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荆如岚抬头仰望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胸腔仿佛跃动着有生以来最响亮的节拍,而后是巨大的恐惧,狠狠攥紧了她的心神。
她甚至来不及想笑红尘不是在皇宫里养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此刻她头脑中只充斥着一个事实,刚刚的事,笑红尘都看见了。
荆如岚很害怕,她宁愿在暗地里承受比这更痛苦千万倍的折磨,但却一点也不想将自己堕落的丑陋平摊在笑红尘面前。
“我让我那么多从前同学与师长的灵魂,死后也不得安息……”荆如岚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我自己都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荆如岚在笑红尘怀中压抑不住的恸哭,仿佛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与不堪都爆发出来。那是一幅笑红尘想要去紧紧地拥抱她,都害怕被推开的样子。
笑红尘那双异色的瞳眸里,妖异的光泽仿佛都因怀中的少女而黯淡,充满了疼惜与无措,以及与荆如岚如出一辙的悲哀与痛苦。他只能颤抖的紧紧抱着她,荆如岚的耳畔也同样响起他有些颤抖的声音。
“如岚,那不是你的错。
你怎么可能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即使强加在你身上的罪孽再多,只要笑红尘还一息尚在,荆如岚就有活下去的意义。
这几天我在皇宫养伤的日子过得很颓废,但今天遥望到学院毁灭,众多邪魂师在此处升天而起,就想你会不会在这里?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其实你一直都陪伴着我,可我却抓不住你的身影。
虽然听起来像是飞蛾赴火,但当时我就在想,这次一定要夺回你,一定再也不要放开你。
因为……你本身就是支撑我一往无前的骄傲。我争强好胜,只想为你不败。所以你怎么可能没有活下去的意义?”笑红尘这辈子,都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样剖开心肺。
他说她就是支撑他的骄傲,他争强好胜,只想为她不败……
“可是我害怕……我怕有一天我真的不是我了。我感觉渐渐控制不住自己,思想好像也在被另一个我侵占。我怕有一天,我连你也会伤害。”就像害怕被人丢弃的幼兽,她眸中的紫光是那样脆弱不堪。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变成另一个人,那你知道你最初为什么想成为她吗?”
他是很清楚的,可是她自己却还不自知。所以她的罪即是他的罪。
最初……为什么想成为她?
是啊……究竟她和笑……这命运的轨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正轨的呢?
是从她觉得自己与笑之间存在无法跨越的沟壑开始,从她觉得那少年太过耀眼的光芒灼烫了她的眼睛开始,从她追逐光芒的念头越发强烈开始!这深沉小心的爱意越发复杂扭曲,于是她向左手的花许下了最强烈真挚的心愿。
“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因为笑什么都值得最好的啊……”荆如岚攀附在笑红尘耳畔,仿佛是用尽全部力气小声说道。
听着少女微弱的呼吸打在他耳畔,听她轻轻的耳语,笑红尘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都被触动了。有一个人,纵使他荣光尽碾,他在她心中却永远是最耀眼的存在。那么沉静美好的姑娘,应该站在高高的云端上,俯瞰此世,不染俗尘,却将他铭刻入骨,当成了无上肖想。
“我就那么好?”笑红尘几乎是压抑着胸腔里所剧烈翻涌的情感,低声询问道。
“嗯,很好。”荆如岚扬起一抹轻笑,而她眸中的紫色却越发妖异迷幻。好像真像她说的一样,她在无可阻遏的改变着,变成另一个人。
究竟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让他怀中的女孩停止哭泣,停止她向深渊的方向一步步坠落?
高空之上,钟离乌俯瞰着这一切。
他身后有一人上前,小心询问道:“教主,少主她……我们要不要……”
钟离乌却是一个摆手,道:“由他们去。他们在此时重逢,不过是为地狱的业火燃起添了一把火罢了。我们走。”语罢,天空只留一片空茫。
笑红尘怔然抚触着荆如岚耳下的白莲,她本该也是那样美好无暇的色彩。怨灵仍在绝望的悲鸣着,催化着荆如岚快点走向它们的世界。笑红尘释放武魂,为荆如岚抵御侵害,他看着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而今满目疮然,他抱着荆如岚,走到了一个地方。
“还记得这里吗?”笑红尘看着装潢熟悉的金属瓦片,问道。
“记得,你从前总将自己关在这间实验室。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你父母实验遭遇意外的地方。可我去打扰你那么多次,你都没有说。”荆如岚面上显现一抹追忆。
“你说的不对。”他忽地轻笑。
“对我来说,你早已赋予了它新的意义。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你好,我想向狄阳大师询问一些事,请问他在吗?
