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贬?你真当我还是什么算无遗策的诸葛吗?那我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帐篷里把自己弄到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用了强又差点被杀了的境地?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现在我自己站的那堵墙不但倒了,还连累了来救我的你!这样的我,真的还能算得上够格吗?”
“想想贺兰部吧,你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承认了你觊觎他们的第一勇士的女人,明天东部大人就会喜滋滋地来和你商量婚事了。还有刚刚那个出去的,明天我留宿你帐篷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王庭部落。仅仅一个晚上,我就让你同时深陷在两桩巨大的丑事里,你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合格的谋士能做出来的事情?”
帐篷里烛光太暗,阿拓这时才看清诸葛承满眼的泪光。
“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自贬了?!”
到了此刻,阿拓才明白,让诸葛承真正沉默的,不是世人对他们关系的恶意臆测,不是他不经意间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而是他对自身能力产生的怀疑。
诸葛承这样一个把先祖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也深信自己能像曾经的武侯那样掌握身边一切大小事情与人物的变化,这是他能傲立于世的筹码和根本。而如今,一个莫名其妙的胡人用他完全出人意料的行为方式打破了他的这种自信,而诸葛承料敌不足在先,处理失当在后,最后造成了一个灾难性的后果却要由阿拓来全部承担。
今天的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完全违背了一个军师所应该做到的一切。于是开始质疑自己能力的诸葛承继而开始质疑自己的资格,诸葛承比起阿拓这个应该在“主公”位置的人更不能容忍他自己的失败。
“据我所知,武侯他本人也不是没有失算过。”
阿拓只好举出当年诸葛亮的失误来安慰诸葛承,他本人其实并不会因为那个失误而改变对诸葛亮的总体评价,毕竟哪怕是诸葛亮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是人就会犯错,多点少点而已。
如果身为一位君王,以为找到一个诸葛亮那样的当世无双的辅佐人才,就可以把一切丢给对方,从此解决所有问题而自己可以撒手不管的话,那这种君王不过是在挥霍自己的好运罢了。
君王和辅佐者就像是一对合作伙伴,如果当辅佐者的偶尔失算了,那么就该由当君王的想办法来弥补或者干脆承受。如果仅仅一次的失败就会让君王一蹶不振的话,那这样的君王本身恐怕就欠缺资格。
“失算了就失算了,那又能怎样呢,我们再想办法就好了。”
阿拓走上前用双手捧起诸葛承的脸颊,这会的他虽然满眼含泪,却终究还没开始哭,阿拓想着自己应该趁他真的哭起来前做点什么,用来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要不然待会这个场面就会很难看了,而他也会跟着很心痛就是了。
“阿承,就像你刚刚说过的那样,我这下看起来不得不娶自己的小姨娘了,而且贺兰部不会允许我只是将她娶回来然后冷落她的。”
“嗯?”诸葛承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姿势而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跟着回应了一声,但是他的眼泪倒是真的和阿拓期望的那样收了回去。
“这种事我连我母亲都不能说,毕竟那是她的亲妹妹,但是我是真的不能让她成为我长子的母亲,那样真的遗患无穷。所以我只有你了,阿承,你得帮帮我。”
225.
对于那个姿势下的阿拓的请求,诸葛承稀里糊涂地应下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答应了什么。同样的事情如果放回汉人这边来比照的话,那就等同于诸葛承答应了阿拓要去干涉他的后宫,连带着操纵太子的出生。
于是诸葛承肉眼可见的更加愁苦起来。
“我不该答应你的。”诸葛承虽然嘴上抱怨,却终究没有拒绝,他只是烦躁地在阿拓的帐篷里来回走着,顺便想想有什么其他可以作为替代的方法。
“别这么来回走了,晃得我眼都晕。”阿拓这会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床榻上,他随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一起坐会吧。”
因为自己答应了要干涉人家的后宫而愁苦万分的诸葛承,却在听到这种要求后又很自然的在阿拓身边坐好了。
“你得帮我的,毕竟我儿将来是要叫你相父的,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一辈子带着一个□□背德的出身然后做他的王吗?你可想而知,那些汉人们会怎么嘲笑他。”
阿拓干脆来了个得寸进尺,在诸葛承在他身边坐下后顺势歪过脑袋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而诸葛承虽然在阿拓靠上来那一刹那身体僵硬了一下,却还是自觉地调整了个角度方便阿拓能靠得舒服点。
“我还没打算当你的宰相,所以不能叫相父吧。”那个称呼里一共就两个字,诸葛承拒绝了“相”却没拒绝“父”。
“那就叫亚父,这就怎样都错不了了。”听明白了的阿拓开心地笑起来,“我也不会独占你的便宜,让你儿子叫我父王可好?”
