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挚爱

第二天,当圣诞节的第一缕阳光照临威尔士后,王子和王妃一整天的行程也即将开始。和整整十二天的庆典相比,昨日不过是简单的预热。

他们要接见臣民,装饰屋顶,享用美食,与此同时还有舞蹈、杂技、游行和戏剧表演,和他们来到威尔士的第一天一样,王子从容地同他熟识的贵族和官吏交谈,王妃则始终安静地坐在王子身边,偶尔用法语和拉丁语开口,只有和王子最亲近的格鲁菲兹发现王子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王妃,即便他正与旁人交流,他的余光也若有若无地落在妻子身上。

直到深夜,这一天的行程才宣告终结,在仆人们眼里,王子和王妃回到城堡后便各自就寝,这很正常,再恩爱的夫妻也不会夜夜同床共枕,只有他们知道在夜幕降临后他们便在连接他们房间的城垛上秘密相会,在城堡的最高处。

当凯瑟琳裹着厚重的披风来到塔顶时,她发现亚瑟已经等待许久,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她仍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太真实的虚幻感,她挑衅的行为非但没有激怒他,反而让他对自己亲近起来。

王子显然已经适应了威尔士的寒冷天气,他只穿着衬衫,看到她后,他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那里正对着壁炉,是整个房间中最温暖的一处。

“我今天花了五十比索。”当脱开披风后,她小声说道,她手里有一千比索,那本是她用以施舍和赏赐的零用,但如果她不能支取自己的嫁妆,那这笔钱将成为她仅有的财产,她很快就将不能维持威尔士王妃的排场,“五十比索而已。”亚瑟回答,他修长的手臂搭在她的肩头,“你尽可直接支取你所需的金钱,我父亲会支付账单。”

“如果你父亲不愿支付我的账单呢?”

“我会说服他。”

“如果他不接受你的劝说呢?”

“我会对抗他。”

“我好像是破坏你们父子关系的罪人。”

“但你的开支本就是维系我在威尔士统治的一部分。”亚瑟轻声说,“在帮我母亲还债时,我父亲会拿走她的盘子,当然,我们都知道他从没有真的将盘子当做抵押物,那本就是为我们共同的家庭生活添置的,而你的餐具和随从也是同样的道理,请原谅我此前的疏忽,在此之前,我没有真正将你当成我的妻子......而现在不一样。”

“我已写信向你的父母保证,我会做一个忠实体贴的丈夫。”凯瑟琳发觉他的手臂不自觉搂得更紧,“如果我希望你能够接受威尔士王妃的身份,那我至少应该做一个可以让你依靠的丈夫,不止现在,第二年,第三年,第十年,我们有漫长的一生要一起度过,我向你发誓,我不会让你感受到屈辱和痛苦。”

“我也不会让你感受到失望和为难。”她同样紧贴着他,因为壁炉中的柴火,这个房间并不冷,可她还是想要离他更近一些,“上帝指引我来到英格兰,成为你的王妃,未来再成为你的王后,我们会是并肩作战的夫妻,彼此信任和爱护,我们的灵魂交织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我们的灵魂交织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离......“现在还不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渴望。

“马上会是。”她宣称道,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而这一次,和新婚之夜不同,亚瑟回握住她,俯下身亲吻她。金色和红棕色的头发交叠在一起,在这个圣诞节的夜晚,在举行婚礼的一个半月后,他们终于在拉德洛城堡的顶端成为真正的夫妻。

王子和王妃似乎坠入爱河了。

每当新的一天到来,他们便似乎更亲密一些,在勒德洛附近的市镇居民眼中,他们形影不离,王妃也已经学会了简单的英语,很快,她便将熟练地掌握这门新语言,如她此前掌握其他语言一般。

而到了夜晚,他们也几乎夜夜同床共枕,少数碍于礼节不能同房的夜晚他们也穿过城垛来到塔楼相聚,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秘密爱巢。“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名字。”又一个甜蜜的夜晚,他拥抱着他的妻子,和她一起仰望窗边的月光,“但我曾经担忧我不能迎娶你。”

“为什么?”凯瑟琳不解道,她从童年时代便知道她会是亚瑟的妻子,这一点甚至帮助她抵御摩尔人带来的恐惧。

“因为和你订婚的是英格兰的王储,而非亚瑟·都铎,很长一段时间,我父亲的王位都并不稳固,直到现在,威胁也仍然存在,我听闻埃德蒙·波尔和他的弟弟理查·波尔逃离了英格兰。”他轻轻攥紧了手,“他们的祖母是我外祖父的妹妹,他们的兄长约翰·波尔更是曾被理查三世立为继承人,而我父亲所面临的觊觎者不止他们,你听说过1189年沃里克伯爵的叛乱吗?”

