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娅暂时还顾不上为韦贝尔少校的事情忙碌。第二天,她启程去日内瓦会见红十字会国家委员会主席卡尔·布克哈特博士,向他汇报贝纳多特伯爵和希姆莱谈判的结果,并极力鼓动博士让整个红十字会加入:“我认为,希姆莱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地改善他在西方的名声,在这种时刻,正是我们加入的好时机。”
卡尔·布克哈特博士翻了那份协议的副本:“很奇怪.....我十年前和海德里希谈判的时候,他们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十年之前,卡尔·布克哈特博士曾经与莱因哈特·海德里希谈判,要求改善集中营和监狱里的条件。但得到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拒绝:“集中营里都是罪犯,间谍和危险的宣传分子。元首正在和全世界的敌人进行战斗。这不只是德国的问题,而是要把世界从文化和道德的沦丧中解救出来。这是我们的责任,纳粹党人的责任,像您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感谢我们担负了这些责任。”
“海德里希和希姆莱是不一样的人。”希尔维娅想了想,替他解释道,“希姆莱是个摇摆不定的人,而海德里希自信又强大,他会对希姆莱施加影响.....有时候这种影响甚至会让希姆莱本人觉得紧张。在德国情报部门,有相当一部分声音怀疑海德里希是被希姆莱干掉的。”
卡尔·布克哈特博士盯了她一眼,玩笑道:“你在德国到底干了什么呀,亲爱的希尔维娅?”
“尽我所能地了解他们。”希尔维娅笑道,“这对我们的谈判很有好处,是不是?”
卡尔·布克哈特博士点了点头:“实话说,我很高兴你当时在那里。”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后,“我将任命你作为我的全权代理,希尔维娅,负责在德国的一切事务.....我把那些集中营里的可怜人托付给你了。”
希尔维娅站在那里,盯着他在空白的文件纸上打出授权,又用漂亮的花体字签上自己的名字。在她接过那份任命的时候,她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紧张,好像自己接过的不是聘书,而是其他更为沉重的东西:“我会尽全力的,博士。”
“不要搞得自己太紧张了。”卡尔·布克哈特博士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们拯救一切能拯救的人,但首先是,不能迷失自己,明白吗?”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卡尔·布克哈特博士放下刚刚端起的咖啡杯:“啊,路德维希,你来得很是时候。”
路德维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笑了一下:“我本来只是想向您汇报一下和世界犹太人大会的施托希博士的谈话结果。不过,看起来现在还能顺便把家妹带回去吃午饭。”
“这你可做不到,大哥。”希尔维娅看了他一眼,笑道,“布克哈特博士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吃饭。”
卡尔·布克哈特博士笑了一下:“我们当然可以一起去吃,叫上施托希博士。”
这顿午餐吃得非常愉快。施托希博士久闻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的大名,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他半是吹捧半是说笑地道:“我在见到公主殿下之前,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漂亮.....一般而言,聪明的女人不会有太漂亮的面容,否则上帝对她们就太偏爱了一些。”
餐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卡尔·布克哈特博士问他:“如果我要去和希姆莱谈判,你们现在最为关注的问题是什么?”
“在德国的集中营的犹太人的性命。”
希尔维娅和路德维希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句话是句废话。在今天的午餐桌上,说这样的话是毫无意义的——他们毕竟不是希姆莱,施托希不需要和他们打官腔,卖关子。
“我想,希姆莱最为关注的问题,应该是你们所控制的新闻界能否就希姆莱先生和他亲密的战友所采取的立场发表有份量的讲话。”希尔维娅问。
“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施托希道,“如果他们保护了不幸的人的性命——我首先感兴趣的是这些人,他们的名单我已经准备好了,都是那些最受尊敬的商人的亲属——新闻界会在我们施加的影响下就会讲实话的。”
卡尔·布克哈特博士首先皱起眉:“那么.....波兰和其他第三帝国地区被羁押的犹太人呢?”
