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1日的早上,希尔维娅终于回到了自己在伯尔尼老城的公寓,她洗了澡,换了衣服,整理了行李,在一系列工序完成之后,天色依旧蒙蒙亮。她从壁橱里翻出一包花果茶,烧了热水,坐到桌边,想要整理一下思路。但无论怎么尝试,都做不到。她想了很久原因,最后才意识到,这是因为没有轰炸声的缘故。
于是她起身到伯尔尼的街道上去行走。初春时节的瑞士乍暖还寒,比起德国,这里像是另外一个时节,显示出光明、洁净和完整。商店还没有开门,橱窗里堆成小塔一样的水果、糖果、鱼肉、酒水,都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她随意在阿勒河的岸边走动着,在故乡的土地上让她觉得安全。河边三三两两站了好些青年男女,他们都在这儿等着商店开门。希尔维娅混在他们中间,放任自己的目光到处乱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盯着河上的波涛,寻找河里有没有耐寒的小鱼。
“那些热情答应帮忙的先生们事先告诉我,说您有能力通过某种方式使我同那些决定千百万德国人命运的人取得联系。”她听到有人在用德语说话。这没什么好让人感怀的,因为伯尔尼的大部分人都说德语。但内容让她竖起了耳朵。
“如果我们能够接近上层社会,哪怕是接近一天,那么将来我们就有许多东西可以得到宽恕。”
希尔维娅避免自己因为好奇做出种种会引人注意的动作,她依旧望着河上的波涛,等着这两位商谈的先生走过她的身边。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得能被河水和汽车的声音掩盖过去,她只能强迫自己去听关键词:
“我在故乡的朋友们认为,所有的德**队全部投降,肃清党卫队的各个部队,可以挽救数百万人的生命.....我的朋友们想知道,我们应该和盟国代表中的什么人接触?”
“您指的是帝国所有部队:驻在西部、东部、南部和北部的部队同时投降?”
“投降”和“谈判”这两个词交替出现在她的耳中,希尔维娅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什么。但这两位先生谁也没有在意她,因为她的样子和河边的其他姑娘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走远了,和早上来河边散步的伯尔尼人一样。
希尔维娅看到他们的背影,其中一位先生戴着罗马领,而另外一位则穿着端正的西装。她皱了皱眉,她的家族和教会的关系一向亲近。自然知道现任的教皇庇护十二世有“希特勒的教皇”之称。教会内部有相当一群人,对希特勒的政策十分支持。当然,德国的福音教会也站在希特勒那边。一时半会儿,她摸不清这位先生的来历。
商店的门开了,人们慢慢地走进商店里。希尔维娅也来到橱窗前,她随意买了点水果,看到那位戴着罗马领的神父一个人急匆匆地穿过道路。她盯着这位神父的面容,突然僵在了原地。
这是希拉克神父,主持她和施季里茨婚礼的那一位神父。
希尔维娅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和这位神父的家庭真是联系紧密,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曾经目睹她被盖世太保拖出教堂,现在这位希拉克神父则参与进了纳粹寻找和平的事业。
但她没有想明白,是谁派遣这位神父来的,又是为什么呢?
希尔维娅在街上吃了中饭,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公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跟在她身后——在伯尔尼,和间谍打交道是无可避免的。但她需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喘息的机会。现在答案是肯定的,或者说,她觉得那答案是肯定的。
当她放松神经,坐在午后的阳台上,思考着一直以来的问题时,门被敲响了。
瑞士情报部门的马森上校站在门前,身边跟着一个精明强干的男人,那人看上去四十余岁,瘦弱,但显示出相当的教养。马森上校对她笑了笑:“亲爱的希尔维娅。”
“请进。叔叔。”希尔维娅打开房门,她现在知道,自己没有被其他情报部门打扰的原因了。
马森上校对于她没有称呼自己为“上校”很满意,他把一只手放在希尔维娅的肩上:“我有一个朋友需要你的帮助,希尔维娅。我把他领到你的门前来。”
他又侧身对另外那位男士说:“韦贝尔,这就是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她一直奔波在德国和瑞士之间,对于德国和瑞士的情况都很了解。看到她在如此年少的年纪,就做出了这些堪称伟大的事业,怎能不让我们感怀呢?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
马森上校走下了楼梯。希尔维娅和韦贝尔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最后,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对这位奇怪的访客说:“您准备进来说话吗?”
“当然。”韦贝尔点了点头,他没有走到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而是先走到阳台边,对外看了看,又到后窗的窗帘边向下望了望。
“您在情报机关工作?”希尔维娅问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少校。”韦贝尔报出了他的军衔,“我是马森上校的下属。”
希尔维娅等着他往下说,她实在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瑞士情报机关解决不了,却要她来帮忙——她自己能在瑞士和德国穿梭,多少也是受到了瑞士情报机关的庇护。
“我听说您和美国人关系很亲近。”韦贝尔少校直入主题,“我有几位客人和对美国人接触很感兴趣.....”
