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与谁人待天明

“故地已成墟。”

最终决赛。

庞大的骨龙身躯从头部开始,巨大的骨骼崩碎。在一连串刺耳的爆鸣声中,化为无数骨骼碎块从天而落。当这些碎块坠落在地的时候,全部化为齑粉。骨龙头部处。一团冰蓝色的光芒也只是略微一闪,就泯灭了。

冰雪二帝之骄傲,摧毁的不只是言风的身体,同时也是他的灵魂。圣灵宗出战选手中最强的骨龙邪魂师言风,结局是形神俱灭。

在他彻底消失于此世之前,言风看到了一幅很久以前的光景。乌发紫眸的少女,那时眼里还有遮掩不住的怯懦,好像需要人保护的小动物,后来渐渐长出自己的利爪。那之前,他愿意一直守护她。哪怕他知道她心中始终有另一道难以磨灭的身影。

唐门对圣灵宗团战。圣灵宗出场四人,战死四人,全灭!

主席台上,那位神秘国师站在那里,衣袖内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攥紧。从他身上,极其不稳定的危险气息向外散发着。就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一般。

旁边的镜红尘一步跨出,就已经挡在了太子徐天然身前。将他和橘子护在后面。一层火红色的光芒已经在镜红尘胸口处亮起,但他很清楚,强敌难御。

“钟离乌,你冷静一下。”

突然一道很是冷清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好像冰弦被轻轻拨动,此刻那声音也掺杂着压抑的愠怒,宛如最后一声收拨的绝唱。

冥河之水自四面八方涌现,朵朵灰白色的莲花开开谢谢,明明灭灭,妖冶的舞动着身姿。那是生灵寂灭的气息,仿佛有悲咽的女声在绝望的咏唱堕化的旋律。

她的威压远不如钟离乌般深沉可怖,但一出现,就将钟离乌那骇人的气势如涨落的潮水般驱散,那是来自于武魂神性的绝对压制。

钟离乌愤然转身,他头一次这样不想给荆如岚面子,他的亲传弟子言风,刚刚就那样在赛台之上化为灰飞,形神俱灭!

钟离乌毕竟是超级斗罗,哪怕荆如岚的堕世莲花是一切邪武魂的至高无上,可她毕竟只是魂圣而已,血猩的魂力匹练向她毫不留情的奔涌而来,荆如岚也无能抵挡。她的斗篷自肩头掉落,头一次在人前显露出面纱之下的容颜。

那是一张苍白至极的脸,甚至给人一种梦幻且不真实的感觉。她的一切存在就都恍若泡沫,轻轻触碰一下就会破碎。就像是一个褪了色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的背景只有黑与白,和她眸中那一点潋滟的紫,是唯一的色彩。她的容色有一种暗沉的昳丽,就连双眉轻皱,都会牵动人心最深刻的动容。

那竟然只是一个乌发紫眸的少女,一个柔弱得似乎经不得夜风吹袭的少女。一袭长裙在魂力匹练所带来的风中飞舞,长发也随风飘扬。她的嘴角处,此时一缕血丝流淌而下,在漫天零落的花雨中,凄美得让人心痛。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那个最高贵的看台上,因此真正注意到的,只有此处的零星几个人。首先讶异出声的,竟然是日月帝国的太子妃殿下。

“你是——如岚?”橘子向来冷静,尤其在徐天然面前向来惯于伪装,还是头一次这般失态。

橘子怎么可能不认识眼前的这名少女呢?当年荆如岚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读六年级时,自己亲自选定的导师是轩梓文,所以橘子可是荆如岚的师姐,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年。

同样面色复杂的还有明德堂堂主镜红尘,方才荆如岚恐怕是为了为他解围,才选择了出面。

“你现在可是终于后悔了?你若带队,我们损失不会这般惨重。”钟离乌质问道。

“是,我后悔了。”荆如岚的声音此刻冷硬无比。

“我厌恶这个赛台。但若再选一次,我定将唐门之人尽数了结于万众之下。胜者为真,败者何假,不如用血换他一个无暇。他们杀了言风,我终有一日要他们一命换一命。”同样的把戏,唐门那些人竟然又用在圣灵宗身上。而观众席的观众却高呼着唐门的名号,说着什么击溃邪恶,正义必胜。

钟离乌紧紧盯着荆如岚,仿佛想看透她的灵魂,但倾颓与繁盛在荆如岚眼中却仿佛再也无关痛痒。突然,他兀地阴森笑了起来。

“哈哈哈——很好,很好!你如今有如此杀意,那一切损失便都值得了,因为你总算对得起他们称你一声少主了!”

就是这样,认清你自己究竟归属于哪里。

当一切的一切最终落幕,镜红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单独找上荆如岚。

“笑被殿下安排在皇宫养伤,虽然没有太过伤及内里,但我很担心他的状态。你要不要……去见一见他?”

