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衬衣？长裤？腰带？发圈？
城外河边，众多新鲜物件一个个出现，少年被洗干净套上正式衣服，束缚感令他完全僵直，连路都不会走了。
奈何马红俊一向热衷于看热闹，远远跑到十米开外催促道：“快点过来，小孩，我有话和你讲。”
少年低头动动脚趾，这个叫鞋子的东西，会缠住脚，还有腿根的摩擦感，肩膀的附着感，发圈将白发扎在脑后，仿佛什么向后扯着他的脑袋一样，坚持着晃晃悠悠迈步，几步距离被他走的非常诡异。
然而眼看快要接近，凤凰忽然又退，如是反复三遍，好不容易停在凤凰面前，凤凰却只顾着笑他歪七扭八的样子，有什么话根本不着急说。
少年默然静立。
明明呼吸顺畅，但胸口有一点点憋闷，可看见凤凰开心，也会跟着开心。
好奇怪。
马红俊沉迷于逗弄小孩的游戏，玩够了还要捏捏戳戳，反正小狼已经长成成熟版，令行禁止，神情如旧。这应当够他放飞自我一段时日，还有城市大冒险近在眼前，神明心情美丽，使得天空都湛蓝一片。
“乖小孩，从今日起，你就要在人类当中生活了。全新的任务在等着你，咱们就秉持一个观念——人狠话不多，哦，剑狠话不多。”
“人比魂兽难杀一点，尤其是我们要杀比普通人更难杀的坏人。”
“总之，我先带你见识一下人类的城市，从最简单的开始。”
马红俊眼中的最简单，无非是自己套上一层障眼法，再领着少年徒步进城，从草木明净之地一路踏入城池，穿过高墙与卫兵之后，喧嚷铺面袭来。
人，到处都是人。少年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宽阔的主街，两侧房屋林立，檐角翘着支出来，五彩阳篷和招牌密密层层，鲜花挂在墙上，放在巷角，店铺小门上挂着铃铛，随客人进出哗啦啦的响。
这些都是什么。混乱繁杂，亦不乏有序。
少年看花了眼，他认知当中的世界一片荒芜，凤凰曾经是唯一的亮色。人类聚居地，似乎比魂兽聚集争夺的水源要好得多。
而马红俊对此习以为常，进城逛街如鱼得水，他抓住少年手腕，在长街上左右乱窜，快乐奶团子几乎照顾到所有铺面，买这买那，吃这吃那，杀价闲聊两不耽误。
正值炎夏末尾，甜品店里，冰淇淋第二份半价，马红俊顺手塞给少年，少年垂眸握着蛋卷筒，学凤凰一般探出舌尖，卷回来的滋味凉凉甜甜，粘在唇齿间，令少年明显一怔。
他被打扮的整洁精致，模样像是一位不食烟火的小公子，可惜杀剑周身泛着冷意，惹得旁人下意识保持几步距离。
唯独马红俊能看出少年清冷面容下那一丝纯然疑惑，极其微妙的刹那，凤凰回手按住少年发顶，制止了他试探过后即将一口吞掉的举动。
少年面无表情，抬眼望去，马红俊无奈的牵牵嘴角：“慢点吃。”
好。
点头接收命令，少年继续被凤凰拉着穿梭各处。期间，他就按照一定的死板频率，缓慢且认真地舔着彩色冰淇淋球。
说来有趣，纵使清掉所有记忆，灵魂底色带来的规矩感却依稀留存。
马红俊偶然瞥见那熟悉神情，忍不住暗笑他呆瓜。
片刻后，又途径水果摊，凤凰翻翻捡捡，拿出一颗黄橙橙的果子切开，示意少年尝尝，少年吃掉手里最后一点蛋筒，接过月牙形的小瓣一口咬下…
“！”
酸！酸到整张脸皱成一团，打着激灵努力睁眼，赤瞳不受控的浮现一层薄薄水雾。
什，什么啊…
“柠檬的味道，喜不喜欢？”马红俊状似如常，实际上，喉咙当中的闷笑梗得他肩膀轻抖，“不喜欢就丢了吧，带你再尝尝别的。”
能打破小木头的刻板表情，真可谓趣事一件，马红俊恶作剧得逞，装模作样哼着歌，背手走出小店阳篷。
他身后，少年加快脚步追去，两道身影没入人潮，街边商铺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小片果皮。
花费一整天，走过贯穿整座城池的主街，进店吃饭或路边休憩，凤凰一直在身边，他们玩玩逛逛，熙攘的人群像泉水般作响，也像泉水般流过，就在快要望到尽头的另一处城门时，天色暗了。
集市散去，只剩零星几人仍在黄昏街道上行走，少年视线中已经出现屹立的城墙与厚重的城门，凤凰却轻巧拽着他转弯，步入黑暗巷口。
少年终究没有安然延续的旅程，到达不了希望的终点。
阴暗里滋生老鼠和罪恶，当夕阳余晖在高墙顶端彻底消散之时，黑夜降临。他们在此遇见了第一个人，佝偻着，咧着一口黄牙刺耳的笑。
马红俊放开少年，手臂指向前方，给出指令：
“杀。”