“德国人?”
“意大利人和德国人。”韦贝尔少校道,“而我认为,这样的接触对瑞士有好处.....但我们是中立国,我的官方身份不允许我帮助他们。所以,我想让您帮我的忙。”
希尔维娅意识到这情况背后十分复杂:“您还能再给我透露点别的情况,比如说.....是谁要去见艾伦·杜勒斯,又比如说,这件事情对瑞士有什么好处?”
韦贝尔笑了一下,他看着这位年轻女士的面容:“让我从头说起吧,亲爱的希尔维娅。前几天,我的一个意大利朋友来找我,告诉我,意大利的德**队有意向英美投降。为了这个目的,他们要和美国人接触。至于瑞士的好处.....”
他站起来,看到有一座地球仪在书房里,打了个手势,请希尔维娅走到地球仪边:“如果德国抵抗力量减弱,意大利北部的游击队就会建立一个**政府。他们将和西边的法国**人、东面的铁托一起,形成一条宽广的布尔什维克主义地带,一直延伸到欧洲的南部。其中包括教皇所在的梵蒂冈和我们所倚重的港口热那亚。
唯一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是,安排德国部队有序地向西方投降,这样西方才能在游击队之前占领意大利北部。”
希尔维娅看着他,大概知道这种担忧从何而来:“可是,在雅尔塔,各国不是划出了势力范围吗?”
“如果一次国际会议上签订的协议就能生效,慕尼黑会议后,希特勒不会闪击波兰。苏德和议后,也不会有纳粹和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碰撞了。”韦贝尔少校道,“换而言之,战争不会开始——这不是希特勒一个人的问题,这是国际政治弱肉强食的法则。国家和人一样,是很贪婪的。”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对于国际局势并没有那么关注:“您希望我做什么?”
“简单,去和艾伦·杜勒斯见个面,告诉他,意大利的党卫队上将卡尔·沃尔夫有意投降,并派遣他的代表到了瑞士。如果合适的话,希望他们能够会面。”
“据我对德国人的了解,”希尔维娅看着他,她还是觉得韦贝尔少校对她隐瞒得太多了,“卡尔·沃尔夫不能代表意大利他的上司凯塞林,党卫队和国防军的系统一向摩擦不断。至于您所说的代表......如果他们也是中立国或者意大利的人物,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去见艾伦·杜勒斯呢?”
韦贝尔少校显然不知道她对纳粹系统的了解如此之深:“这.......”
“如果卡尔·沃尔夫是代表他的前上司希姆莱,那么会谈是必然不会成功的。您知道,艾伦·杜勒斯一向厌恶希姆莱。他会认为这是挑起同盟国争斗的陷阱。”希尔维娅看着他。
“您有什么意见?”韦贝尔少校问她。
希尔维娅知道这是以退为进,以攻代守的把戏,她不打算按照韦贝尔少校的意思玩下去,只是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或许我能和您的代表会面,然后把消息告诉艾伦·杜勒斯,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对外交形势知之甚少,倒是对意大利半岛上的战俘和囚犯的命运十分关心。”
“那么如您所愿,殿下。”韦贝尔道,“明天,我们一起吃个晚餐。”
晚餐的情况倒是十分祥和。韦贝尔的两位客人,一位是意大利男爵路易吉·帕尔里利男爵,一位是波兰裔瑞士人,一位小学校长,马克斯·胡斯曼。两位男士都以为只是韦贝尔少校找了一位热情的瑞士女主人来宴请他们,晚宴的气氛非常热烈。谁也不认为一位年轻的女士会带他们接触美国方面。
就希尔维娅的关心而言,她认为双方东拉西扯了半天,什么实质性的情况也没有谈到——她只知道,这两个人都为了结束意大利的战争而来,背后是卡尔·沃尔夫。
“我认为。”在晚餐结束的时候,她这么对韦贝尔少校说,“如果要让谈判变得有意义,必须有盟军认可的德军代表或者党卫队代表参加谈判。”
“当然。”韦贝尔少校叹了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顿晚餐他吃得有多食不知味——希尔维娅与其说是中立国人士,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就把他的同伴摸了个底儿掉:“我会再联系您的。”
搓手,我终于写到日出行动了!!!!
这段基本是史实。接触的人也就是这几个。庇护十二世也是有这个称呼的。
“日出”行动真的很复杂,是一个云集德美苏英意大利瑞士等国家情报机关的事件。而且大家说的内容出入很大,所以我基本是照着一个认同比较多的方向写的。(当然了,也有为了剧情采信小众说法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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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第 1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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