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巴黎,占领区,酒吧。
“听着,警察先生,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和我的哥哥——诺曼,我们确确实实是从1918年穿越来的。”
奥蕾莉亚·查林德指了指诺曼·克里瑟洛,两兄妹都是异瞳,一只棕色一只绿色。
“我是盖世太保,不是普通警察。”
奥雷诺·罗斯柴尔德·兰达打开审讯本,记下了诺曼和奥蕾莉亚的名字。
“母亲,父亲,国籍。”
“母亲,奥德莉·凯普莱特。”
“……?”
奥雷诺缓缓抬起头。
“先生小姐,我是在审讯你们,不是在让你们看玩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搞到的我母亲的名字。”
诺曼·克里瑟洛一直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嘲弄的微笑。直到此刻,他才动了动。他没有看奥雷诺,而是伸手探进自己大衣的内侧口袋。
“这是我母亲。”
他把一块怀表推到奥雷诺面前。
奥雷诺的目光垂落,带着审视与不耐。
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被抽干。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有着一头浓密微卷的深色长发,几缕碎发拂过额头。她的脸庞融合了东方的柔美与西方的立体,眉眼间有是独特且让人过目难忘的风情——那是中法混血儿独有的印记。
而那双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镜头,嘴角噙着一丝娴静、带着淡淡忧郁的微笑。
奥德莉·凯普莱特。
他的母亲。在他五岁那年死于心衰的母亲。被他藏在记忆最深处、连回忆都觉得是一种惊扰的母亲。
一模一样。
不仅仅是相似,而是完全一样。从发丝的弧度,再到那能穿透时光的温柔眼神……这绝不可能是什么拙劣的模仿或巧合。这就是她,在他记忆里从未老去永远定格在年轻的模样。
“我来讲讲我家的情况吧,警察先生。”
诺曼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还不忘喝了口杯子里的威士忌。
“嗯——我妈,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三十岁的我爸,而且我爸是我妈的表叔。她十八岁就生了我们,她患有心衰身体一直不好,加上我爸忙于工作并不主意她……她很早就去世了。”
奥蕾莉亚接过话头。
“我爸年轻时候是工人,后来发达了,成了有钱人。我妈是凯普莱特公爵的女儿……”
奥蕾莉亚看了看奥雷诺。
“你家什么情况。”
奥雷诺沉默了很久,久到诺曼和奥蕾莉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回答了。
“家父,帝国上校,汉斯·兰达。他比我母亲大二十八岁,在她十六岁那年娶了她,然后十七岁那年有了我和妹妹——罗蕾莱,她刚从意大利翡冷翠留学回来,现在在汉诺威老家陪着父亲。”
他推了推杯子,把自己那杯酒也给了诺曼。
“我母亲也是心衰去世的,也在二十三岁。”
奥雷诺倒在椅子里,打量着诺曼。
“我们长得有些像,不是吗?”
沉默在弥漫,只有远处吧台偶尔传来的杯碟碰撞声,以及窗外占领区街道上巡逻队皮靴踏过路面的单调回响,提醒着人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年代。
终于,奥雷诺开口了。
“在我的国家,有句古老的谚语。” 他顿了顿,冰绿色的瞳孔锁定了诺曼,“同父异母,尚可算是兄弟;同母异父……那便是天生的仇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安静了。
“仇人?”
诺曼重复了一遍,他非但没有被激怒,眼中那混乱的光芒反而更盛,他甚至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有趣的定义,盖世太保先生。那么,按照这个说法……”
他的目光扫过奥雷诺制服上那刺眼的徽章,又回到他脸上。
“我们现在这算是什么?一场迟来的兄弟间的仇杀序幕?”
这“仇人”的身份,在这1941年巴黎的夜晚,被正式摆上了台面。
“仇杀与否,暂且搁置。”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与权威,但少了几分最初的纯粹敌意。
“你们的故事太过离奇,超出了任何正常程序的处理范围。而我的权限,也不足以裁定你们的存在。”
他目光直视着诺曼。
“但我认识一个人,或许他有兴趣听一听你们的家庭故事。”
诺曼挑眉。
“哦?哪位大人物对我们这种小角色的离奇经历感兴趣?”
