二十二
鹤蝶在福利机构的日子比你想的还要难熬。
护理员打饭时的缺斤少两,孩子们刻薄的言语,周围环境的漠视,一种冷淡的恶意扑面而来。
你会私下给他从厨房里偷拿的食物,用点计谋将那些霸凌鹤蝶的统统关进小黑屋,每天都和鹤蝶聊天,睡前给鹤蝶讲睡前故事。
你给鹤蝶设立一幢幕墙,将他人的恶意阻挡在墙外。
但是由于鹤蝶本身还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情绪中,他对你的反应都还是淡淡的,不过每句话都会有回应。
鹤蝶是个好孩子,你一边哼着歌一边说。
可是即便是你,同样身为小孩,有时候也会鞭长莫及。
一天晚上鹤蝶没来找你,你没太在意。
第二天拿着用一些不太光彩手法取得的食物去他房间找鹤蝶。
你看见鹤蝶那张白净的脸上和嘴角有着淤青和青紫。
你捏住他的下巴,仔细地摸着鹤蝶受伤的脸,你用力摁了一下伤口。
“痛吗?”鹤蝶摇头。
“谁打的?”你没说你你信不信。
你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无风的海面,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道预警。
“我没事的,笹川。”
鹤蝶很懂该如何给你顺毛,像是小动物一样用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你。
“没关系的,伤已经不痛了。”
你没回话,说实话你很生气,明明自己的朋友被别人欺负了,你只是想要为朋友向霸凌者讨回公道,但是朋友还偏袒那位欺负了他的人。
但是看到他露出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撒娇的模样,你又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
于是你把吃的扔进他怀里。
“你等着。”
过了一会儿,你拿着药品回到鹤蝶的房间,“过来,鹤蝶。”
你处理伤口的时候偷偷用力,想要给鹤蝶这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让他学会听你的话。
在感受到手下的身体肌肉僵硬后,你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鹤蝶。”
“嗯。”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没有下次了。”无论是背着你偷偷出去结果还受伤了,还是背着你交到了新朋友。
鹤蝶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微笑。
你看着鹤蝶,叹了口气。
毕竟是你选择的朋友,还能怎么办,只能把你原谅。
二十三
福利院的冬天非常的冷,房间里也没有暖气,你平时的身体就不太好,要是碰了雪这种凉的东西就很容易感冒,于是便拒绝了鹤蝶的外出的邀请。
窗户被关上了,屋子内虽然没有冷风,却依旧很冷。
房间两侧摆放着床铺,中间的过道放上了几张箱子,还有一些摆放在角落里的纸壳箱,箱子里装的是孤儿们过季的衣服。
房间不算小,但是摆放的东西很多,所以人行走的过道也被这些东西挤占了大部分的空间,显得细长狭窄。
你站起来四处走走,希望运动过后上升的体温能够让你的体感更好受一些。
福利院的隔音不太好,你坐在窗户边都能听见鹤蝶鹤那个白发男孩的笑声。
你走出了福利院,看见了他们躺在一座堆好的雪屋里。
你听见男孩们的笑声和他们做下的约定。
你看着他们,紧握着拳头,手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血从掌心滑落,你看向被自己弄的血肉模糊的掌心,一种恐慌感涌上心头。
说实话,你现在感到一阵烦躁。
你感觉像是有种东西被夺走了,像是从你的心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凛冽的寒风从口子吹进心里,连从心脏路过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为什么明明不在你的身边,鹤蝶依然能露出那种幸福的微笑。
明明是你履行身为朋友的约定一直在守护着鹤蝶不是吗?为什么要和别人做下那样的约定?明明是你的朋友。
你没有走上前,只是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像是很久之前看着鹤蝶的目光一样。
突然,你对上来那个白发男孩的眼神。
锐利的,看破一切的。
在那一瞬间,你感觉自己像偷窥别人幸福的生长在角落的阴湿蘑菇。
你逃走了。
你回到了福利机构,窝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
你又想起了被你抛在脑后的家人们。
不是你抛弃了他们,是他们想要扔掉你,所以你选择做先一步离开的人。
在某天黄昏的下午,你从外面回家来。听见客厅传来的声音,你站在屋子的死角,听着母亲和父亲的对话。
“真的要这样做吗?”是妈妈的声音。
“房贷和车贷、两个孩子的学费、之前投资的股票也都沉水了,以我们现在的存款,已经很难抚养三个孩子。”父亲的声音冷静的不像话。
“……”传来女人低声的哭泣。
“就把■■送去福利院吧,反正原本我们的计划里就没有这个孩子。而且比起老大和老二,那孩子平时就呆愣,看起来像是有精神问题,我们不能承受更多意外了。”
“嗯。”女人没有反驳。
“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老大和老二。”男人劝说着。
你突然感到一阵耳鸣,胃里一阵翻涌。
你被放弃了,因为你的笨拙。
没必要听了。
结局已经决定,无法改变,无法挽回,那就没必要再拖延了。
你轻飘飘地离开原地,你感觉就像一阵雾,从走廊上飘过。
