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可乌云仍聚着,像是哭累了吃点东西喝点水再酝酿会儿情绪,等恢复了体力继续哭。
旅馆里的客人都被下了暗示,趁着这段时间纷纷下山去。
其中自然有霜风和关落两个,离他们不远处,盈盈活蹦乱跳地跟着。
“为什么要带上她?”关落问。
骨淞提出要求时他明确地拒绝了,理由就是霜风不喜欢和人接触以及和俩地鬼同行你也不怕出事。
然后骨淞表示不怕,霜风听了一半,说不介意。
于是盈盈就加入了他们的旅行小分队。
“你不喜欢和人接触,何必带上她惹眼呢?”关落既有些不理解也有些生气,但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情绪的异常。
霜风慢慢悠悠地下台阶,急不了也不能急,很快与躲雨的人群岔开了好一截。“带上语脉也是惹眼,多加一个也无妨。”他的肩碰到石阶旁被雨压低了的嫩树枝,顺着摸上去,揪下来了几颗小小的果子。
大概是某种春天熟的果子,摸着还很青涩。
“语脉那是让他开车,带上这个小姑娘可没什么用途,只会很吵。”关落为自己带上语脉而辩驳,又幽幽地问:“就因为你以前跟她认识就要区别对待吗?”
“语脉也很吵,他都能和刺猬聊到一块去。”霜风吐槽。“盈盈这姑娘一听就心思单纯,心里也干净,没其他人那么让我厌烦。”
这话听得关落不太好受,他来的目的可不纯,心里也不是很干净,于是不死心地追问:“她是特别的?”
“不用多想,在我心里你是最特别的。”霜风本压着那树枝,一松手,水珠被扬起,将惹得游人半身清凉。
关落看到了,抬手用长布挡住水珠,追着霜风的脚步下山,问:“真的吗?我在你心里是独一份的吗?”
一程石阶一程山路,走得平坦也自然走得快。霜风随手将果子扔进旁边的草丛里,期待冬日过后的某一刻,它能破土,成就新一代的传奇。
他行过某处,改变些什么,留下些什么,又空手离去。
霜风点头,“自然,每朵花在我心里都是特别的。”
他一向喜欢花这个物象,尽管只触过那柔软,尽管只闻过那芬芳,花早已在他心中开放。
关落默默跟着,心情有些复杂。“那我……只是众花之一吗?”
这位孤独了许久的地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自己是不是对方心里特殊的存在,正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情不自禁地想对霜风撒娇,想让霜风与他独处,想成为那个唯一的特例。
霜风浅笑道:“是唯一一朵,众花离了土壤,都败了,只剩这一朵仍念着土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所以才是特别的。”
“听不懂。”关落实话实说。心跳剧烈如请神的擂鼓奏鸣,似乎跳到了耳膜旁,震得世间一片嗡鸣。可他就是没明白霜风指的是什么。
霜风耸肩道:“我也听不懂,只是想到了梦到的一些画面,有感而发罢了。”
“你经常做梦吗?”关落思索着要不要找北意关注一下霜风的梦境,睡着了便是另一个世界,现世的烦恼与忧虑还是不要打扰安睡的好。
北意最初就是赐予人间美梦的,堕天后,身体没了,人也疯了,才热衷于在噩梦中徜徉。
“睡着了就有梦,也不是什么坏事。”霜风无所谓美梦噩梦,他更看重现实:“所以你愿意让盈盈同行了吗?”
“如果让你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同行,你选谁?”关落反问道。
许是没料到关落能幼稚到这个程度,霜风回手轻拍关落的胳膊,道:“你,当然是你。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关落得了想要的答案,自然开心,大度道:“那就让她同行吧,正好让语脉有个同龄人能聊天,省得他迫害那只刺猬。”
“你也知道他吵啊。”
“盈盈也没好到哪去,希望他俩别掐起来。”
事实证明关落的希望是徒劳的,刚见了面,话还没说一句,盈盈那边子弹已经上膛了。
“呦呵,大佬你这迟到还带个天……天仙般的美女回来。”语脉靠在车前盖上,嘴里叼着半根烟,一上一下抛着打火机。他顺着枪口打量盈盈一番,眼底游过一丝轻蔑,吐出一口朦朦胧胧的烟,道:“还是个泼辣的,这种款我们部门可有好多,不用单找。”
关落二话不说弹了他一脑瓜崩,道:“前同事家的,别胡闹。”
“哎呦 ”语脉揉着脑袋,踩灭了烟头,小声嘟囔道:“明白明白,有背景的,出了事还得找老大捞我。那您也让她把枪放下,我看着就想拆。”
“你还会拆武器?”
