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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哭了一场之后，鲤儿冷静下来，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羞赧。当着神仙的面哭成这样，小家伙的羞耻心过不去，将脑袋埋在膝盖上，用衣袖盖住头，像是掩耳盗铃的小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哪怕被无形的力道来回戳了几次，戳得东摇西晃，也只发出轻轻的呜呜声，迟迟不愿意面对现实。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萧炎想。

他心安理得的长按古镜，选择了小家伙脑袋上弹出的【拎起】提示框。手指往上一拉，鲤儿就被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长长的衣摆与广袖顺着重力下垂，露出闷久了压得红润的小脸，满脸都是惊讶茫然，像极了一只被提着后颈揪起来的猫咪。

旁边飞过来一块沾了温水的毛巾，擦了擦他的脸颊。动作是温柔的，但力道有些重，把鲤儿的脸擦得更红了，但鲤儿早就习惯了神仙控制不好轻重，只是眨了眨眼，看看自己和地面的距离，害羞又有点小心的叫了声：“神仙大人……”

悬浮在空中的毛巾一顿，更加用力的揉了他两把。

这游戏什么破xp，为什么要“恋人”天天叫他神仙。

年方十五的萧家小少爷表示不懂。

他费劲的执行精细操作，捏着毛巾擦完鲤儿，将小家伙放下，见后者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乖乖端坐好了，这才转了转视角，捡起了刚刚斥巨资买下的礼物，放在了鲤儿面前。

而后，鲤儿困惑的打量着面前有三种颜色汇集的莲花，奇怪道：“这是什么？”

萧炎：“……”

萧炎：“？”

萧炎盯着鲤儿头顶上这短短四个字的对话框，一时陷入沉思。

【已获得“一朵三色的莲花”x1】

【一朵三色的莲花：花非花，莲非莲；花为誓言，莲为因果。一朵具有三种颜色的漂亮莲花，色彩美丽，小孩子大概会喜欢。】

系统属性描述非常简单，玄之又玄，但总不会是白来的，萧炎选择“一朵三色的莲花”就是看中了最后那一句话，虽然说在他买下这个物品之后，商城里其他的物品全部灰了下去，直接显示不可购买，就让他总是有一种买亏了的感觉，但他又想，既然都特意说了“小孩子大概会喜欢”，应该就是好感道具吧——他并不想用“好感道具”这种词语来形容礼物，却说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只是模模糊糊觉得，人的感情也是不能……不应该用好感度诠释的。

他望着满脸好奇，伸出小手，轻轻的抚摸着莲花花瓣的鲤儿，慢慢的意识到，鲤儿并不只是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莲花……他是根本不认识莲花。或者，再进一步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花”。

之前随便养养不说，自然不会多么在意周围环境，现在上了心，再转动视角，细看四周，陈设素雅干净，并不算多么落魄，也称不上破旧，但往外面看，只有潮水涌动裹着水草，偶尔游过鱼群，仿佛深蓝的幕布遮挡住方向。不知多少米深的水底永远是阴暗的，看不见天空，也照不入一点阳光。

游戏没有给过背景设定，只有一行【您的恋人】轻飘飘落在那里，他每次登陆，鲤儿都是孤零零的待在屋子里，像是永远等待着玩家上线的NPC，理所应当的事情。但这一次，只是因为他一段时间没来，小家伙就哭成这样，可怜兮兮的，却和任何一个祈求爱，祈求关注的孩子没有区别。

人心都是肉长的，萧炎也实在不是什么心狠的人。

他有很多话想问鲤儿，但在【您还未解锁聊天系统】的冷酷提示框里，也只能空洞的划几下屏幕，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

好软，又好温暖……像是梦里一样。

可是细想起来，神仙大人出现之后的哪一天，不是像梦一样呢。就连娘亲都不会再剥掉鲤儿的鳞片，让鲤儿身上很痛了。

“……这是，火吗？”

鲤儿新奇的轻轻抚摸着面前有三种颜色汇聚的莲花，异色的叶子犹如最完美的玉，浑然天成，不经半点雕琢，形成莲台，将具有三种奇异颜色的花朵护在中央。几瓣青如翡翠，几瓣如霜雪般的白，几瓣则是水晶般剔透的无色，交织在一起，却意外的和谐统一，一眼看上去，凝固的莲花光华剔透，色泽流转，让鲤儿爱不释手，一遍遍的抚摸着莲花花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好漂亮。

