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廷根施坦因少校要求面见舒伦堡!”
□□·舒伦堡正安静地待在他的房间里,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站起了身——当有人走进牢房时,战犯必须站起身。虽然他在这里的身份并非战犯,而是来为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的罪行作证的证人,但经过被英国人羁押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合作。
希尔维娅抱着她的文件走进来的时候,略微有点惊讶。同样的,她也在舒伦堡脸上捕捉到了惊讶的神情。
“威廷根施坦因少校?”很快,舒伦堡就调整好了状态,坐了下来。他看着希尔维娅,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他们不知道‘威廷根施坦因少校’是你挚爱的兄长吗,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她必须得承认,所有在纽伦堡的人里,□□·舒伦堡是最为了解她的一个。哪怕她自己都以为那种悲伤被埋藏在心底,他还是能轻易地用一句话挑起她的情绪:“他们不知道,舒伦堡阁下。”
似乎被她的坦诚惊到,舒伦堡略挑起眉:“那么他们也不知道他的结局吧——和盟军的空军作战时战死在空中?”
“他们不知道,”希尔维娅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学会了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悲伤,“同样,他们也很难想象一些人反对希特勒和纳粹党,却忠于德国——在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观念里,这种场景太古怪了。”
“而在德国,这种场景却很普遍。”舒伦堡耸了耸肩,像是有意为转换语调过渡似的,“‘讽刺的是,完成希特勒政策的人,往往都是反对他的人。’”他有意学着施季里茨的口吻说话,而得益于十余年的共事,他学得像极了。
希尔维娅的神情更冰冷了,她低下头,把文件在桌上摊开:“我不是来和您叙旧的,舒伦堡阁下,我是奉**官之命来检测证人的精神状态的。请您根据您近一个月的状态填写这些表格,我希望您不要隐瞒。”
“隐瞒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舒伦堡低头开始填表,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些选项:“是否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我以为干我们这行的就得有这样的觉悟呢?”
希尔维娅轻轻笑了一下:“我会根据您的情况对数据进行处理,您不用担心。”
舒伦堡点了点头,继续往下填。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地变得僵硬起来,希尔维娅站起身,在一边的桌上倒了一杯花果茶,递到舒伦堡面前。
舒伦堡看着她纤长的手指,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什么用意,每当他邀请希尔维娅到他的古堡来商量事宜时,他也会给希尔维娅倒一杯花果茶,但他不以为意,只是接过了:“谢谢,希尔维娅。”
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小台灯的灯泡一下子熄灭了。希尔维娅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时间:“这比我想象得要早一点。”
“发生什么了?”舒伦堡问。
“电路测试,”希尔维娅面色平静,“为了确保法庭开庭时电路不出问题,要在一定时间对电路进行检测,免不了就会有这种小插曲,大概是哪里的电路短路了,谁知道呢?”
门外的卫兵走了进来:“少校。”他喊希尔维娅,“我们收到报告,说电路十五分钟之后会检修完毕。您需要出去休息一段时间吗?”
“不用。”希尔维娅看了一眼舒伦堡,大部分第一次接触舒伦堡的人,都只能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没有人能想象得出,这个人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从一个普通的波恩大学法律系毕业生,一路成为了纳粹德国的情报部门——帝国保安总局六处处长,“我和舒伦堡先生是老朋友,可以叙叙旧。”
卫兵点了点头,他迟疑地站在屋子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希尔维娅却已经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对他说:“没关系的,我这里不需要您的帮助。就像凯利医生说的那样,有卫兵会引起人们的紧张——虽然您本身非常英俊。”
她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句客套话,但卫兵还是很高兴。他笑着退了出去,或许已经在谋划一会儿请希尔维娅去哪里喝一杯。舒伦堡看了一眼他,又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的魅力的女人是恐怖的,希尔维娅。”
“我只是懒得耽误时间。”希尔维娅看着他,语气平静,“现在整个地区都失去了电力,窃听设备也不会再工作了。我们有十五,不,十二分钟来讨论自己的话题。我希望您能如实回答,舒伦堡阁下,前六分钟,您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后六分钟,您的命运就属于我了。”
舒伦堡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希尔维娅,我亲爱的殿下啊......”他环顾四周,“没有人教过你怎么刑讯逼供,是不是?也没有人告诉过你,威胁只有在拥有足够的力量时才能成立?”
