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迈入圣诞节之前,法兰西学院门□□发了一场反纳粹的示威,领导者正是来自巴黎的达尼埃尔·卡萨诺瓦,她和她的朋友组建了法国女青年联盟,旨在帮助工人阶级家庭出身的女孩子们摆脱被剥削的命运,在1940年秋季这段期间,许多成员自愿分发传单和政府禁止的出版物,如《人道报》。
她领导了1940年11月8日和11日在法兰西学院门口的示威,抗议逮捕杰出的外科医生保罗·郎哲万,几千名中学生无视集会禁令,在香榭丽舍大街游行,一些抗议者因此被杀、被打伤,几百人因此被捕并送至劳改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被逮捕的抗议者的家属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希望能想办法地捞出自己的家人。
一件又一件事的叠加起来,让压抑与窒息在巴黎的上空蔓延,一天一天的过去,仍然没有芙蕾雅的消息,这段期间,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非常忙碌,三人并没有怎么见面,谢清嘉在担忧中熬过了一天又一天,迎来了1941年的春节,谢清嘉收到了来自的香港的包裹。
她看着包裹里的这封信件和木盒子,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股心慌,拿着信件的手也在颤抖,这股感觉并不好,谢慷仁和林昭在客厅,夫妻二人正在喝着玉米红萝卜汤,看见她拿着信件走进来,林昭便询问道:“阿嘉,是谁寄的信?”
“妈妈,是小姑谢明月寄的信。”
听到是国内寄来的信,谢慷仁和林昭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林昭甚至想到了是不是谢清越出事了,国内才会寄信过来........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月写了什么内容?”她并不想听到谢清越的战死的消息。
如果真的战死........她不敢想,她不敢想,她不敢想儿子谢清越真的战死怎么办,身处占领区的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
谢慷仁听到了妻子说话的声音带上哭腔,他握紧了妻子的手,安慰道:“阿昭,不要多想,说不定是好事呢?”但是实际上他也清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如今身在占领区,收信和寄信都不容易,谢明月没有什么急事也不会寄信过来。
谢明月的字铿锵有力,她在信里写到在1940年9月13日,日本空袭重庆,身为飞行员的谢清阳在此次空袭中牺牲,谢清越在前线下落不明,唯一的好消息是原本被定性在上海失踪的二哥谢令闻往家里报了平安,家里其他人一切平安。
谢明月传来的消息就像是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斯剑一般,如今终于落在了谢清嘉三人的头上。
温馨的客厅瞬间陷入了沉默,这种安静的氛围让人感到压抑与窒息,谢清嘉看着手里的信,小姑谢明月除了寄来信也附上了谢清阳的遗物,因为谢清阳在遗书里写着遗物由谢清嘉保管,两人在家族里的孩子中年龄相仿,曾经一起长大,所以感情十分深厚。
她的大脑有些空白,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铭牌,摩挲着上面的名字,小声地哭着,泪水滴落在铭牌里,在为战死的谢清阳哭,在为失踪的哥哥谢清越哭,又为在后世所称的淞沪会战重活着回来的二哥谢令闻感到高兴。
谢清嘉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个心理建设,说要接受身边的人不知哪一天就会死亡,但是当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无法真正地坦然接受家人或者是朋友的死亡,无法真的接受今天,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地接到谢清阳死亡、谢清越失踪不明的消息。
谢清嘉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抖着手打开谢清阳的遗书,两人虽然是在国外长大,但也是写得一手好的汉字——
阿嘉,我知道你肯定会哭,如果实在想我,可以在天亮之后看看天上最耀眼的那颗星星,你肯定会问我天什么时候才亮呢?你要相信,天肯定会亮的,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三年不够四年,四年不够就五年,我宁愿把我们这一代的人打光,都不想让我们下一代活在禽兽不如的侵略者的统治下。
阿嘉,你还记得之前仁叔想要拦着小叔不让他回国吗?仁叔想着靠着别人救国,我不怪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实际上,我和你都很清楚,小叔也很清楚,越哥也很清楚,大家都很清楚,唯有中国人才能救自己的祖国,所以小叔回去了,我也回去了,令闻哥也回去了,越哥也回去了。
我的学长常说,我们必须要斩断自己的未来才能让所爱的人有未来,小叔也说我们要好好守着头上这片天,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我们的空军力量能够更加强大,能够有更多战机,我们有制空权........
阿嘉,从1931年以来,日本鬼子侵略东北,哈尔滨沦陷,日寇在辽宁平顶山凶残屠杀3000多中国同胞,南京大屠杀,广州被该死的日本鬼子连续轰炸了14个月,最繁华的街道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瓦砾,失去丈夫和孩子的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你还记得你说很想吃的那家茶楼吗?