——女孩面上是一片沉静,声音却掩不住的带着与陌生人对话的慌措。他那时只是在远处轻暼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魂导器。而她竟然就那样扶着门框,静默的注视他,整整一个午后。
你一到来,就温柔安抚了那些鲜血淋漓,连悲伤的记忆都变得透明。你赋予了我年少心头最陈旧的伤疤崭新的意义。
这样的体会,我也想带给你。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给一切伤痛赋予崭新的意义。
今天,是我们的学院毁灭的日子。今天,也可以是我们的学院新生的日子。
璀璨的金色在夜空下一片黯然的废墟中迸发出无可忽视的光辉,而后倾泻而下的,是冥河之水,墨染的莲花在皎洁的月光下竟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那依旧是堕世莲花,但在此时此刻,在金色的渲染下,却散发着净化与新生的气息。盛开的墨莲身周丝丝金色荧光缭绕,这一切都是静态的,就像一副画,凝结了最惊艳的时光。
在金黑二色的光芒交织中,少年与少女在他们初次相遇之地紧紧相拥,身形逐渐变得朦胧,消失不见。
以三足金蟾身为金中君王的金属掌控能力,此时大地一片飞沙走石,一切金石瓦砾都仿佛被人的意志所操控,残破的被修复,错落的被归为原位。甚至那些曾经遍布校园内的各种魂导器,成千上万的魂导核心在同一时刻绽放光辉,发出不可忽视的魂力波动,这趋势逐渐扩大到整个明都,数不过来的魂导核心悬浮空中的盛景,犹如璀璨的银河。千门万类的金属外壳凭空长出,如有生命一般。
以堕世莲花身为植物系武魂中至高无上的草木之灵,点亮这一方天地的全部生机。它本就有着潜藏的净化之能,此时更是被施展的淋漓尽致。虚幻的冥河之水刹那间平铺千里,迅速自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蔓延至整个明都。有空灵的女声在轻轻吟唱,仿佛一首安魂曲,为迷路的亡魂指引归家的通途,而不再有怨灵的咆哮。
在街道上逃窜的民众们,都开始注意到这奇异的变化。漫上他们身躯的虚幻的冥河之水,仿佛有着新生的力量。一切都在被修复着,准备重复明都昔日的盛景。人们高呼着“天悯日月,神迹降临。”却不知道,这不过只是两个魂圣所释放的一个武魂融合技。
这是属于笑红尘与荆如岚的武魂融合技,三足金蟾与堕世莲花所引发的奇迹。这是所有已知的武魂融合技中所覆盖范围最庞大的,影响力最广泛的,金色浸染了覆盖整个明都的墨莲花海,所过之处,无不开始修复如初,焕发生机。
属于他们的武魂融合技,虽然没有丝毫攻击力,但却是最温柔,最独特的武魂融合技。这是废墟之上的挽歌,纵使神灵创世也不过如此。
这是明都最糟糕的一天,日月无光,天地失色。这也是明都见证奇迹的一天,废墟挽歌,千里花海复盛世。
远方的山脉,本要做大陆的监察者,却做了刽子手的史莱克一行人,也不禁被明都此时的盛景迷恍了眼。实在是太壮丽了!尤其是站在他们这个位置,遥遥看着那绵延千里的金色花海,效果更甚。
先前他们口中的互为争辩,空口所说出的责任承担,在这样触动人心的光景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
“这就是明都身为大陆第一城的风姿吗?”王冬儿握紧霍雨浩的右手,粉蓝色的眼睛中,原本极其自我的坚忍不拔出现动摇。
他们自翊正义,却是造成生灵涂炭的毁灭者。有人荣光尽碾,有人厌弃自身的污浊,却成为了带来新生的拯救者。
已经不必去执着这样的奇迹为何会发生,他只是想赠予她一场救赎,于是一切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给一切伤痛赋予崭新的意义。
……
仿佛神灵创世一般,这是他们所引发的神迹。魂力消耗殆尽的两个人,仍旧紧紧相拥着,笑红尘抱着荆如岚坐在银纹金制就的魂导实验台上,这里已经恢复的与往日别无二致。
周围被熟悉的金属墙壁包围,甚至曾经为一场大的变故所留下的翻修痕迹,都被复原的一模一样。这里是他们最熟悉的,初次相遇的地方。也是多年以后,久别重逢的地方。太多太多的属于彼此的意义,被点缀在这里。
荆如岚坐在笑红尘膝上,他的臂弯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她温柔的抵着他的额头,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在这个浓郁深沉的夜里,这里太静了,甚至能听到彼此朦胧的心跳。
笑红尘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太过年少纯粹的他,有时也会陷进恶言嫉语。
“不过是仗着身份,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总是一幅冷傲的样子,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吗?”
“真是个傲慢的混蛋!”
“没有人会跟他做朋友!”
——其实笑红尘一直觉得荆如岚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气质。排外,疏离,沉静,神秘,纯粹,除了魂导器,她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好像找到了同类,于是他忍不住去接近她。
——“如岚,那个红尘大少爷不由分说的就把实验组合都跟你绑在一起,这样对你名声多不好,你会很难堪的啊。现在学院到处风言风语,就算是真的追女孩子也没有这样追的。如岚,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过分?”