“我的父亲,汉斯·兰达上校。他目前在汉诺威的庄园休憩。”他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我提议,带你们去见他。当面陈述你们的一切——包括你们那位,与我们共享同一个名字和容貌的母亲。”
奥蕾莉亚在快速权衡利弊。穿越时空的震撼尚未平复,又要直面这个时代最危险的人物之一?但这或许是获取信息、找到立足之地的唯一途径。
“汉斯·兰达……”
诺曼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听起来……”
他慢悠悠地说。
“会是一场非常、非常有趣的家庭聚会。”
出酒吧的路上,奥雷诺又了解了奥蕾莉亚和诺曼的情况。
诺曼和父亲关系极差,十三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从法国去了苏格兰。刚到苏格兰的前两年他身无分文,只能在酒馆写诗和打工,在格拉斯哥的镇上有了“吟游诗人诺曼”的外号,直到十五岁那年,女从父业从事宝石专业的妹妹奥蕾莉亚同样和父亲分家后开设地下赌场成了小富婆后,她靠着凯普莱特家的威望和不少的金钱把哥哥塞进了格拉斯哥大学的哲学系。然而多年的奔波和幼年丧母的伤痛让诺曼心力交瘁,衍生出了第二人格“红死魔”,开始在格拉斯哥杀和父亲相像的或者夜不归宿的男人……目前他身上有十四条人命,虽然杀的人也不清白,但这样下去终归不好,奥蕾莉亚从法国埃兹跑到格拉斯哥接哥哥回法国,就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穿越了。
火车上,奥雷诺手里拿着一本《善恶的彼端》。
奥蕾莉亚开口了。
“跟我们说说吧,那位兰达上校……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
奥雷诺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
“他把整个世界都当作棋盘,所有人,包括我和罗蕾莱,在他眼中都首先是棋子。价值的衡量,是他行为唯一的准则。”
他顿了顿,绿色的瞳孔转向奥蕾莉亚,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能理解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奥德莉……母亲,是唯一的例外。”
“在他那套精密而冷酷的逻辑体系里,她是唯一不被计算的存在。”
奥雷诺的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
“他对她,极尽独宠。那不是寻常丈夫对妻子的爱,那更像一个收藏家找到了他梦寐以求举世无双的珍宝,一个战略家终于占领了他魂牵梦萦的唯一城池。他所有的柔情,或许他此生仅有的、不加掩饰的柔情,都只给了她一人。”
诺曼原本一直望着窗外模糊的黑暗,此刻也微微侧过头。
“他没能留住她。”
奥雷诺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悲伤。
“她就像一件过于精美的瓷器,或者一只短暂停驻的极乐鸟,生命脆弱得不可思议。她去世那天,父亲把自己反锁在他们的房间里,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他走出来时……”
奥雷诺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那一头原本灿烂的金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包厢里只剩下火车行进的轰鸣。
“母亲去世后,他迟迟不肯让她下葬。”
奥雷诺继续道。
“他在理性的层面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需要时间接受。整整两天。最后是家族里的长辈强行介入。我见过他很多样子,运筹帷幄的,冷酷无情的,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的……但只有那一次,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水光。”
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扫过沉默的诺曼和陷入沉思的奥蕾莉亚。
“所以,你们即将见到的,是一个因为母亲的死而灵魂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的男人。他或许会对你们的故事感兴趣,或许会因为你们与母亲可能的关联而产生一瞬间的动摇。但不要因此产生任何错觉——”
他的声音有警告。
“他比你们想象中,或许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更危险。尤其是对你,诺曼。”
诺曼终于完全转过头来,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有一种被点燃的兴趣,他体内那个“红死魔”似乎都在蠢蠢欲动。他轻声问,像是不想惊扰这列车厢里弥漫的诡异氛围。
“因为我长得像她?”
不仅仅是因为容貌,更是因为那份来自另一个世界、与他血脉相连的、不可控的混乱本质。
奥雷诺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视线投向尼采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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