对于阿拓的提议,诸葛承沉默着没有回应,而阿拓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那里规划着未来。
“然后你应该再有个女儿,我就让我的儿子娶她,这样等到他们有了儿子的时候,那就是真正的我们俩的孙子了。”
诸葛承微微转头瞥了阿拓一眼,这会靠在他身上的新王已经眼睛半闭了,大概缺乏诸葛承的全力帮助,一人处理整个部落的事务的阿拓积累了相当程度的疲劳。偏偏这样劳累的阿拓还要时不时地应付那些被送进王帐里的女人们,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既然阿拓已经累得快要睡着了,于是诸葛承也就可以理解他顺便说上一点梦话了。
“等我们的孙子出生的时候,我们把我们一起打下来的天下送给他当礼物。那个天下里既有胡人也有汉人,那些人们虽然会因为彼此间有些不同而偶尔小打小闹,但大体来讲还算是能容纳和尊重彼此的存在,于是我们的孙子就能在那个太平的天下里安安稳稳地当他的王了。”
“天下都是他的了,他还不称帝吗?”阿拓的梦话里有太多在诸葛承听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地方了,但他纠错的时候却偏偏挑了那处最不重要的来说。
“阿承说得对,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他当然要称帝。我和你的孙子,是将来要当皇帝的人。”
说完这句的阿拓就睡着了,不仅睡着了,大概还做梦了,梦里说不定真的有了个孙子还当了皇帝,总之从诸葛承的角度看起来,阿拓一边睡一边满足地笑着。
诸葛承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等了一会,等到他觉得阿拓真正睡熟了,才小心地一手扶着他的头另一手扶着他的背把他放平到了床上。
这会的阿拓丝毫没有平常的凌厉感觉,或许是外面天气太凉,到了帐篷里也不算太暖,刚被放平没多久的阿拓就自己蜷起了身体,那模样莫明让诸葛承想到那些在雪地里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动物。于是诸葛承从床榻里面拉了条毛毯出来盖在阿拓身上,又等了一会,确定对方不会有什么新的动静后就准备起身离开。
“阿承……”
明明再三确认已经睡熟了的人突然之间伸出手握住了诸葛承的手腕,被吓一跳的诸葛承又凑过头去确认,但阿拓本人倒是毫无自觉地睡得很香,他甚至还将手里握着的诸葛承的手又往怀里带了带,好好藏到了那条毛毯之下。
诸葛承也不知道阿拓这副没戒心的样子是只在自己面前是这样呢,还是睡着了都会这样。但好在他没听说过部落里传闻可汗晚上做梦会叫别人名字的事,想来今天应该只是个意外吧。
不再纠结叫名字的诸葛承,面前却还有个更麻烦的问题,他的手现在还在人家的手里握着。这可不是什么断个袖子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但诸葛承看了看阿拓那个看起来就很幸福的睡脸后,还是让这个问题就此搁置了。
第二天清晨,阿拓还身处在半醒不醒的迷茫里,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只手,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猛然睁开双眼的阿拓却发现诸葛承头靠在他的床榻上,一只手伸过来被他握在手里,整个人坐在帐篷里的地上缩成一团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阿承——”
阿拓一个翻身下了床,这么大的动作却丁点都不敢碰到诸葛承,连叫人的声音也轻到好像在人耳边呓语,所以诸葛承当然也就没有醒。这会他依旧穿着昨天被阿拓带回来时穿的那件衣服,身上没有盖任何其它保暖的织物,在帐篷地上用蜷坐着的姿势睡了一夜后,阿拓摸着诸葛承衣服的表面只剩一层凉意。
“阿承——”
阿拓又是轻轻叫了一声,手中则是忙不迭的将他盖了一夜还有余温的毯子裹在诸葛承身上。就算身上多了一层遮盖物,但诸葛承这样团着的样子实在是太扭曲了,甚至到了阿拓在一旁看着就开始替他腰酸背痛的程度。两次都没叫醒诸葛承的阿拓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揽过他的身体想要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去睡。
“啊啊。”
阿拓才刚把诸葛承的身体掰正一点,他就在那嗷嗷地喊疼。这会还没睡醒的诸葛承又像阿拓刚刚遇见他时那么放肆随意了,阿拓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好连骗带哄的赶紧把他弄到床上去让他能再睡上一会正经觉。
“可汗,东部大人他——”
偏偏还是昨天那个侍者这时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刚好看见阿拓把诸葛承放下的那一幕,那个侍者瞬间噤声,就好像自己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阿拓脸上的笑容在转头之间隐去,又换上了昨晚的那种无声间杀气弥漫的样子。
“叫他在外面等着,我过会再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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