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娅思考着一切和这位女士打过照面的可能性,但怎么也无法从记忆里找出这个人:“我见过您吗?”话音未落,身后忽而传来一个男人的咳嗽声:“我见过您。”
希尔维娅转过身去,打量了许久,才认出那个胳膊上有被太阳晒出来痕迹的农夫是戴维——那位德/□□员,她曾经的股票经纪人戴维。
她惊讶地发现,客观而言,戴维的容貌并没有很大的改变,只是蓄起了胡须,但他现在呈现出来的状态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农夫,她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所以,这位女士就是您的夫人?娘家姓丹妮贝伦。梅赫伦堡人?”
戴维招呼那位年轻的女士去给冯·德·舒伦堡伯爵倒水,特别嘱咐道:“给他带一点小饼干吧,亲爱的。”他顿了顿,毫不意外地看到希尔维娅脸上的了然的笑意,当初他的身份之所以在希尔维娅面前暴露,原因就是小饼干。
“您的记性让我害怕,威廷根施坦因小姐。不过实际上,我的夫人.....或者更恰当地说,我的同志,战友,是法国人,她是法/国/共/产/党/员,有四分之一的犹太血统。”
“你们并没有结婚?”希尔维娅很好奇,她感觉到面前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她之前所发现的任何世界都不一样。
“我们没有结婚,这孩子是我的战友和她的丈夫的,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员,她的丈夫在法国抵抗组织工作,不幸被捕,现在被关押在巴黎的监狱里。她被党组织转移到这里来。”
“啊。所以没有什么久病的妻子,也没有什么缺钱的故事咯?”
戴维看着她:“我想您能猜得到,我们在谈论一些事情的时候,并不总是谈论那些事情本身。这是我的工作。”
“您的工作.....”希尔维娅略带犹疑地重复了他的后半句话,这是一个小技巧,可以不冒犯地追问人们感兴趣的问题。
戴维笑了一下:“很危险的工作,比和您的冒险要危险得多。我相信您不想知道。”
希尔维娅知道他识破了自己的技巧,也没有惊讶:“那么我就不再追问了。”她揣度着,或许在这个美丽、祥和的屋子的某个地方就有无线电或者炸药一类的东西。
“这个村庄中有一些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他们才对您这么警惕。”戴维暗示她。
希尔维娅轻声笑了起来:“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在这里接受您的款待,然后转身出去写一封告密信件?”她叹息一声,“我现在发现,我真是一个傲慢又无知的人。”
“请您不要这么说,”戴维看着她笑道,“实际上,我一直非常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经费。我也把这些如实地汇报给了我的上级们。您不用太担忧,如果遇到需要的时候,您可以来请求我的帮助。不论是战争前还是战争后。”
希尔维娅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诺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谢谢您。”
戴维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看得出他非常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他从花园里剪了数枝漂亮的花,递到希尔维娅手上:“您的礼物。”
他显然对希尔维娅和冯·德·舒伦堡伯爵说的话了如指掌。他们就此向屋子的方向走去,突然,希尔维娅犹疑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第三帝国的上层人士中,有人想推翻希特勒,建立一个新政府,您和您的党,会采用议会斗争,去参加他们的选举吗?”
戴维顿住了,他一脸复杂地看向希尔维娅:“您是说假设?”