“叛乱很快平定了。”

“但当叛乱爆发时,我父亲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平定。”亚瑟轻声说,“那时候我才三岁,我父亲在出征前同我母亲告别,他们以为我睡着了,所以无所顾忌地谈论着实情。那个自称沃里克伯爵之人纠集了数千人的大军,气势汹汹地登陆坎布里亚,而后与我父亲的军队正面对决,双方都损失惨重,但最终,我父亲胜利了,如他在博斯沃思的胜利一般,上帝再一次眷顾了他,可笑的是,那位自称‘沃里克伯爵’之人不过是个假冒者,真正的沃里克伯爵在伦敦塔,他们成为了邻居,后来,我父亲赦免了他,他安心做了王室的仆人,一位训鹰人。”

“这是件好事。”

“但很快,叛乱又一次爆发了,这一次的主角也是一位假冒者,他自称是我的舅舅,约克公爵理查。”亚瑟的语调再一次低落下去,“和假冒沃里克伯爵相比,这个阴谋的目的更为毒辣,它力图分化我的父母,令他们的结合不再具有意义,经历了近十年的反复拉扯,他最终也来到了我父亲的宫廷,但仅仅一年后,他便选择和那位真正的沃里克伯爵一同反叛,最后被双双处死。”

“我知道这件事。”凯瑟琳悄声说,因为她的父母曾经赞扬过这桩审判,认为都铎王朝的统治自此无比稳固,而他们也可放心将她嫁往英格兰,“但现在威胁都已不复存在。”

“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我的父母在血统上存在瑕疵,我的父亲是私生子的后代,而我的母亲也一度被贬为私生女,当野心家想要争取王位时,他们总能找到借口,譬如那两个假冒者,他们曾是勃艮第公爵夫人和法兰西国王的座上宾,他们并不在意他们的身份是否真实,只要他们坚持与我父亲敌对,他们便会为他们提供支持,所以我常常思考,成为国王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亨利一世的外甥和女儿,理查一世的弟弟和侄儿,腓力四世的外孙和侄孙,等等等等,回顾历史上知名的继承之争,以及英格兰在过去百年中经历的一切,似乎每个人都可以以血统为依据对王位提出要求,但每个人都没有绝对的优势,我曾对此困惑不安,乃至于自我怀疑,直到我听闻了你母亲的事迹。”

“我母亲?”她有些讶异这和她母亲有什么关系。

“对,你的母亲,作为恩里克四世的妹妹,她的继承权难道真的比恩里克四世的女儿优先,而她也并没有遵守她对兄长的承诺,不经他同意便和阿拉贡王储成婚,但等她在王位继承战争中胜利,从摩尔人手中收复格拉纳达后,谁又敢说她不是卡斯提利亚的合法女王,卡斯提利亚应该庆幸他们有这样一位女王!”他的脸颊因激动浮现出潮红的色彩,但很快,他便深深呼吸,以使自己重新平静,“对于王座和王冠而言,血统只是一张入场券,真正牢不可破的统治在于君主自身,若他自己足够伟大,那便没有自称正统的野心家能将他取代,我不应该恐惧,我本就是离英格兰王位最近的继承人,比我的父亲更加名正言顺,而我将要继承的王国也比他登基时富裕和平,况且,还有你,我的妻子,你和你伟大的母亲一样勇敢。”他抚摸着凯瑟琳的脸孔,她红棕色的头发垂落在他的手掌上,而他正无比虔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钦佩你的母亲,而往后,我将深爱她的女儿。”

我钦佩你的母亲,而往后,我将深爱她的女儿。“没有人比你更加应该成为英格兰的国王。”她无比笃定道,她眼睛里滚落出激动的泪水,而她的笑容无比美丽灿烂,“威尔士,英格兰,还有我,我们都是你的,没有人能将我们从你手中抢走!”

“是的,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亚瑟呢喃道,他们再次狂热地拥吻,急迫地表达对对方的爱,也无比激动地享有对方的爱。她无法再质疑,上帝确实待她有着独特的恩宠,他令她生为双王之女,令她平安度过童年的战火和出嫁时的风暴,而现在,上帝又赐予了她亚瑟的爱,她爱她命中注定的丈夫,他也爱她,主会保佑他们永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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