我回国第一天就去吃了,虾饺的确很好吃,流沙包比我们在纽约的时候吃过的还有好吃,老板和他的妻子都是和气生财的人,他们的女儿也很可爱,脸蛋圆圆的,很可爱,经常问我开飞机是什么感受,她说希望长大以后她也能开,但是广州被日本鬼子轰炸的那14个月让小朋友失去了父母。
那段时间的广州到处摆放着棺材,有些贫苦人家只好用草席一盖一卷,到处都是因为失去家人的哭声,阿嘉,你还记得小叔吧?那个爱笑、一有空就陪我们的青年在日本鬼子空袭广州的时候准备升空作战却被炸死,他说我们中国人总是要守护好这一片天地的,总是要把在我们的祖国上为非作歹的侵略者赶出去,总是要归家的。
阿嘉,大哥大姐都在努力地把妇女、儿童和老人都送去香港的孤儿院,能送出多少是多少,为他们谋求庇护,三姐说她从南京中逃出来,她每晚做梦都是想到那些被杀害、被虐待的中国人,也会想起自己亲手杀掉那个日本鬼子,那个日本鬼子准备对着一个女大学生下了毒手,幸亏三姐手起刀落杀了那个日本鬼子……
三姐说鲜血溅在她的脸上的时候,她的胃涌起一股难受的感觉,如果不是还要带着那个女大学生撤离,她可能会当场吐出来,你可能也想不到,三姐后来和我说恨不得再杀几个日本鬼子,为被他们杀害的中国人报仇。
所以,我亲爱的阿嘉,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等天亮了就抬头看看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吧,记得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回我们的老家去吃心心念念的烧鹅,小姑说用荔枝柴烧出来的烧鹅会特别好吃,三姐常说外国不中不洋的中餐怎么比得上家里的味道,因为我来不及回老家去看看,也不知道三姐说的对不对。
但是应该也对的,外国再怎么好也比不少家里。
阿嘉,如果你要问我后悔走上这条路,我想不后悔,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做的,小叔死了,二叔死了,我爸爸也死了,我也死了,但是没关系,打光我们这两代人可以为我们的下一代谋一个光明的未来,我不后悔,为国死亡我不后悔。
阿嘉,天亮那一天,你一定要去看我,你要告诉我,我们已经赶跑了侵略者,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在我们的国土上为非作歹,我们的下一代可以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上长大。
谢清嘉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从想起所有事情之后,她终日活得压抑与窒息,原本以为身在巴黎,远离国内的战场可以逃避国内的情况,她可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主动地适应这个年代,但是小姑谢明月的来信宛如铁锤一般敲碎了她的梦境。
她的家人与朋友已经卷入这个年代,无法逃离,成为这个年代的一员。
又或者准确地说,她的家人与朋友一直都是这个年代的一员,只是因为她带着后世的记忆而来,所以她无法迎头痛击这个年代,适应不了,在痛苦中挣扎。
*
重庆。
在接到谢清阳阵亡、谢清越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谢光华红着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长子谢予恕,“我让你这个做大哥的,劝着弟弟和妹妹不要回来,不要卷进国内的战场........”成家立业的男人被他打了一巴掌也没有任何怨言,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谢光华因为父母早逝,身为长兄的他承担起照顾家里兄弟姐妹的职责,他把弟弟妹妹送出去国外留学就是为了不要让他们回来,弟弟妹妹平安地活着,他也好和父母交代,但是实际上,他的弟弟和妹妹都偷偷跑回国。
他的弟弟们跑去当兵了,谢光华才知道他们一个两个接着回国,唯独谢慷仁听了他的话,呆在国外。
如今谢清阳阵亡,谢光华一想到百年死后下去都对不起自己的四弟,他答应了自己的四弟要照顾好谢清阳,但是显然自己没有做到。
谢予恕沉吟了片刻,看着红着眼眶的谢光华,这些年来他的父亲也老了不少,“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国族垂亡,没有大家何来小家。”
谢予恕很清楚,谢令闻、谢清越和谢清阳他们很清楚,二叔和小叔他们也很清楚,大家都清楚没有大家何来小家,一日不把侵略者赶跑,他们的小家安宁就毫无意义,因为小家的安宁是建立在大家和平之上。
“阿恕,我答应了你的爷爷和奶奶要守好我们家。”
“爸,我理解,但是把小日本赶出去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宁愿打光我们这一代的人,也不要让下一代的人活在小日本没有人性的统治下。”
谢予恕走出书房的时候便看见了站在门外担忧的谢令闻和谢雪馥,面对弟弟和妹妹担心的眼神,步入中年的男人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随后兄妹三人下了楼站在前院,谢雪馥看着谢予恕脸上的巴掌印,小声地问道:“大哥,你还好吧?”