“假设。”希尔维娅轻声说,“您知道我关心的点在于哪里。”
“我不能给您解答。”戴维说,“我的党要和共产国际有联系,这是一件大事,不可能由我一个人定下来,我没有办法给您答复。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对此有着悲观的态度,我是说.....对那个新政府,他们要怎么在被希特勒煽动的民众和战争中保全自己呢?至于议会选举,那是政权稳定之后的事情。”
“那么着手建立一个这样的新政府呢?”希尔维娅问。
“我想,如果可能性足够大,共产国际会做这样的努力的。您知道自由德国民族委员会或者德意志军官联盟吗?这是在苏联的流亡德/共/党/员、德国战俘组成的委员会,他们就是为了这样的努力而存在的。”他苦笑了一下:“至于我个人,我个人难以忘记十一月革命的旧事......不过在时代中,个人的意见是不重要的。”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没有再回答他的话,她说这是个假设,既然是假设,就无法再追问下去:“你们会和军官团合作吗?”“你们会接受戈德勒博士或者哈塞尔大使吗?”......这些话题太过于细致,一旦出口,就会露馅。
她走回屋子里的时候,冯·德·舒伦堡伯爵正在津津有味地吃小饼干,看到她抱着花走来:“看起来你已经找到你的礼物了?来尝一尝小饼干吧,烤的很不错。”
于是她伸手尝了一块,再也没有察觉到其中有什么油墨味道。她笑了一下,看到那位年轻的女士正在打量她的表情:“确实很不错。”
他们从那个村庄回到原来的道路上时,已经是下午时分,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冯·德·舒伦堡伯爵把他们送到马林巴德附近,希尔维娅来到了一栋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家族的宅邸,罗玛莉和玛丽·瓦西契科夫则去罗玛莉的姨母家过夜——玛丽·瓦西契科夫的父母也在那里。她们约定好,第二天一起在马林巴德的温泉浴场碰面。
马林巴德是德国著名的温泉胜地,据说那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神圣罗马帝国时代。或许是希尔维娅的警告出了效果,那个周末没有人再谈起任何和密谋组织相关的话题,所有人都在畅谈即将到来的夏日假期——这个传统会因为战争而消失吗?
施季里茨就不是特别担忧这个问题。一个情报部门的上校在这种战争年代几乎就不用考虑任何假期选项——他刚刚结束在萨尔斯堡的会议,就开车和舒伦堡一起去了海军上将卡纳里斯的住处。
卡纳里斯很期待他们的到来,倒不是说他很期待改组的成果——哪怕是舒伦堡提出的改组方案,对于这位第三帝**事情报局的主人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他曾经言辞激烈地指责舒伦堡:“这是荒唐的方案。”但舒伦堡只是温和有礼地告诉他:“我想让您相信,海军上将先生,这是所有方案里最好的一种,而且因为其变动较少,能让您极大地缩短在软禁中的时间。”
舒伦堡向他介绍了全部的改组方案,并告诉他,有很多军事情报局的工作人员会来到六处担任职务,当然——不免要介绍一下施季里茨的联络官角色。
但卡纳里斯只是疲惫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我很信任施季里茨,他是我当年亲自从经济部要来的人,他的工作能力和态度都是十分出色的,而且还具有十分优秀高尚的品质——这在我们这里是很难得的。”他看了一眼施季里茨,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但我看不出这个角色有什么必要,而且.......您让一个功勋卓著的旗队长担任汉森上校的副手,他会很不自在的。”
“您真是有趣。”舒伦堡假装不懂似的问他,“难道您觉得施季里茨会不尊重汉森上校的意见吗?我就不这么认为,他是我最好的助手,最信任的下属,我相信他在汉森上校那里也能得到相同的信任。”
施季里茨沉默不语,在这种时刻他最好是乖乖地给两位上司当个道具。
“当然。”卡纳里斯显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转向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们有没有告诉您,我什么时候能得到新的职务?”
舒伦堡不介意告诉他:“嗯,据说是在贸易战争和经济斗争措施特别参谋部。”
“在1941年时,这个职务或许还有意义。在战争要打到德国本土之前得到这个职务,又有什么用处呢?”卡纳里斯问他。
舒伦堡笑了一下:“这是元首的决定。我想连全国领袖也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决定,您知道他一向很崇拜您。”
施季里茨在心里想:这倒是真的,希姆莱一向在舒伦堡面前推崇卡纳里斯,认为卡纳里斯是值得舒伦堡学习的前辈。
卡纳里斯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也许他不耐烦和舒伦堡打这种官场上的话:“我的私人助理奥斯特少将呢?他能不能跟着我去新部门?”
“这恐怕不行。”舒伦堡这一次答得很果断,“他被指控亵渎军人名誉,已经被军队除名了,他现在住在家里,针对他的调查还没有结束。”
卡纳里斯沉默了,他什么也没再说。于是舒伦堡察言观色,默默地提出离开的请求——卡纳里斯立刻答应了。
他们来到车上,舒伦堡坐下之后,说道:“看来英美进攻欧洲大陆已经不可避免了。”
填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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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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