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季里茨微笑了一下,这时候,他的眼里是有笑意的:“当然,希娅。”
他们如舒伦堡所言,回到了法兰克福。希尔维娅特地抽了个施季里茨和克虏伯先生吃饭的机会去找戴维,这位股票经纪人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桌子,看到希尔维娅归来,他颇为惊讶的样子:“您.....殿下.....”
“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少了一位盖世太保的跟随。”希尔维娅道,“您的乡间屋子安排好了吗?”
戴维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盯了她一会儿,她今天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门襟褶皱上有细碎的绣花,铂金色的头发被发带低低地扎在脑后,神情自然舒适。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注视得过久了:“不,请您原谅,殿下,我.....”
“您在担忧我是不是党卫队派来套您话的。”希尔维娅轻声道,“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来是来注销那个账户,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的。”
戴维笑了笑,他从桌子下面拎出一只皮箱:“我已经帮您办好了。”
“您应得的那一份也拿走了吗?”希尔维娅问。
“是的.....”戴维道,“您要点一下吗?”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您是这么贪心的人,虽然我知道您真的很需要钱。”她低身去拎那个有些分量的包裹,在起身的时候,在戴维耳边道了一句,“当然我也不介意您拿走大部分,顺便说一句.....我对您和您的同志们的抗争深表敬意。”
戴维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闭上眼,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我到底哪里出了错误?”
“您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聊这个话题吗?”希尔维娅问他。
“这里没有录音设备,没有窃听装置,我已经检查过了。”戴维说,“如果有的话....也是在您身上。可您是空手来的。”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一开始只是推测,但后来有件事情坚定了我的看法。”
“什么事情?”
“饼干。”希尔维娅轻声道,“您尝过那份您夫人送给我的饼干吗?如果您尝过的话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有油墨的味道。一位在医院里的病重女士,怎么会在手上沾油墨呢?”
“因为她经常帮我的忙.....去印刷那些反纳粹的宣传单。”戴维呆滞在了椅子上:“我敢确信即使我尝了也尝不出来.....只有您这样世家出身,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才能体会这种区别,就像豌豆公主那样......”
“人一旦开始怀疑,就很难停止。所以我就在想.....为什么您在赚到医药费之后不收手呢?我怀疑,您跟我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是因为您本来就在干掉脑袋的事情。”希尔维娅道,“我承认,一开始我觉得这是我脑子里的臆想,直到我今天走进来,发现您在怀里藏了一把手枪。”
戴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手枪拍在了桌子上。
“也是个巧合,在2月23日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会把手枪藏在外套里。”希尔维娅道,“但当我发现了之后,我就会一直留意这些细节。”她说的话是指施季里茨——如果不是她发现施季里茨会把他的手枪放在外套里,她是不会有这样的判断力的。
戴维看着她:“您说的都对,都合乎逻辑,我的失败....不是由于某一件事情,而是一连串的巧合。或许这就是人的命运的偶然吧。现在您可以把您党卫队的朋友叫进来,他叫什么来着.....”
“埃贝尔教授?”
“得了吧,您和我都知道那不是他的本名,干我们这行的总会有很多名字的。不过这也不重要。”戴维轻声道,“您赢了,我承认我的失败。”
“是吗?”希尔维娅皱起了她秀气的眉毛,她打开那个有些分量的皮包,“您承认失败的方式就是在这里藏一公斤炸药,等着把我们一起炸死?”
戴维一瞬间跳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只有受过相当训练,进行过相当战争的人才能有这样的速度,他把手枪顶在了希尔维娅额头上:“.....您不该浪费时间和我说这么多话。”
希尔维娅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奇怪:“这么说....您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等我查看这个皮包的时候,就开枪打死我?”
