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
她数着送饭的次数来判断时间——一次早晨,两次下午,偶尔还会有夜宵。每当餐盘送进房间时,她都会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着端着盘子的士兵,然后机械地接过食物,关门,坐回沙发。这些简单的动作成了她一天中为数不多的规律。
吃过三顿后,她习惯性地走进浴室,将水温调到稍烫的程度,让热水冲刷她的皮肤。水声回荡在狭小的浴室里,蒸汽在镜面上氤氲成一层白雾,将她的倒影模糊得看不清楚。她盯着那片雾气,仿佛想透过它看到另一种生活,但最终什么都没有。
戈尔茨不常回来,似乎营地的事务把他完全牵绊住了。偶尔他深夜回家,步履沉稳地上楼,她会听到脚步声停在房门口,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可他并不推门,只是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开,仿佛她的存在不过是某种遥远的幻影。
但今天不一样。当她听到楼梯上沉重的皮靴声时,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束刺目的光直射进来,她本能地眯起眼睛,手忙脚乱地将毯子拉到下巴,像是被闯入的光线惊醒的夜行生物。
“你活得像个吸血鬼。”戈尔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和调侃。
他径直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了窗帘,厚重的布料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房间瞬间被铺满了灰白的光。贝莱眯着眼,微微抬手挡住阳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关上,我不喜欢。”
戈尔茨充耳不闻,他转身走到她面前,弯腰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贝莱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闻到他身上冷风与烟草混杂的味道。
“你可以给我带来一点欢乐吗,伊莎贝尔?”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却又透出某种难以捉摸的情绪。他拨开她散乱的头发,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惜和无奈。
贝莱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靠在他怀里,像是一只冬天里失去活力的小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军装外套,轻轻揉捏着布料,像是试图找到某种慰藉。
戈尔茨低头注视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你得找个理发师。”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动作缓慢而随意。“你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弄成一个疯女人。”
贝莱没有抬头,声音闷闷地从他的肩膀处传出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巴黎?”
这句话像是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戈尔茨眼中一丝细微的波澜。他愣了一会儿,似乎在试图理解这句突然的话。
“巴黎……”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垂下眼,看着怀里的贝莱,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本来……到基辅的第二天,我就可以开始休假。然后带你去巴黎。可现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贝莱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和怅然。她没有再问,只是轻轻闭上眼,将脸靠回他的肩膀。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却依然无法驱散房间里的那一层沉重与无言。
很快,他抽身下床,拉住她的小腿。
“起来,去楼下吃晚餐。”
贝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说道:“我不饿。”
戈尔茨叹了口气,弯下腰,毫不费力地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贝莱惊呼了一声,试图挣扎,双手胡乱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但力气小得像猫挠人。她抗议道:“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那就站稳。”
戈尔茨将她放到地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逼着她抬起头。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戏谑:“我特意订购衣服,你总不会连试都不试就浪费吧?”
贝莱看着他,撇了撇嘴,最后还是认命地回到衣柜前,从挂满衣服的衣架上挑出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这是运来的新款,布料柔软轻盈,裙摆微微蓬起,显得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她换好衣服后,慢吞吞地走到镜子前,用手理了理头发。
楼下的餐厅灯光温暖,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晚餐。白色的桌布熨得平整,银质餐具在灯光下反射出细腻的光泽。戈尔茨坐在主位,等着贝莱走下来,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丝愉悦的欣赏。
“坐吧。”
餐桌上的菜肴既有德国的传统风味,也特意安排了法国菜。一盘热气腾腾的德国猪肘配着酸菜和土豆泥,香气扑鼻,是戈尔茨最爱的一道家乡菜。旁边还有一盘布列塔尼风格的奶油煎扇贝,酥香的外皮包裹着嫩滑的肉质,配上细腻的白葡萄酒奶油酱,显然是专为贝莱准备的。
戈尔茨用刀叉切下一块猪肘,动作优雅而流畅。他抬眼看着贝莱,将一盘煎扇贝推到她面前,语气淡淡:“试试,厨师说这道菜很还原布列塔尼的味道。”
贝莱拿起叉子,挑了一块扇贝放进口中,咀嚼的动作轻缓而细致。味道确实不错,浓郁的奶油香在舌尖融化,但她的心情却提不起半分愉悦。
“再等一段时间吧,等我的圣诞假期,到时候我会带你去巴黎。”
她手里的刀叉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
圣诞节……那意味着她至少还要再等半年。
她放下刀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确定这是否只是他随口一说,还是一个真实的承诺。但现在,她没有更多的选择。
她低声应了一句:“好。”
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在餐桌上,被烛光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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