没有丝毫迟疑，少年顷刻持剑，血光一闪，断为两截的尸体倒进臭水沟，腥血由剑尖滴落，掉在地上，一声轻响竟和雨水敲檐的滴答重合。
下雨了。
纯白身影站在地狱里。夜，大雨瓢泼，雷霆指路。
神明能收到风的讯息，看到魂的颜色，业障难以掩盖，恶行不受遮蔽。两月淬血养出一柄杀戮之剑，现在，持剑人要用之审判，世界弱肉强食，尚有道义存在。
斩贪念，斩邪念，斩恶念。
窄巷四通八达，像城市的静脉，可是污浊淤泥堵住了这里，只能通开一条路来。
凤凰在暗夜里闲庭信步，少年持剑守卫身边。见欺压良善者，杀！见谋财害命者，杀！见酷虐横行者，杀！
颀长身形负手于巷道中央，不染分毫雨尘，银发少年从他身后踏着侧壁高高跃起，左手长剑的锐影疾刺而下，刹那雷光割裂天幕，热血骤然泼洒纷飞，其中一双寒凉的红瞳杀机刻骨，转眼却隐没无痕。
清理计划囊括全城，最后循着点线联通的路径找过去，交汇点在城主府。
星罗收纳广阔国土，空白地带的边境政权经历三次更迭，如今勉强维持稳定，代价就是藏污纳垢。法度税收掌控在城主一人之手，清官便罢，若是巨贪巨恶，完全能让一座城池走到黄昏闭户的地步。
暴雨倾泻，使少年衣裳和发丝都贴在身上，一夜诛杀百人远不算疲惫，相反，他的眼睛越来越亮，雨幕当中，要杀之人的轮廓渐渐蒙上一层光影，部分浑浊，部分污糟，修罗剑浴血轻鸣，血是它的养料，杀心和恶念同样。
少年生而知杀意，现在恶欲的洞观也被开启，他已能分辨何人即将成为剑下亡魂。
此刻，凤凰站在金碧辉煌的府邸门前，少年在他身侧，清晰见到光芒混着地底阴暗升腾直上，将偌大城主府变成了扭曲的鬼地。
“杀。一个不留。”
少年似利箭般闪身前进，灯火摇曳间，血雨腥风。
边境小城而已，连五个四十级魂宗都凑不出来，但也是这个边境小城，金银财宝能装满城主府半数房间。
雷声滚滚，掩盖了一道道凄厉惨叫，马红俊敲着额角，终于等到持剑的少年从正门缓缓走出。魂宗护卫拼死反抗，将战斗拖延了些，不过没关系，千百场生死搏杀磨砺出的审判之剑，不会输。
任务最终，少年的衬衫染了血，以三条十余寸的伤口为代价，迎来胜利黎明。
天光柔柔从云层投射下来，一整夜，一座城，雨带走血气，清新空气涌进来，一切都变干净了。
揽过少年的腰肢，凤凰振翼乘风，去向下一个目标。
等这座城正式醒来时，将造成怎样的轰动，神明不会管，自然，他也不会看见低阶灵猫影卫暗中巡查至此的身影，还有贫民区朴**子放飞的数只信鸽。
马红俊的计划里，只有体验式教学。少年理解人世才能行走人间，每到一地，先融入这里，而后清理这里。狼崽子长成了，杀意不会被迷乱的诱惑轻易抹平，所以凤凰可以让少年放肆尝试，放肆学习。
很快，消息传遍了边境线，“星罗边境的刽子手”，名号格外响亮。
无人知晓这正义使者是完整组织还是一个人，惶惶不安的罪人们生怕某日血剑落到自己头上，他们或召集帮手，或蜂拥潜逃，还有很多赏金猎人追踪到每一个未经清洗的城池，等待新的猎杀出现。
可是此刻，一个瓶颈将少年的脚步拖慢，他毕竟只有三十级魂尊实力，面对越发集中的杀戮和规模更大的城市，他还要学的更多。
马红俊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给出解决方式：
斗魂。
斗魂场遍布斗罗大陆，它对魂师乃至于普通人的吸引力强到无法形容，斗魂场是吸金圣地，是冲突和激情的汇聚之处，七怪早期的训练有它，出海旅行前的海魂师调查用它，还有商会的启动资金来自于它。
马红俊一生脱不开和斗魂场的纠缠，最开始从它手里捞钱，后来收购斗魂产业赚钱，被武魂殿背刺后赔钱，现在又通过琉璃宗和商会重掌大斗魂场…
经此种种，唯有一个习惯留了下来——逃单。
小红鸡不会再买门票了，绝不！就算当初赔掉的金魂币现在又赚回来了，可要是没有赔的话，现在明明会有双份！
炸毛凤凰过不去这个槛，所以，少年就只能跟着马红俊一起自带小马扎，蹲看台最偏的位置，艰苦学习。
“武魂分器武魂和兽武魂，有强攻，敏攻，防御和辅助几大类，带你来见识一下武魂和魂技的多样性，然后上台去打比赛。”
“当然，输赢必须我说了算，我还要下注赚钱呢。懂了没？”
没懂。
少年完全不明白输赢是什么，下注又是什么，不过既然凤凰说了，他会尽力。
作者有话说
第283章 审判之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