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倒是谈不上......”
舒伦堡察觉到,他的下属正在小心翼翼地斟酌语气。这代表施季里茨的谨慎,或者说,羞怯。
一定和女人有关。舒伦堡想。否则,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施季里茨这么紧张。
施季里茨不是不讨女人喜欢。恰恰相反,在帝国保安总局内部,施季里茨是最被女士们喜欢的军官之一。那些女秘书们常常围着他,因为他学识渊博,温和有礼,从不乱发脾气。
舒伦堡知道,施季里茨没有什么风流韵事。虽然他确实挺喜欢奥尔加·契诃夫娃和克里斯蒂娜·索德鲍姆的电影,但他从不像别的单身军官们那样,狂蜂浪蝶一样地去后台找女演员们亲近。他和所有女士,或者说和大部分人的交往都是温和有礼,但并不亲近的。
舒伦堡很熟悉施季里茨,他认为一切的原因是:施季里茨出身贵族,所以过早地步入了婚姻殿堂。在他的夫人十几年前不幸因病去世之后(那个时候,他还在慕尼黑大学读书),他恪守着某种高贵、但是理想化的古板道德,不仅用来约束自己,还用来看待别人——他在记忆里神化了的妻子形象让他很难接受别的女性进入他的内心。
所以,他可以在任务中逢场作戏,但一直不谈恋爱,不娶妻。
舒伦堡很珍惜信任他的下属和朋友——这当然不代表他会等同地信任他们。但是,从一个人口中说出自己的秘密总比四处打听来得快。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等着施季里茨组织他的语句。
直到他们穿越一片小灌木丛,坐到了小河边,垂下钓竿,施季里茨才组织好他的语句:“我想送圣诞礼物给一位年轻的钢琴家,我想问问您的意见。”
舒伦堡的父亲是一位钢琴制造商,他自己也能演奏大提琴、小提琴和钢琴,这个问法似乎很合适。如果——舒伦堡不知道施季里茨本人也是钢琴高手的话。
“啊,让我们坦诚点吧,亲爱的施季里茨。”舒伦堡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让我来问问你吧,你所说的钢琴家,是不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
施季里茨没有惊讶他为什么能知道,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您知道,我上次送一位这样的女士圣诞礼物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舒伦堡笑道:“这值得你这样吞吞吐吐的吗?难道她的母亲也是波兰人?”
施季里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他不太好接话——舒伦堡的岳母就是波兰人。
“别太紧张了,这是件好事。”舒伦堡说,“希姆莱之前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他的主张是,党卫队军官有责任为帝国留下足够多的纯种雅利安人新公民。”
他和施季里茨相视一笑,他们都知道,希姆莱自己就有不少情妇,甚至为此和玛加·希姆莱闹过家庭矛盾。
“而你,在这方面的建树实在是少得过分。虽然他非常赞许你的工作,但这可实在太扎眼了,足以影响你的晋升。现在,我来帮你出出主意,告诉我,我认得这位女士吗?”
“我不知道。”施季里茨说,“但您应该听过她的姓氏,祖·夏彦-威廷根施坦因。”
舒伦堡确实知道这个姓氏:“她和那位有名的夜战飞行员,祖·夏彦-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是什么关系?”
“那是她的兄长海因里希,她叫希尔维娅。”施季里茨道,“她出生在瑞士日内瓦,毕业于维也纳音乐和表演艺术大学。”
“我在几个宴会上远远地见过她哥哥。这么说,希尔维娅小姐应该和他很相像吧。嗯,一位海蓝色眼睛的美人,名字里有着‘公主’头衔。”舒伦堡拍了拍施季里茨的肩,“我理解你的犹豫了,施季里茨。但你不要太妄自菲薄,让我想想,你是第一次送她礼物吗?”