懵懵懂懂的孩子连书都没有读过，不认识几个字，也只会用这么简单的词语去形容了。

他伸出手，将莲花抱进怀里，微微仰头，虔诚又认真道：“谢谢神仙大人。”

头顶再次被轻轻摸了摸，鲤儿闭上眼，仿佛安静的小动物，乖乖的享受着抚摸顺毛，忍不住弯起嘴角，流露出了很开心的笑容。

多摸摸我……再摸摸我吧。

虽然他没有开口，可看他的神态，却又仿佛是想要这么说的。

因此，即便在片刻之后，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似乎要把他拎起来，鲤儿也没有反抗——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想过反抗，只双手紧紧抱住莲花，怕被控制不好力道的神仙不小心碰掉了。接着，像是之前被突如其来的捉起来那样，他又被拎起来，在石室里转了一圈，放在了紧闭的石室门口。

……诶？

***

小孩子总待在房间里不好，能出去最好还是要出去走走，哪怕外面也是深水底，没有阳光，但说不准能找到几个新的玩伴，也比闷在一个屋子里只能等待着他来要好吧。

觉得自己送过了礼物，鲤儿收了，好感度上升提示跳出来了，粉色小爱心也飘进好感度池子里了，这应该就是哄过孩子了。萧炎秉持着让小家伙多出去玩玩，别总是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的决定，干脆利落的用他发现的新功能（也可能是因为好感度足够解锁了？）把鲤儿拎到了房门前。

当然，早在他玩这个【掌心恋人】的第一天他就探索过房间了，但他没法打开这扇门，这种无法互动的东西，本来都被他当做背景图层看待了。然而现在萧炎有了点不同的想法，这扇门也许是被锁住了，又也许……只有鲤儿才可以打开？

鲤儿站在门口，紧紧抱着三色莲花，半天没动，看起来有点犹豫不决，于是萧炎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一点，小家伙不情不愿的伸手，打开了房门。

背景贴图变化了，终于不再是之前小小的石室，取而代之的是水下的洞府。

萧炎第一次知道，视角是可以往外移动的，也许是他之前没有摸到方式（考虑到他用了这面古镜快三年了，可能性不大）更也许，是因为鲤儿走出了石室，他的视角才可以转换。

虽是沉在水底，但水流被一层散着白光的结界阻隔住，并不影响其下的庭院。浅淡的帘幕掩映琉璃花窗，照出清冷风景。房屋重重，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令人禁不住想起一句“庭院深深深几许”，石雕的脊兽卧于屋檐上，俯瞰着檐角向心。虽然连一处石阶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青苔，却无端给人一种寂寥孤独的感觉。

鲤儿低着头，匆匆走过去，似乎并不愿意过多停留，萧炎的视角跟着他移动，并没有刻意阻拦。走过洞府大门的时候，他才扭转视角，往回看了看。高悬的暗金色牌匾上绘制着什么图案，像是字，但萧炎并不认识，迷茫的凝视了几秒之后，他终于能够确信，那并不是他记忆里的任何一种文字，以至于以他的眼光看上去就更像是花纹了。

洞府外，是一望无际的深水。

远处全然漆黑，人的视线在水底很难蔓延出多远，目前离斗者都还差点距离的萧炎更不会是例外——古镜不给加载，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浅白的光芒笼罩出无水的通道，透过结界，能看见外面崎岖的地形。因着地形特殊，水流也急促，在水底的石头上冲刷出细小孔洞，深青色水草丛生，如密密的藤蔓生出石缝，顺着水流胡乱飘动。有小鱼小虾在其中穿梭，搅起小小的涟漪。

亲水的小银龙并不畏惧浪流，身上天衣遇水不湿，他在水里活动也没有什么障碍。虽然之前出门不情不愿，但穿过结界，钻进水里之后，小孩子明显还挺喜欢，尤其是萧炎也没有让他继续往外游，只是在水里陪他玩。发现这一点之后，鲤儿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在室外玩跟室内玩是两种体验，萧炎拿着三色莲花当道具陪他玩捉迷藏，他相当兴致勃勃，也忘记了之前的忐忑不安，都已经面朝石头了，还自己捂住眼睛大声数数，声音里的期待都快要飘出来了。

