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希尔维娅找机会出去过了几个周末。五月的第一个周末,她和玛丽·瓦西契科夫还有罗玛莉·舍恩贝格一起去柯尼希斯温特度假。玛丽·瓦西契科夫在到柏林工作的时候和她提起了这件事情,并邀请她一定要去:“至少给罗玛莉一个机会向你赔罪吧?还有一个问题是,有人会跟你一起去吗?”

希尔维娅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她认真地打量着玛丽·瓦西契科夫的面容,毫不掩饰自己的审视态度:“你是在代表罗玛莉问这句话,还是代表你自己问这句话?”

“我们。”玛丽·瓦西契科夫紧张地看着她,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是怎么感到一种让人窒息的压力的,“我们只是很好奇,罗玛莉从未见过施季里茨先生......”

“谎言。”希尔维娅打断了她的话。

玛丽·瓦西契科夫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她轻声笑了笑,以缓解这好像审讯一样的气氛:“希尔维娅,希尔维娅,我们还以为你会有所改变......爱情也没能影响你的判断力吗?”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认为她能够安然活到今日,有一半是受益于她自己这种冷酷的判断力。玛丽·瓦西契科夫很快振作起来:“好吧好吧,那就和我们去度假吧,亲爱的,我们都很想你了。”

久未谋面的冯·德·舒伦堡伯爵载她们去,他刚刚从巴黎回来,像个圣诞老人一样给她们捎来很多小礼物和巴黎的新消息:

“巴黎现在最重要的东西是自行车,因为缺乏燃油和其他原料,巴黎人靠蹬自行车来往各地,巴黎的出租车,除了一小部分烧木柴之外,很多改装成了马车,司机们自己蹬车拉着跑,其中还有不少参加过环法自行车赛的宿将。巴黎的电影院靠蹬自行车轮子发电维持运转......不过,即使如此巴黎还是保持着‘轻松愉快’的状态,对于我们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罗玛莉和玛丽·瓦西契科夫坐在一起,一边听他说笑,一边拆着他带来的礼物:里面是几件衣料和一些相当精致的食物,这对战争年代的生活而言是难得的安慰。希尔维娅安静地坐在冯·德·舒伦堡伯爵的身边,时不时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跟着他们一起哈哈大笑。

罗玛莉·舍恩贝格一直很兴奋,她一路上不断看到亲戚的城堡,时不时地提议转进城堡里去“喝下午茶”,司机被她的心血来潮搞得十分郁闷,最后他们在特普利茨停了一下,只是比起城堡里的主人,冯·德·舒伦堡伯爵显然更喜欢林间的景色——这是在他的年纪和地位的人才能拥有的任性。

希尔维娅陪他去林间散步,从山上向下看,可以看到点缀在林间的各色城堡,莱茵河宛如一条蓝色的衣带,在青色的林间穿过。冯·德·舒伦堡伯爵好似不经意地问她:“我从哈塞尔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希尔维娅。”

冯·德·舒伦堡伯爵和她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因而当他用“你”称呼她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表现出的那种委屈,以至于口气显示出一种公主的“脾气”:“他告诉您的是哪个版本的?”

冯·德·舒伦堡伯爵笑了一下,他显然能理解希尔维娅的行为——他一直把希尔维娅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关照:“指责你拥有过度的野心。”

“我是一个瑞士人,难道这场战争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希尔维娅赌气似的地说,“在他和他的朋友们看来,哪怕是出于毫不利己的动机,对他们的事业提出合理的建议和批评,他们就觉得是在试图争夺权力。”

“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说,但希尔维娅,这是可以理解的行为。”冯·德·舒伦堡伯爵轻声道,“在这场灾难中,文官贵族所能做的事情是最少的,当然,我并不是指责他们在道德上有什么瑕疵,他们毕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参与一件要上断头台的事情。”

希尔维娅沉默了一会儿,她以一种很慢的语速承认道:“是的,您说得对。”

“当然,有的时候,感情和理智是两回事,亲爱的希尔维娅。”冯·德·舒伦堡伯爵拍了拍她的肩,玩笑道:“我能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因为我是一个不问世事的老人的缘故——我并不处于这个棋局中,因而说起来格外容易。”

希尔维娅笑了笑,她知道冯·德·舒伦堡伯爵是在安慰她。但他这样一说,她就想起了一件事情:“您知道他们把您的名字放在了新成立的政府名单上吗?”