“当然,我们几个月前才认识。在波茨坦的俾斯麦伯爵府上。”施季里茨刻意提起。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也是因为舒伦堡的命令。
舒伦堡点了点头,他记得这件事情,施季里茨追踪到一个贵族秘密和英美联络的情报,所以他让施季里茨多多参加贵族们的宴会,好了解情况。
施季里茨反馈给他的情况是,贵族中有一个秘密反抗希特勒的组织,他们和陆军参谋部、外交部等等都有联络。一收到这个消息,舒伦堡就让施季里茨放弃了这件事情,并把情况上报给了希姆莱。
然后,正如他所愿,这件事马上被希姆莱转到了盖世太保头子穆勒那里处理——舒伦堡不想看到任何“灭绝□□”、“镇压叛乱”等等的字眼和他或者他的部门沾上关系。
“第一次送礼物最好传统点。”舒伦堡想了想,“她是钢琴家,送她一点唱片或者乐谱总是没有错的。你肯定知道她喜欢什么曲目吧?”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谢谢他的上司。
舒伦堡竖起一根手指,向他摇了摇,制止了他:“但是这不是我要说的礼物,给她带一捧鲜花吧,她喜欢什么就给她带什么。我知道鲜花在柏林不太好找到,但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谢谢您的建议。”施季里茨重新看向湖面,浮标已经沉下了去:“我的鱼儿上钩了。”他熟练地抬起钓竿,收获了一条大鱼。
舒伦堡笑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施季里茨,我为你高兴!等等,让我看看我的收获!”他抬起钓竿,也收获了一条。
平安夜的时候,柏林飘起了雪花,对于在轰炸声度过1943年后半年的柏林和波茨坦人民而言,这是一个慰藉。占星师们说,这预示着第三帝国第二年战事的好兆头。元首和戈培尔也一如既往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圣诞演讲,丝毫没提在东线战场的失败。
“殿下!霍伦夫人来了!”艾玛在楼下喊道。
希尔维娅匆匆把广播关掉,元首慷慨激昂的演讲戛然而止,她草草收起自己的笔记,走下了楼。
霍伦夫人大约五十多岁,一头灰发,看起来精明强干。她穿着朴素的长裙,梳着高高的发髻,审视账目的时候,会戴上自己的夹鼻眼镜。她是她的哥哥海因里希在柏林的管家,他很信任这位夫人。她之前是一位法国公爵家中的女管家。
所以,当希尔维娅被迫住在波茨坦时,海因里希放弃给她找一个新管家——谁知道这位女管家会不会是盖世太保的线人。而是给霍伦夫人加了工资,让她每周来几次波茨坦,帮希尔维娅处理杂事。
霍伦夫人抱了抱希尔维娅,她很喜欢这位优雅端庄的公主,认为她具有理想化的贵族品质:“亲爱的殿下,您还好吗?”
“德国的冬天有点冷。”希尔维娅笑道,“不过我喜欢下雪天。外面的森林和湖泊都很美丽。”
“您听上去还像个想出去打雪仗的小孩子呢,殿下。”霍伦夫人笑道,“不过我建议您不要去,会着凉的。”
她和希尔维娅走到大厅中,一棵小小的圣诞树立在那里,苍翠的树枝上还是空空的。
霍伦夫人转身对她带来的几位女仆点了点头,她们立刻低身行礼,忙碌了起来。虽然没有客人,也没有别的主人,但霍伦夫人还是要给希尔维娅一个美丽的圣诞节——这是海因里希特别叮嘱过的。
“请您休息一会儿吧,殿下。”霍伦夫人骄傲地道:“我保证,这里很快就会被安排好的,您晚饭想吃什么?”
“我没有特别想吃的。准备一点姜饼和热红酒如何?”希尔维娅问,“毕竟晚上,我们还要出去望午夜弥撒。艾玛说这里教堂的圣歌很好听。”
霍伦夫人奇怪地看着她:“可我听说,您让您的司机圣诞节不必来上班?”
“我可以开车的。”希尔维娅说,“何况教堂并不远。关于司机的事情,我还需要您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让费里科思回去了——我不喜欢他身上老带着烟味。”
“这可太冒险了,殿下,我不能同意。”霍伦夫人说,“司机的事情我会留意的,但是您今晚就别去教堂了,好吗?”她没有对司机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她认为,这些工作人员的去留,本就是因主人的喜好而定的。
作为秘密的无神论者,希尔维娅当然不介意取消一次去教堂的活动。
“我答应你,夫人。”希尔维娅笑道,“那么我去练琴了。”
“您请,殿下。”霍伦夫人向她躬身行礼,便转身去忙了。
奥尔加·契诃夫娃和克里斯蒂娜·索德鲍姆都是纳粹时代著名的德国女演员,奥尔加·契诃夫娃是沙皇俄国出身,和契诃夫有点亲戚关系。但近期的解密文献发现她其实是苏联间谍。克里斯蒂娜·索德鲍姆则经常出演符合纳粹价值观的完美德国女性。
1919年德国废除君主制度之后,头衔可以在名字之中使用。所以舒伦堡说女主的名字里有“公主”头衔。而他们叫海因里希“祖·夏彦-威廷根施坦因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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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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