说起来，他知道鲤儿是龙（毕竟捡了那么多龙鳞了），但还没见过鲤儿变成龙的样子呢。

萧炎一边把三色莲花塞进水草下面藏着，拨拉拨拉沙子埋住，一边心不在焉的想。

“喂，丑八怪，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然后，在游过来的一群红鲤鱼头上，突然弹出了对话框。

坦白说，萧炎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群红鲤鱼，他虽然是想给鲤儿找玩伴，但潜意识还是在找人形生物，就没把这群和普通鱼没有区别的红鲤鱼当成什么事，在他眼里，都只是“可互动物品”罢了。

这样的认知就让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红鲤鱼群游近，气势汹汹的逼近鲤儿，层出不穷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丑八怪，滚开！”

“真丑，丑到我了！”

“这是谁呀？”年纪最小的红鲤鱼似乎不太懂，迷茫的甩了甩尾巴，旁边的大红鲤鱼立刻教导他，“你没看他长得跟我们不一样吗，奇形怪状的，恶心死了。”

“那倒是确实很丑啦……”

捉迷藏当然是玩不下去了，鲤儿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紧张又惶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躲。纵然是努力想要抗争几句，可他头上浮出来的文字泡太小了，很容易就被红鲤鱼群大片大片粗暴的文字泡淹没，连萧炎都没看清他说了什么，但他看清了鲤儿，本来就还没被完全哄好的小家伙一下子又崩溃了，眼睛里水雾氤氲。他还没到能与那么多大孩子对着争吵的年纪，只能咬牙忍着不敢往下掉眼泪，紧紧绞着手，全身发抖，有红鲤鱼冲上来用尾巴抽他，他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他退一步，红鲤鱼群就逼近一步。

这群红鲤鱼都不大，看体型对比就能看出来，都是幼鱼——也许都是孩子吧，但很多人总是容易忽视，孩子天真的恶意才是最残忍的。

这个时候，萧炎突然明白为什么鲤儿先前犹豫着不愿意出门了。

怒火在一瞬间便难以言喻的生了出来，顺风而起，燃烧成原。

如果这个时候他有形体，红鲤鱼们可能还会忌惮几分，但他在鲤儿的世界里并不存在，只是一种操纵的无形力量，甚至不能让明显被吓坏了的鲤儿躲到他身后去，提供一份庇护。

气到了极点，反而奇妙的冷静了几分。

萧炎一根手指拉住鲤儿的衣领，将他扯到旁边，避免他被一起卷走，另一根手指在古镜上用力按住，顺时针搅动起来。果不其然，这里是水底，他就可以操纵水流，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只一瞬间，他的动作就搅出了巨大的漩涡，一口气将所有猝不及防的红鲤鱼卷入其中，在这群红鲤鱼各种各样的文字框惨叫波浪线中，漩涡毫不留情的将它们像是洗衣机般搅了几十个来回，最后全部一股脑甩了出去。

仅仅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就营造出如此大的场面，整片水域都不得安宁，就仿佛……真的是神明的威能。

***

虽然萧炎当场就收拾了鱼，但回去之后，鲤儿抱着萧炎送给他的莲花，还是蜷缩成一团哭了很久，哄都哄不住。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办法将恶语全部消化，直到哭累了，他才自己渐渐睡着。

之前本来就因为他的错让鲤儿大哭了一场，还没完全哄好就又来一次。好不容易看着小祖宗睡了，萧炎怀恨在心，秉持着君子有仇当晚就报的原则，默默的尝试了一下，发现可能是解锁过的原因，虽然鲤儿回来了，他还是可以把视角挪出去。

——小鱼崽子们，你们的末日到了。

萧少爷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说是微笑，但那笑容之狰狞，足以止小儿夜啼。他双手十指交错，拧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虽然面对的只是古镜里倒映的画面，但他严肃的就像是去赴任何一场赌上性命和荣誉的战斗。

“小炎子。”药老背着双手，在不远处叫他，“该修炼了。”

萧炎头也不抬，十指飞舞连点古镜，像是任何一个沉迷电子产品的少年：“老师等下，我把这群鱼收拾完就来。”

药老：……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