荆如岚的性子基本没有人会厌恶,人缘从来没有刻意经营,却是出奇的好。而且她的讲解能力甚至胜过一些老师,平时爱围着她转的女孩子着实不少。那时是值午休,一群同班级的女生围绕着荆如岚,走在四年级教学楼的走廊上。一个女生忿忿不平的对她发问,彼时笑红尘恰好在一个能听见看见的地方撞见这一幕。
——就在那一刻,笑红尘头一次突然有些紧张,仿佛下一瞬间从那个少女口中吐出的话语,能够轻而易举的就否定他的一切。他明明从不在意那些不入流之辈的看法。
——只见那时的荆如岚恍若对一切都毫无所觉,稍微侧过头来答话的动作让笑红尘恰能看清她的脸。只见她轻笑,甚至微眯起那双檀紫星眸,吐出的话语带着一种清澈至极的畅快。提起他时,甚至是有着些微她本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自得。
——“不会啊。我觉得就是那样反而才纯粹的可爱啊。他那样的人,感觉只是靠近就会被吸引,让人觉得一切都会有可能,可以对一切都抱有期待呢。”
不同于长辈的崇高评价,也不同于旁人的阿谀奉承,那些都不过是针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才情天赋罢了。但是有一个叫荆如岚的女孩儿,却会认可他笑红尘这个人。
当笑红尘思及至此的时候,荆如岚的吻已经落在他的眉眼。她的唇瓣冰凉,但她那双潋滟的紫眸望向他时所饱含的炽烈,却比唇齿间的碰撞都要滚烫。
她看着少年容色昳丽若冰雪般的容颜,重伤未愈,所以还透露着一种病态的苍白。银白的发丝垂下,青碧色与湖蓝色所织就的异色瞳眸,倒映得满满都是她的身影。她就坐在他清冽的怀抱里,感受少年劲瘦的身躯紧贴合着她。
此刻,她的内心只有唯一一个令她自己都动容震惊的疯狂念头。她想独占他,禁锢他。如果他反抗,就让他们一起把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好了。
荆如岚的心仿佛在用一种冷静的声音狂叫着:我想要他。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想要,这就是我的全部**。
她现在只认得两个字,我的。
他是我的,我的一切。
或许,曾经的荆如岚早就已经堕变。但那用漫长的年少所缓缓铺展而开的,沉重而扭曲的爱意,却至死难熄。堕世莲花得到数万怨灵的催化,彻底觉醒成污浊至极的姿态。褪去人性的禁锢,长久以来压抑的**疯涌而出。
“笑,我很开心。你甚至想要陪我去偿还罪孽。可是,我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记住此刻还有你记忆中模样的我吧。”
荆如岚突然笑起来,很凄然的笑,却又仿佛是仅有的,畅快的开心。
“笑,我想在来得及克制这份甚至会伤害你的爱意之前,把我想给你的都彻底交给你。”
紫罗烟第五魂技——惑烟。
迷离的雾气在荆如岚眼中氤氲,笑红尘的心神仿佛都被摄住了。在他眼中,荆如岚那瑰姿艳逸的容光仿佛在此刻绽放到了极致,使他沉沦在这场幻梦里。
他被她轻轻一推,平倒在实验台上。他发出轻轻的闷哼声,轻皱起好看的眉眼,有一种脆弱的美丽。仿佛此刻才体现出,他还尚是一个重伤未彻底痊愈的人。于是少女的动作很轻很轻,仿佛在对待一片轻易便会在掌心融化的雪花。
“如岚……”
笑红尘怔然望着上方的她,这样的少女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却又让他心疼入骨。于是骄傲的少年近乎溺爱一般纵容她,如果是如岚的话,让他忍耐一些,甚至对他做什么似乎都没有关系。
荆如岚一下解开了他的领口,露出少年白皙的脖颈,看着他精致的喉结随着喘息运动。她低下头,用贝齿去啃噬,触碰时感受他轻轻的颤动。当她的发丝磨蹭到他脖颈处的肌肤时,他便会扬起头,像是绷紧的弓弦,又像是引吭将死的天鹅,在发出最后高贵的鸣唱。
少女在他颈窝处埋首,近乎残忍的将一个又一个带着哀绝爱意的吻落在笑红尘的脖颈,他甚至渗出了细密而晶莹的汗珠,顺着优美的弧度滑落。耳边是少年细微的抽气声,清冷低沉,满带禁欲感的吞咽。
她的吻顺着他的脸侧向上,留下一路淡淡的痕迹,最终停驻在一边的耳廓。轻轻的舔舐,这让身下的少年立刻瑟缩起了肩膀,耳上的温度也立刻变得炽热。
他白皙的面容升起一抹惹人怜爱的薄红,妖异的异色瞳眸此刻盈满了一层水雾。仿佛在叫嚣着,激发人内心深处最丑恶的破坏**,去摧残眼前的这份美好。
——“如岚。”
他唯一所不时吐露出来的破碎话语,是他在轻唤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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