语脉嘻嘻笑道:“原来上班的时候无聊,经常去九殿看他们拆来拆去,正好我们那收缴的武器多,拆多了就会了。”
关落点点头,转身告诉盈盈这也是同行的人,莫要失礼,和平相处。
盈盈心道谁家好天使跟地鬼同行,看着眼前这个没什么情绪的关落,忽然反应过来这个也是地鬼,还是全世界仅限十个的超绝稀有款。
这叫什么事啊。她有种想上山回去找师父去的冲动。
那边关落扶着车门等霜风上车,两人在后排落座,语脉也根本不在意那枪管,抖了抖身上的烟灰味,钻进了驾驶位,还按了两下喇叭催她上车。
盈盈无奈收了手枪,钻入仅剩的副驾驶位。
车内没什么异味,后视镜上挂着在路上买的廉价香囊,前头摆了一排奇形怪状的手作,一只半死不活的刺猬躺在其中,颤了颤身上的刺,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们要去呢?”她问。
语脉扯着安全带探身朝后面问了两句,还顺手从兜里掏出三根粉色的棒棒糖一人分了一根,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四灵镇,不过中途会停几次,大佬给我下的命令是新年前到就行。”
他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两个惹不起的,一个睡着了,一个戴着耳机在听小说,放宽了心道:“鉴于往后一段时间,你能接触到的能长期正常平等对话的只有我,咱们最好做个自我介绍,好好认识一下。”
“我叫语脉,二殿殿主愁涸大人手下一名小小的狱卒,有时会去其他殿主手下打工。爱好上班,给点事就干,不挑活也不看雇主身份。要是有什么跑腿的,做研究的尽管找我,看在认识的份上给你打个折。”
盈盈不语,只是一味地转手枪。
“你到不必如此戒备,我是原生地鬼,没那些杀人放火的爱好。”
闻言盈盈才真正打量起这个同行者,她在天界的学堂里学过关于原生地鬼的知识。如天界会选择纯真善良的灵魂,地界也会选择那些具有混乱“才能”的灵魂成为自己的一员。那些灵魂往往有一些比较血腥的特殊癖好,极具野心,尤其热衷于回到人间执行特殊任务。
原生地鬼则不同,如同人间会有新的灵魂诞生,地界也会诞生一些沾染了混沌灵力的“迷路”的灵魂,他们是地界的原住民。对他们来说任务如同人类的吃饭喝水,是活下去要做的正常事,不会抵触也不会贪多。
相较于那些人类转化的地鬼,这些原生地鬼显得很正常,样貌也与常人无异,看着也比保留着凄惨的死状的那些家伙养眼。
盈盈忌惮的也是那些人类转化过来的地鬼,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原生地鬼,倒是没那么需要担心了。
“盈盈,即将上任的守序天使,曾是人类。”她说。
“那你比我小,我都工作三百年了。”语脉道。
“原生地鬼不都和第一代天使差不多大吗?你怎么这么小?”盈盈学到的是:原生地鬼诞生于地界和人间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说和一代天使被创造同期,都算是老古董了。
语脉道:“我也不知道,我老大说我是地界难产出来的奇葩。也是因为难产,躲过了那段清算时光,才侥幸活着。”
“清算时光?”
“就是那十二位大佬坠到地界后干出来的,你们没学?”
“没。”
“那你就细品吧。地界的管理层除了五殿都是堕天使,五殿这次的新殿主也是人类变的,你猜原生地鬼都去哪了?总不能都跟我一样对管事没兴趣吧。”他敲了敲盈盈面前的抽屉,道:“里面有水果,给刺猬的,你闲得无聊可以喂一下。”
拉开抽屉,是一盒圆润暗红的樱桃,清水打湿底下铺的几层纸巾,大概是下午洗的。
“死了?”
“恭喜你答对了。”
“我是说这刺猬,戳它它也不动。”盈盈那樱桃蒂戳刺猬,刺猬拿屁股对着她,一动不动。
语脉手动给刺猬翻了个身,看那缓慢起伏的小胸口,道:“装睡呢,听我唠叨多了的都这样逃避。”
“哦。”盈盈怕刺猬被自己背上的刺扎到,又把它翻了回去。刺猬被这俩人一折腾也不装睡了,自己哼哧哼哧爬到水果盒里吃饭去了。
她看了会儿外面复制粘贴的群山,雨又降下,朦胧的雾气遮住窗前的视野,只剩雨刮器在徒劳无功。
语脉直接凭感觉开车,一脚油门下去硬把崎岖的山路开出直道。
盈盈只得死抓着安全带,瞄一眼后头两个,被寻卿绸裹在中间,什么事都没有。
“你们地界都这么开车吗?”她颇有些怀疑人生。
“我们地界一般开车只为了撞人,要不你来?”语脉说。
盈盈无语,说:“我没驾照。”
“怕什么,盲人都有驾照。”语脉从袋子里翻出仨人那黑系统黑出来的驾驶证,语气轻松,车技狂野。
盈盈更无语了“霜风哥有驾照这事他知道吗?”
“不知道。”语脉又一脚油门,越野车顺着凸出来的岩石飞向空中,腾空几秒,又砸在另一条无人的公路上,毫发无损,继续狂野的旅程。
盈盈眼睁睁看着那只刺猬球在车斗里滚成了大型樱桃球,红色的汁水四溅。
外头叮了咣啷,里面语脉悠闲地打开了车载音响,播起了重金属音乐。
出门的第一个小时,盈盈后悔了。
师父,人间能找到答案,但我觉得跟着这帮人我到不了人间。
SOS,重复一遍,SOS!
好累,想找棵树把自己吊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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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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