回到房间后,你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你突然很想哭泣,明明转生前你也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感到空虚和痛苦呢。
但是你还是把眼泪忍住了。
你如果为了这件事情哭泣,就是向着操蛋的现实认输。
而你唯独不想认输。
忍耐,你要忍耐住眼泪。
你不会输,不能输,不会输给这糟糕的现实。
你静静地吃着晚饭,就像之前的每一顿饭一样在餐桌上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你留下了你不需要的东西,离开了那栋房子。
就像扔掉一些垃圾一样扔掉了过去,来到了这所福利机构。
你遇到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想要守护的对象。
你和他做下成为朋友的契约。
可是今天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你的脑海里。
你会被抛弃吗。
像之前的家人一样。
因为你的笨拙和无能,所以被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随意扔弃。
不想再次被扔掉了,你这样想着。
你的心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了,你再不想受伤了。
你突然开始收拾东西,属于你的东西不多,而你要带走的东西就更少了。
一本本子、一支笔、一块巧克力,还有几块速食饭团,你把这些东西全部放进你的围巾里,左右脚穿上好几只袜子,把这些收拾好的行李还有一些钱全部放在你的床下。
等到深夜,你偷溜进院长办公室,把你的身份档案偷了出来。
就像离开家一样,你这些已经无所谓的过去抛在脑后。
你背着一个洗的很干净的破口斜挎包,在没有月亮的某个晚上,一个人离开了孤儿院。
这是你人生的第二次出逃。
二十四
离开横滨的福利机构后,你流浪到了东京。
你晚上的大部分时间借住在没有人的空屋子里,那些屋子大多数是没有租出去的或者是被主人家闲置的。
虽然没有电和水,但是一个不漏风的住处在寒冷的下雪的冬天已经能给你很多帮助了,至少你没有沦落到要与流浪汉争抢桥洞的地步。
白天你就去六本木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去那些高档餐厅的后厨翻垃圾桶,有时也会和猫咪抢女高中生好心投喂的猫饭。
至于清洁,你用便利店里干净的手帕沾一点免费的热水擦一擦脸和手,减少细菌保证最基础的卫生。
就这样流浪到了春天,气温渐渐回暖了。
你偶尔白天就睡在公园的长椅里,靠偷窃和翻垃圾桶维持生活。
暂且这样随便得过且过的活着。日复一日,在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里,一个女人走上前来。
“我最近的猫饭都是被你吃掉的吗?”她问你。
你斜眼看了她一眼,承认了。
“对,因为我很饿。”
女人沉默了片刻,她没有问你有关父母的问题,也没有对你进行告诫和说教。
“那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她向你伸出手。
你盯着她看,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好呀。”
你们的手交握在一起,将彼此的体温传递给对方。
日复一日,在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里,枝头的花儿开了,你被一个奇怪的女人捡回去了。
二十五
你盘腿坐在天台上,打包盒放在你面前,耳机里放着歌。
身边散落着不少的空啤酒罐,零食包装袋垃圾七零八落。
天上的月亮比以往都要圆,你静静看着月亮,黄色的光晕透过云层,月光像是一种朦胧的轻纱,轻飘飘地覆盖在大地上。
今天是你出生的日子,所以你给自己放了个假,就当是给你自己过个生日。
打开包装盒,取出准备好的蜡烛和给寿星的头饰。
将蜡烛插在蛋糕上,带好印着happy brithday 的头饰,然后用打火机点燃蜡烛。
夜晚里闪烁着的烛光,柔和了你的脸颊。
少见的星空晴朗的晚上,风也温柔。
你吹完蜡烛后把小蛋糕吃了,留了两块。
一块给神明大人上贡。
你对着贡品朝月亮拜了拜,“谢谢您。”
虽然你把现在的人生过的一团糟,但是你其实相当感谢神明给予的另一条生命,让你再次体会生而为人的幸福的甜蜜和辛辣的痛苦。
神明深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给予你这份礼物,希望你能借助这份礼物去获得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世界无私地向你敞开怀抱,你却总是想要去看透血肉之躯里跳动的心脏。
你像是手拿利刃的孩童,不知分寸的张狂地挥舞着,却不知自己本身的怯懦无法掌握,而面对痛苦是只会怯懦地逃跑。
而一切痛苦来源于你的无能为力,正是因为你对于感情的笨拙,才会搞砸一切的一切。
你将香烟当做贡香,你闭着眼睛深深地向着天空再一拜,双手合十的掌抵着额头,时间一点一点在你的沉默中流逝,月光打在脸上,你感觉到一种轻柔的抚摸。
“谢谢您。”你向神明祈祷着。
睁开眼睛,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住了。
你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眶分泌出几滴眼泪润湿。
你用打包盒装好剩下的一块蛋糕,离开废弃的大楼天台后回到了梵天总部。
你把剩下的这块蛋糕放在首领平常待的房间的冰箱,留了一张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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