“‘一般而言,我们不刑讯逼供。’”希尔维娅也用施季里茨的语调说话,也学得像极了,“‘情报部门是个思考的部门。’”
“好吧。”舒伦堡坐直身体,“你想问我什么,希尔维娅?问你所爱的人,我亲爱的下属施季里茨是不是还活着?”
希尔维娅的目光迎上了他的目光:“是的。”
“这不应该,希尔维娅。”舒伦堡与她对视,半点不落下风,“我打赌你看得到勃朗德的审讯记录。他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亲手处决了他?”
“是的。”舒伦堡提高了语调,“我告诉过你背叛我有什么下场——”
希尔维娅打断了他:“你在说谎。”
“什么?”
“你在说谎。”希尔维娅提高语调,又说了一遍,“你只有在说谎的时候才会这么说话,舒伦堡阁下,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你越笃定的时候,说话的语调就越沉稳。”
舒伦堡笑了一下:“希尔维娅,在他背叛我之后,你觉得他还有什么筹码值得我放过他的性命?”他好像真的在讨论棋盘上的棋子,说话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情感,“他甚至伙同盖伦欺骗希姆莱,这是不可饶恕的。而且,我得告诉你,我嫉妒他。”
“嫉妒?”希尔维娅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还不够明白吗?”舒伦堡似乎非常惊讶地看着她,“这是因为你!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震惊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
趁着她发愣的功夫,舒伦堡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和施季里茨——我们俩本质没有什么区别,双手都沾满鲜血,凭什么他能够得到救赎与爱,而我必须永远在罪恶里打转?”
希尔维娅向后退去,椅子在地面上拉出刺耳的声音,她皱着眉看了舒伦堡一眼,放心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在说谎。”
“嗯?”舒伦堡放下手,抬起下巴看着她。
“你还是在说谎。”希尔维娅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为了让舒伦堡确认,还是让自己确信,“或许你嫉妒他,但并不是因为我......你只是想要那种纯粹的情感,那种不顾一切的信任,那种炽热的爱。”
舒伦堡抬眼看着她,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了。他还没说什么,门被打开了。斯文森·杨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告诉我你在这儿,凯瑟琳。”
“斯文森。”希尔维娅笑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艾伦指定我陪同他来纽伦堡。他要来为卡尔·沃尔夫将军作证。其实他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露露脸。”斯文森的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人在,他尴尬地停住话头,“我,一会儿来找你?”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好。你知道我的电话吧?”
斯文森“嗯”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还把门重新关上了。希尔维娅忽而道:“你确实没有杀他。”
“为什么这么说?”
“凯瑟琳。”希尔维娅看着他,“刚刚斯文森进来,喊我‘凯瑟琳’的时候,你并没有惊讶。说明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我猜是沃尔夫将军反馈给你的。”
“沃尔夫是个胆小鬼,为了独自求生背叛了我们大家。但还好,他不是一无是处。”
“这就是你放过施季里茨的原因。”希尔维娅轻声道,“舒伦堡,你做决策时情感是很次要的需求。更重要的是,是否有利于你自己。杀掉施季里茨是可以惩罚背叛者,但也可能导致我毁掉你的计划,你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舒伦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惊讶、无奈转为笑容,他拍了拍手:“希尔维娅,你确实很有做情报工作的天赋。”
希尔维娅皱着眉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些闲篇。
“当我第一次在走廊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悲伤有一半是在表演。但缪勒那个蠢货看不出来——因为这表演很精妙,半真半假的谎言永远最难识破,是不是?”
舒伦堡笑了一下,他得意地发现希尔维娅怔在了当场:
“但我把你邀请到我的办公室时,我又发现,你温柔、美丽,对我们这个恶意的世界怀有极大的善意。你展现出来的能力,并不是为了对抗什么,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多么可惜,就像不识货的商人抱着价值连城的珠宝。”
“我不明白......”希尔维娅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不明白什么呢?亲爱的,我造就了你。”舒伦堡看着她,带着一点宽容的笑,“我把你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你是不是能很轻易地背出沿途商店的门牌号码?是不是对大楼里的租客了如指掌?是不是对街上突然出现的汽车很敏感?是不是不敢在没有背景音的时候说话?是不是时刻警惕着,永远想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希尔维娅脸色惨白,显然,他都说中了。
“欢迎进入间谍的世界,希尔维娅。”舒伦堡笑了笑,“你无法退出,除非死亡。”
写他们俩对话也好累【瘫倒】
这大段大段真假夹杂的对话太难写了,落泪。
ps:一般来说,间谍做到校级,就没有退休了,只有长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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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第 2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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