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话,缪勒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个人立刻向他行礼:“元首万岁。”
虽然舒伦堡和缪勒行政职务的级别相同,但在党卫队内部,舒伦堡的军衔比缪勒低了一级,这一直让舒伦堡非常不高兴。
“元首万岁。”缪勒回礼道,“我刚刚接完全国领袖的电话。我向之前对您说的那些话道歉,舒伦堡阁下。在这样的证据链面前,我什么都说不了,只能对自己工作的疏漏进行检讨。”
“人们在工作中总是会犯错误的,缪勒阁下,这很正常。没有什么。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舒伦堡笑道。
“施季里茨,您在这里做什么?我以为您在法兰克福?”缪勒似乎才看到施季里茨似的。
舒伦堡“哦”了一声,仿佛他刚刚想起这件事情:“我把施季里茨叫回来的。我们对费舍尔的审讯进展很糟糕,我需要让他帮我个忙。放心,鉴于他和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的亲密关系,不会让他插手进这个案子的。”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他本人并不希望在两位上级斗法的时候被拿来当棋子用,但形势显然已经由不得他了。
舒伦堡继续说:“费舍尔抵赖我们的一切指控,哪怕我们拿出了他的银行流水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准备让施季里茨来做个实验——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他会承认自己的罪行,然后把事情往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身上推。他会说,是威廷根施坦因公主策反了他。”
“这个逻辑太可笑了,如果我们的盖世太保那么容易被他们看守的犯人策反的话,那几座集中营早就成为了反抗我们的大本营了。”缪勒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他会用这么愚蠢的借口。”
施季里茨猜到舒伦堡要他做什么了:“区队长,我不确定我真的应该在这里。”
“没关系的,施季里茨,你什么也不用做。”舒伦堡道,“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走进去,站在那里,让我们观察一下费舍尔的反应,也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他是以温和轻松的口吻在说这句话,但施季里茨知道,那是命令。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官还在追问费舍尔那个问题:“凯瑟琳·W是谁?”
“听上去像个女人的名字,可我不知道......我不认得她。”费舍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要再装傻了,我们都知道那是个代号!”审讯官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我是问你,谁和你接头的,谁教唆你背叛帝国的,谁和你联系,是谁!”
施季里茨侧着身子靠在桌子上,注视着费舍尔。
费舍尔注意到他的目光,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是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一定是她故意陷害我!”
单向玻璃的另外一边,缪勒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没想到费舍尔能这么蠢,被舒伦堡的激将法一激就中。舒伦堡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副官沃纳说:“去请旗队长出来吧。”
沃纳点了点头,还没有走进审讯室。费舍尔就像抓住了什么似的:“我没有背叛帝国,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定是你,是你和那个婊子串通好了来陷害我,我要见缪勒旅队长!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缪勒脸色铁青,舒伦堡看了他一眼,笑道:“他疯了。看来,我们只能让他清醒清醒再问了,您说呢,缪勒阁下?”
缪勒深深地吸了口气:“既然他是美国间谍,这就是六处的事务,和我们四处没有关系。我要回去写这一次事件的报告了。”
“元首万岁。”舒伦堡向这位军衔比自己高一级的同僚行礼。
缪勒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礼,就转身离开了。
舒伦堡笑了笑,他瞥到沃纳还站在门口:“您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您去请旗队长回来吗?”
沃纳刚要辩解什么,单向玻璃的另外一边变故陡生——不知道费舍尔说了什么激怒了施季里茨,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把费舍尔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用膝盖顶着他的喉咙,不知道在说什么。
舒伦堡脸色一变,对沃纳吼了句:“滚开!”就大步向门外走去。
舒伦堡和施季里茨相交很久,知道施季里茨性格温文尔雅,难得与人争执,但一旦动怒,极有可能不顾一切。他相信施季里茨不至于毁掉他的计划,但这样的可能性出现,还是让他觉得很恼火。
舒伦堡像风一样冲进审讯室,亲自拉开了施季里茨:“请你冷静一点,施季里茨。”又对审讯官道,“把这个疯子拖到刑讯室去清醒清醒!”
审讯官难得看到一贯温和的舒伦堡和施季里茨都发这么大脾气,立刻把费舍尔拖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施季里茨呼了口气,才算冷静下来:“抱歉,区队长,他说了很多,很多不恭敬的话......我被冲昏头脑了。”
“我可以理解你的举动,施季里茨。”舒伦堡拍了拍他的肩,“我向你保证,他最后会相当凄惨地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现在,喘口气,我们去看望一下楼上的希尔维娅。”
施季里茨向他点了点头,但只有刚刚被拖出去的费舍尔知道,最让他害怕的不是施季里茨的愤怒,而是从头到尾,他的眼神都没有任何波澜。
不过因为费舍尔已经被默认是个死人了,他的意见无济于事。
舒伦堡和施季里茨一起向楼上走去,他不经意地问起他的下属:“您知道希尔维娅买卖股票的事情吗?”
“我知道。”施季里茨道,“我还知道她的收益很不错。”
舒伦堡笑了笑:“看来保罗·雷克策说得没错,她把自己交给你了,这是件好事,施季里茨,我相信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的智慧,她和她的姓氏会对我们的工作起到很积极的作用的。”
施季里茨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区队长,她是怎么在这件事情里,对我们起到帮助的呢?”