“是劫持您。”戴维道,“我并不想伤害您,亲爱的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但我确实从中筹集到了经费......但战争让我们站在了两边,您和您的党卫队朋友站在法西斯的一边,而我们,站在了另外一边。”
希尔维娅叹了口气:“您是从我告诉您不许提起埃贝尔教授的名字时,才起疑心的对吗?您觉得很奇怪,所以查了他的身份,发现慕尼黑大学从来没有这么一位经济学教授,还发现,他和柏林的帝国保安总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戴维没有说话,他劫持着希尔维娅走到门外——
门外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希尔维娅,直到她轻轻一笑。
这笑声显然触动了戴维的神经,他把她带回屋子里,但没有放下自己的手枪:“您在耍什么花招?”
“因为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出卖您。”希尔维娅叹息一声,“某种意义上我和您站在一边。”
“站在一边?您的朋友是个恶贯满盈的党卫队军官,是个盖世太保,他——”
希尔维娅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想为他辩护些什么,但他并不是盖世太保。我认为他也绝对称不上恶贯满盈。在我和他这样的家庭里,为了家族和国家走向战场,绝对服从国家的命令,是一种传统.....我说的和您站在一边,是站在结束战争的那一边——”
她的话被愤怒的戴维打断:“闭嘴,公主殿下,我从来没有想伤害您,希望您不要逼我改变主意。”
希尔维娅不再说话了,她闭上眼睛,想着自己这个冒险的举动,她居然公开而大胆地找一个德/共的地下党员摊牌,告诉他她知道他的身份和他的一切——她试图争取他和他的党的力量,但他们已经被伤害得太久了,从十九世纪,布尔什维克主义就是欧洲防范最深的幽灵,在纳粹德国,**员几乎和酷刑、死亡、集中营划上了等号,他们进行的是最坚决的战斗,受到的也是最恐怖的对待。她怎么会觉得他会信任她呢?
她犯了个可怕的错误,结果就是把命运交到了别人手上,过了很久,她轻声问:“那么......您和您的同志,会怎么对待我呢?”
戴维长叹一声:“我还在考虑,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
他话音未落,电话铃突然响了,他示意希尔维娅坐下,但没有收起他的枪:“您好?”
“您好,戴维先生,我想问一下希娅,啊,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在这里吗?”
是施季里茨的声音。
希尔维娅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不是害怕施季里茨知道她的处境,她是害怕施季里茨毫无防备地走进这里,最终死在戴维的枪下。所以,在戴维没有说话之前,她已经抢了白:“是的,亲爱的埃贝尔,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你可以在那里等我,我二十分钟之后到。”施季里茨笑道。
“看起来你要在楼下等我一会儿了。”希尔维娅轻声道,“在德国处理这些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麻烦。”
“没问题。”在戴维开口说话之前,施季里茨就挂断了电话。希尔维娅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戴维奇怪地看着她:“我不明白......”
“我并不站在法西斯的那边。”希尔维娅轻声道,“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我会告诉您,我和我的.....如果您愿意的话,就说是阶级吧,我的阶级尝试对抗法西斯的举动。我不认为我的阶级可以靠自己独立地完成这件事情,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然后再把我们抛弃,就像你们对待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那样。”戴维冷笑道。
希尔维娅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她犯了个多么严重的错误——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不论他们在共/产/党内的评价和争议,他们在革命后的新政权下被处死的悲惨下场,将永远为布尔什维克主义者敲响警钟。
她甚至知道,当年负责处死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的人,就是前德**事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这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戴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手枪收了起来,站起来打开一个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皮箱:“所有的都在这里了,我没有动您的那一份。这....按我的话说,是您的劳动所得。”
希尔维娅站起来,拿出几沓帝国马克,装在了自己的皮包里:“剩下的您拿走吧。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是我的成本加上三成的收益。”
戴维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笑了笑:“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对您和您的同志们的抗争深表敬意。”
罗莎·卢森堡是左翼运动历史上的先锋人物之一,被列宁称为“革/命/的/鹰”她的故事很多很复杂,在这里不加以赘述。但是她领导的斯巴达克同盟完成了推翻德国皇帝的制度。而她的死也确实要卡纳里斯负责。
所以希尔维娅真的相当理想主义的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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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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