回答镜红尘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良久,荆如岚才开口说道:“堂主要我以什么面目身份去见他?我可是圣灵教的少主。”

“你将自己看得太轻了。你走后,我亦无法面对笑,只能隐晦的跟他说了实话。他说,是他不够了解你,还不够强。未来有一天若成就十级魂导,定要寻你回来。”

荆如岚心绪翻涌,终是无言,身影如烟尘般消失在原地。而这个夜晚,真正的阴翳也要开始吞噬冷却之后的最后余热。

那一天,日月无光,天地色变。

就在明都的一角,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大片的建筑瞬间下陷。无数土石、灰尘在那下陷的地方升腾而起。紧接着,大地发出了愤怒而绝望的咆哮。那下陷的地面,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奔涌而起。一团巨大的蘑菇云,带着毁灭的威势,伴随着无与伦比的爆炸力瞬间升腾而起。

刹那间,明都仿佛变成了地狱降临之地,无与伦比的恐怖爆炸力,几乎是瞬间席卷了这座大陆第一城市超过三分之一的面积。强烈的冲击波,更是几乎席卷了整座城市。无数的土石飞溅、无数的碎片升腾,还有无数的泥土飞扬。这是任何已知的九级定装魂导炮弹所无法达到的,在那爆炸的一瞬间,整个明都在颤栗中崩溃。

以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为中心,大片、大片的建筑物倒塌。可能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与明德堂,竟然已经直接从明都的版图之上消失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道身影却是在空中会聚。狂笑声随之响起,钟离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率先到了高空之中,带领圣灵教的邪魂师们,带着他们特与的阴森气息,纷纷升入空中。

毁灭,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巨大的灾难。而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

“好庞大的怨念与灵魂之力啊!哈哈哈哈——”

荆如岚在高空俯瞰这生灵涂炭的明都,望向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方向,眼眶不禁红了。那里是爆炸的正中心,已经成了一片断壁残垣。那个承载着她年少最是无忧的回忆,自由研习魂导技术的地方。那个见证了她与笑红尘相知相识的地方。

唯一让她感到心安的,就是笑红尘被徐天然安排在皇宫养伤,而皇宫并不是爆炸的波及范围。可她还是觉得惴惴不安,好像她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她想立刻抛弃所有忧虑与顾忌,让他随时安然于自己的视野。

就在荆如岚要动身之刻,一股无法挣脱的魂力却牢牢锁定了她,带着滔天的恶意,甚至那些刚刚被他吸纳的怨灵,都在荆如岚的耳畔绝望的悲鸣。

“走之前,你是不是有事情还没做?”钟离乌一个招手,荆如岚的身躯就被牵引至他身前,他用手提着荆如岚纤细白皙的脖子,勾勒出脆弱的弧度,好像稍一用力就要将其掐断。

“那些怨灵你们喜欢,自己去吸收就好了,我不需要!”荆如岚挣扎道。

“哈哈哈——堕莲,你能彻底堕化的了别人,却无法堕化自己。只要你吸收了脚下这片区域的怨灵之力,从此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好干涉你的了。”钟离乌的眼中闪烁着残酷而兴奋的光芒,荆如岚艰难地向着身下看去,他们脚下就是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

钟离乌竟然要她吸收她过往师长与同学的灵魂!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回忆,那明明是她心灵中最后一片净土。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深深撼动着荆如岚的灵魂。

“这不可能——”

“这可由不得你!”

其实天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天,地也不是从前的地,一切都透着陌生与恶意,催促让她不得不扭曲地快速成长,不得不习惯了沉默冷寂,不得不学会了狠辣杀戮。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在角落里,独自望着天空,数着尚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为学生时的记忆,陪伴着孤独。

荆如岚明明才准备好,要去见他。

那个名为名为荆如岚的少女,在倔强挣扎过漫长的岁月后,终于要在今夜彻底死去。在这个躯壳里活下来的,只有圣灵教的少主——堕莲。

那些面庞,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慈祥的老教授、也有看似冷厉的师长、甚至还有刚入学的孩童、亦或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

“好可怕,红尘学长倒下了,学院也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灵魂中最直白的怨念,混杂在一起,仿佛要将荆如岚缠成一个茧,她的心魔也开始在其中猖乱的滋长。

荆如岚的魂力在迅速攀升,再次突破了瓶颈。从这一刻伊始,堕世莲花彻底染就成漆黑的墨色,连她的气质都开始发生了彻底的转变,眸中的紫色黯淡无光。

荆如岚缓缓闭上眼睛,向后倒去,轻盈的身体若花瓣飘动,在漫天凋零的墨色花雨中,坠向已成一片废墟的大地。冥河之水仍未退尽,在断壁残垣上呜咽徘徊,最后的堕世莲花自虚无中簌簌而落,如同地狱业火照星路,不知归处。惟有冥河水流依然潺潺,恍若歌唱。

但身下触及的,却并非冰凉冷硬的地面。有一个人,站于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废墟之中,伸出双臂,轻轻接住了她。那是一个有些温凉的怀抱,鼻息溢满了清幽冷冽的干净味道,在沉沉的昏迷感中,仍旧熟悉地令荆如岚眼角溢出了眼泪。

笑红尘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在他记忆中她尚还停留在十四五岁的模样。现在荆如岚的样子变了很多,但沉静的容颜却一如昨日,是他高傲灵魂的全部依恋与归栖。

你为我走过漫长的,隐忍孤独的年少。这一次,我也想来做你的救赎。

除非金销瓦蚀,我守她杀伐未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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