谢予恕摸了摸谢雪馥的短发,为了方便打理,她在南京的时候剪了一个短发,从南京死里逃生的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对于谢光华而言一手把弟弟妹妹照顾长大,对于他来说也是,谢予恕也是一手照顾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长大,送谢令闻去德国上军校,送谢雪馥去北大读书,担忧着在国外的谢清嘉兄妹二人和谢清阳.......
虽然谢清嘉兄妹二人和谢清阳在国外长大,但是谢予恕也从未忘记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亲密,他每年都会收到谢清嘉兄妹二人和谢清阳寄来的礼物,所以当他得知谢清阳去中央航校报名、谢清越去了黄埔军校报名,想要把这两个孩子拎回来揍一顿。
他在第一瞬间是想要把他们一个赶回德国,一个赶回纽约,在那一瞬间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对待二伯和小叔他们。
谢予恕现在担心的是收到这个消息的谢慷仁一家,此前他们也考虑过要不要告诉谢慷仁一家,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写了,毕竟他不想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家人。
“大哥,阿嘉是个坚强的孩子,她会挺过去的。”谢令闻一下子便猜出了些予恕是在担心谢清嘉,但是她总是要接受这个现实的,接受这个年代随时都会失去家人和朋友,因为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青年做不到对于国家处于存亡危急之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不可能把赶跑侵略者的责任交给下一代,也更不想让他们的下一代成为侵略者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受够了这种任人宰割的滋味。
“我知道,只是令闻,嘉嘉在家里最小,我总是担心她.......”谢予恕说道,他一边打理着家里的生意,一边挂念着在前线的弟弟们和叔叔,又挂念着跑去战区记录的谢雪馥、远在巴黎的谢慷仁一家,他很清楚身处占领区的生活困境。
*
巴黎。
谢清嘉一家过了一个死气沉沉的春节。
谢清嘉在红十字会学得更加认真,俄语也没有放下,她的家人、朋友已经逃脱不了,为了他们的祖国在抗争,所以她不想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个时代,无论如何,她已经是这个时代的谢清嘉,总是要适应,来了这个时代,总要做出些什么。
1941年2月,食物配给制度运行年半年后,负责照顾家庭的女人们已经深陷绝望,她们每天排队几小时却只能领取微不足道的事务,甚至不得不看着家人忍饥挨饿。配给制也被人们成为D制度,D制度代表“想办法”——如果想要得到食物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
比如用焙烧大麦和菊苣来代替咖啡,或者在公寓里养小白鼠从而获得更多肉食,巴结住在乡下的远房表亲讨要一点新鲜蔬菜,伪造粮票的做法更是普遍,尽管这样做是违法的,一经发现就会被罚款和审讯,即便如此,因饥饿引起的骚乱仍时有发生,一些女人会在市政大厅门前为婴儿讨要牛奶。
1941年2月22日星期六,巴黎的中央市场就发生大骚乱,女人们为了领土豆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伍,德国占领军却二话不说取走了所有库存的土豆,愤怒的人群开始投掷石块,结果德国当局在此后的四十天内禁止发放土豆。
谢家幸亏有林昭坐镇,他们的生活依然稳步向前,同一个社区的伊冯娜太太看着空空如也的篮子,一向优雅的老人也忍不住轻轻叹气,她想起好友曾经不小心不见了一张面额1公斤的土豆粮票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现在的巴黎几乎所有公共绿地都变成了农田,希望借此能够得到更多的食物。
一想到家中已经没有更多的粮食,那些粮食还要熬过四十天,他们两个老人可以不吃,但是他们的孙女要怎么办才好?一直吃着土豆也不是个事,长期下去也会营养不良。
最近三次元真的很忙更新会变得不定时(社畜每天都想炸了公司ing)。
有时候不敢看1931年-1945年这段期间关于国内的历史资料,怕看了会哭个不停。
国内这一段出自各种历史资料,其中也夹杂着我曾祖母生前的一些口述,至今为止,我仍然很佩服他们,把小日本赶了出去。
在写谢清阳给女主的遗书的时候,想过其中一些用词要不要用广东话来代替,比如小日本-萝卜头,但是觉得有些奇怪还是没有这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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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香港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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