冯·德·舒伦堡伯爵看了她一眼:“我现在知道了。”他的面部表情还是很平静,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显出什么变化。

希尔维娅一下子怔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冯·德·舒伦堡伯爵解释其中的危险含义——她以为这是完全不用解释的东西。冯·德·舒伦堡伯爵看了她一眼,很快了解她的想法:“请不要惊讶,希尔维娅。虽然我已经垂垂老矣,没有办法再参与其中,但我还是想表达我个人的支持......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是一件要上断头台的事情,哪怕我的名字放在那里能让他们觉得安慰,那就放在那里好了。”

“可这会害死您的,一旦这些名单暴露,上面的人都会被纳粹送上断头台。”

“我知道。”冯·德·舒伦堡伯爵点了点头,“我期待着站在法庭上和纳粹对峙的那一天,期待着说出我们的主张和我们的责任的那一刻,就像白玫瑰组织的那对青年兄妹一样。”

他顿了顿:“对于我们这样曾经掌握过国家,但没有让它变得更好的人而言,让年轻人代替我们去牺牲和冲锋是一件多么让人惭愧的行为啊。但我这具衰老的躯体,已经不允许我去战斗。但牺牲,是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曾经富有盛名的冯·德·舒伦堡伯爵的牺牲可以哪怕惊醒一个德国人,那么我的鲜血也是有价值的。你可以把我的想法称为.....老人的幻想,或者贵族的圣人情结什么的。”

希尔维娅低下了头:“或许您可以来领导文官集团。就像国防军的贝克上将一样。”

“不,我不能。”冯·德·舒伦堡伯爵说,“我并无指责贝克上将的意思,但把政变的权力交到老年人手中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缺少那种‘激情’,缺少了这种‘激情’会让整个运动陷入停滞。”

他看着希尔维娅的面容:“你看起来很难过,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但无疑显得更难过了:“我....”

“不要为我悲伤,亲爱的希尔维娅。对于我这样一个几近风烛残年的人而言,我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这就足够让我高兴了。”冯·德·舒伦堡伯爵说,“你看,前面有一座小村庄,多好的小村庄啊。我们进去要点水喝,好不好?”

轰炸极少对这个地方造成影响,几座村镇安温宁静,一座座红色屋顶的小楼房在这宁静的风光满施的地区显得自然而又协调:四周是一片片蓝色的松树林,清澈的河水从山上奔泻而下。希尔维娅尝试用法语和德语向这里的居民打招呼,说自己是来这里远足的人,请他们给一杯水喝。

警惕的居民躲在屋子后面看着他们,舒伦堡伯爵坐在了村外的一颗石头上,玩笑地用法语对希尔维娅说:“你看看,战争把淳朴的人们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希尔维娅笑着用法语回他:“或者是您和我显得太格格不入了。没关系,我可以走到上游去帮您打点水来。”

他们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的女人从一栋屋子里跑出来,请他们到屋子里坐坐。她住在村庄的第一家,是个很漂亮的红色房子。她长得颇为柔美,棕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比起德国人更像一个法国人:“请您坐一坐,殿下。”

希尔维娅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确信她们从未见过——如果见过,她一定会留下印象的。她又看了一眼冯·德·舒伦堡伯爵,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家的小狗互相打闹,一点没有分出精力给这边:“我想和这位夫人去看看有什么能捎去城堡当礼物的,您觉得呢?”

他们正在说话,主人家的小孩子突然追着一只小狗从屋子里窜了出,冯·德·舒伦堡伯爵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放在桌上,专心致志地陪孩子追那只小狗去了,他很喜欢孩子,甚至只顾得上告诉希尔维娅一声:“去吧去吧,亲爱的希尔维娅。”

年轻的女人似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她请希尔维娅和她一起走到后花园里,屋后没有种蔬菜,倒是有不少花朵,在这个美丽的时节里,开满了艳丽的杜鹃花。

“您认得我吗?”希尔维娅看到她的神情很紧张。

出人意料的是,年轻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颇为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白玫瑰组织的故事之前在提到“朋霍费尔牧师”的时候有提过一笔,其成员包含了慕尼黑大学中的许多学生及教授。文中提到的兄妹就是“汉斯·朔尔”和“索菲·朔尔”兄妹。

白玫瑰的6名核心成员于1943年时被盖世太保逮捕,并于同年被送上断头台。在法庭审判时,他们斥责了纳粹的法官。由于他们无惧于死亡而仍坚持对抗第三帝国的统治,白玫瑰的成员们在今日广受德国人尊敬,且几乎被视为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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