“是她的业绩对费舍尔形成了刺激,才让他想放手一搏。他账户里的钱不够多,不够他藏到更安全的地方,我说的更安全的地方是指南美洲的小国家。”舒伦堡道,“不过希尔维娅的谨慎避免了她在法兰克福的股灾里受到损失,而狂热的费舍尔则失去了所有的钱——您知道她为什么炒股吗?”
施季里茨摇了摇头:“您的问话让我觉得愧疚了,区队长。我承认我对她关心得不够。”
“不,只能说明她在那个时候不想对你示弱,施季里茨,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人都很骄傲,示弱对他们而言好像比什么都难。而且,这也是我工作的失误。”舒伦堡说,“四处的人扣住了她兄长的抚恤金,让她在德国无法生活。我很快会过问这件事情,并且把食物配给给她安排好——在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回到法兰克福去,继续执行你的上一个任务,顺便,陪着希尔维娅把股票清仓,账户注销。我们不能让一个党卫队旗队长的女友或者妻子从事这些投机活动,你知道的,这简直是自打脸。”
纳粹一再鼓吹女性应该属于家庭,为此不惜数次提高士兵妻子的食物配给和补贴,好让她们不用出门工作。虽然现在战争已经非常紧急,女性走出家门成了必然。但让一位旗队长的女友或者妻子用股票这种“投机活动”赚钱,还是显得太过于讽刺了。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会客厅外,舒伦堡对施季里茨点了点头:“你就在这里等我,怎么样?不是什么机密对话,只是如果你在场,希尔维娅就可能不肯对我说实话。人在爱人面前的表现是会很奇怪的。”
施季里茨忍不住笑了。
舒伦堡也笑了,他指了一下施季里茨的袖口:“顺便说一句,很别致的袖扣。”
会客厅里,希尔维娅和保罗·雷克策聊得很高兴,保罗·雷克策不必说,是拿捏心理的高手,他的办公室里满是情人送他的小礼物,而希尔维娅呢?也长于社交。他们俩就一些旁枝末节的话题聊得很愉快。
保罗·雷克策看到舒伦堡,对他打了个隐秘的手势,示意他核实完了希尔维娅说的话,没有问题。就退了出去。
舒伦堡的神色变得更加温和可亲起来。
希尔维娅站起身,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六处处长。
“请坐,请坐,殿下,不必紧张。”舒伦堡笑道,“我只是问您一个小问题,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和帝国无关,您不必这么紧张。不过,我想请您诚实地作答。”
“您请说吧。”希尔维娅笑道。
“您,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一位年轻的钢琴家,到底是怎么在股市这种无数人倾家荡产的赌局中,获得如此之大的盈利的?”
希尔维娅笑了起来:“您这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呢?您知道我并不是每只股票都在盈利的。”
“但您的投资事业很成功。”舒伦堡也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扶手上,面带微笑,“这一定有什么缘由,难道是古斯塔夫亲王培养过您这方面的意识吗?”
“管理财产确实是贵族的必修课。而且,您知道我喜欢国际象棋,对数学也有点兴趣。至于我的股票投资策略嘛.......我比较关注股票和公司的价值,除非大的风向改变,不关注股票价格的变化。”
舒伦堡看着她:“您说得有点抽象了。”
“其实很简单,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引用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从巴黎的一本书上看来的。”希尔维娅看到舒伦堡含笑对她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您在做股票交易的时候,必须想象股票的价格来自于一位叫‘市场先生’的朋友。他每天都会报出一个他既会买入你的股权,也会卖给你他的股权的价格。从不缺席,从未失灵。只是,不论企业如何,他的报价是不稳定的,也很难精确地预测,那主要取决于他的心情。”
“他的心情?”舒伦堡似乎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有些时候他心情愉快,因此,只能看到影响企业的有利因素,有这种心境时,他会报出非常高的买卖价格。在另一些时候,他情绪低落,因此只能看到企业和世界的前途荆棘密布,在这种时候,他会报出非常低的价格,因为他害怕你把他拖入损失的深渊。”
“我现在知道您的那本故事册子是怎么写出来的了,希尔维娅。我也明白,为什么我的朋友施季里茨和您之间有如此亲近的关系,因为你们在某种层面,有着其他人难以想象,更难以进入的联系,在那个世界只有你们能互相理解。”
舒伦堡笑了笑:“人的一生中极少遇到这样的人,不,应该说,大部分人的一生中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人。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回法兰克福享受周末,而我要回去继续处理这桩美国间谍的案子了。”他向希尔维娅颔首,快步离开了这间会客厅。
希尔维娅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正好和施季里茨投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你在门外?早知道我就不那样说了.....”
“我可以理解。”施季里茨打断了她。
“是的,我知道。”希尔维娅无奈地笑道,“我想请你陪我去做一件事情,你愿意吗?”
希尔维娅讲的故事是价值投资中经典的“市场先生”理论,是“证券分析之父”格雷厄姆提出的。他是股神巴菲特的老师和领路人,对这方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聪明的投资者》和《证券分析》。希尔维娅也在美国炒过股票,所以见过格雷厄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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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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