“那是斯大林的问题。”施托希博士笑了,“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苏联人会解决的。我的兴趣是泾渭分明的。”
希尔维娅犹豫了一下:“我想主席先生的话是说,这些犹太人会无处可去.....希特勒霸占了他们的家园,战争又把他们的家园毁掉了。我们不能指望被希特勒统治了十来年的德国人在一晚上改变态度吧?”
“他们可以到苏联广袤的领土上去。”施托希道,他皱起眉,看着路德维希:“这是代希姆莱提出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人的需求?”
希尔维娅和布克哈特博士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下去。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可怕的前景:上百万游荡在被战争毁成废墟的欧洲大陆上的犹太难民!
路德维希及时地把话题模糊了过去,才让午餐顺利地结束。他们在红十字会总部前合了影,才各自分别。
“希娅之后是什么打算?回伯尔尼?”路德维希和希尔维娅一道走在湖边。
希尔维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当然,我定了下午回去的票。”
“我的意思是说。”路德维希知道她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暗示,“你不打算回家看看吗?”
希尔维娅这才意识到他的意图,但“回家”两个字一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就挥之不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起来。比起暗潮汹涌的伯尔尼,轰炸连连的柏林,日内瓦是一个安静又祥和的地方。
她把目光投向湖水,这是灰蒙蒙的一天,那种灰蓝色让她想起施季里茨的眼睛。她摇了摇头:
“在这种时候回去吗?不.....我做不到,大哥。如果我回到日内瓦湖畔平静的家里,我就不会再想出来冒险了。”
“我该终于庆幸你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危险呢?还是该为你的前途担忧呢?”路德维希道,他把目光投向日内瓦湖的波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自己投进了兄长的怀抱:“我一直觉得,生在威廷根施坦因家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2月23日的下午,希尔维娅坐在了艾伦·杜勒斯的图书室里。艾伦·杜勒斯工作繁忙,他刚把一位客人送出办公室,才打了个手势请她进来:“殿下,我一直很期待你的到来。”
希尔维娅看着他前一位客人的背影,意识到那个人就是和希拉克神父谈话的人:“您的前一位客人是意大利人?”
“为什么这么说?”艾伦·杜勒斯拿起他的烟斗,意识到坐在他对面的是呼吸道问题严重的希尔维娅时,又放了下来。
“口音。”希尔维娅解释道,“他的英语里带着弹舌。”
“准确地说,他是出生在美国的意大利人,我的助手。”艾伦·杜勒斯笑道,“他的任务是和一位神父接触。”
希尔维娅盯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这些话告诉她——理论上这应该是机密。
“别紧张,希尔维娅。”艾伦·杜勒斯道,“或者我该称呼您……凯瑟琳小姐吗?”
希尔维娅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么一瞬间停止了。她竭力想从艾伦·杜勒斯脸上捕捉一点信息,但那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希尔维娅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她把一只手放在了桌上,避免艾伦·杜勒斯发现她的虚张声势。
艾伦·杜勒斯看了她很久,她就盯着这位特务头子的眼睛。她在美国学会了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技巧:不能躲避,不能说谎。但也不能主动承认。
“我这里有几张照片。”艾伦·杜勒斯从他的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本档案袋,慢条斯理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希尔维娅一眼看到了照片上的自己,她站在埃莉诺·罗斯福的身边,坐在钢琴前。
“一本论文的复印件、几封信件,来自很有声誉的克拉克·赫尔教授、以及正在军方工作的卡尔·霍夫兰教授的……怎么说呢?您人缘很好。”
艾伦·杜勒斯当然不会告诉她,“人缘很好”指的是:卡尔·霍夫兰和克拉克·赫尔一起在信中为她作保,声称自己这位挚爱的学生和同学绝不会有任何危害美利坚合众国的行为。
艾伦·杜勒斯站起身,靠在他的桌子侧边:“这多少解答了我的一些疑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场抓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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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 1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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