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几日后的下午,我刚下手术台,正准备换衣服回诊室,便被阿尔芒娜拦在了更衣室。

“柯克兰医生,急诊来了一个哑巴,头破血流,我们试着问了话,他什么都不肯写。我知道您曾在巴黎为被炸断舌头的西班牙难民打过破伤风针——希望您可以试试。”

阿尔芒娜一直在儿科,上次的事件之后,我见到她的次数并不多。我知道她不会平白来找我,况且我并没有这种经历,即使有,非必要也不会告知外界。但我只是点点头,让阿尔芒娜引我过去。

她走在我身侧,压低声音,神色比上一次还要凝重许多:“柯克兰医生,上次枪击事件死了德国人,所以对我们的影响很大,消失了许多同志和平民……我们缺磺胺,黑市也买不到足够的量。虽然您是——我还是愿意相信您,每一次您都没犹豫过。您在主宫医院的病区有配额,签字就能调出药物。”

我没回答,只跟着她走入急诊室。

她带我见的是个男青年,看起来年纪应该小我几岁,戴着块不走时的破怀表,面色苍白,满头是血。他嘴唇紧抿,眼神沉静而戒备。我给他检查瞳孔反射时,他居然没有回避,估计是在盖世太保那里受过“光照折磨”——军控医院的医生们,对盖世太保们的手法早都见怪不怪了。

我开始为他检查头部。

男青年一直盯着我。很快,我就发现——“哑巴”头上的血,是泼上去的。

但我没有说破。我早已习惯替时不时出现的抵抗者遮掩,因此我只是平静地对他说:“别担心,我曾在巴黎为炸断了舌头的西班牙难民打过破伤风针。另外,先生,您的表坏了。”

我第一句算是在对暗号,第二句本来只是没话找话,权当证明自己对他这类人并没有恶意。但出乎意料地,男青年突然开口:

“不是每个表都必须走时。不该动的时候,动一次,就会有人死。”

听了这话,我问道:“您有药物过敏史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但我表哥伊萨克有。”

我了然。沉思片刻后,在病历单上写下“抽取脑脊液不得出,重度颅内感染,失语,谵妄,疑似败血倾向”。

对于如今的圣马洛而言,尤其是急诊科和神经外科,这样的病历和病人都太常见了,没人会细查。德国人从来不在意劳工的安全与死活,每天从防御工事上被运来的颅脑损伤患者,以及继发感染的患者一个接一个。而这样的病历,能让我顺利在艾丽西亚那儿拿出两瓶磺胺,且免于引起德方关注。

“菲利普·杜邦。”他离开前对我说。

“艾瑟尔·柯克兰。”我回答。

太阳落山之后,我将玻璃瓶,小型注射包和酒精棉封进纱布托盘内,伪装成普通术后用品,在阿尔芒娜的掩护下,递给来接人的“伊萨克的表弟”——菲利普·杜邦伪装的。他穿上了一件油污的工作服,神情淡漠,单从外表上来看,和任何一个战时努力维持生活的普通人无异。

他在离开之前扔下一句:“今晚开始,你就不是外人了。”

“谢谢你,我亲爱的艾蒂*。”

阿尔芒娜热情地拥抱住我。我不太习惯这种亲昵,除了维尔纳和孩子们——因此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晚维尔纳回来时,夜已深了。我们照常接了吻,没有多说什么。我接过他的外套,像每天一样挂好,像每个军官家庭里沉默安静,温柔体贴的妻子一样——不。我更像一个在整理自己男人的衣服时,会突然心酸到想哭的女演员。

站在炉火前烧开水时,我突然在想,若是他站在那条小巷尽头,他会怎么做?他会像我今天一样,什么都不问,转身就走吗?

我没有问。

——毕竟,有很多事,连提都不能提。

维尔纳又坐在壁炉前的旧椅子上,看我送他的那套福尔摩斯。马丁姨夫*的椅子已经成了他的专座了。

我递给他一杯没加奶的红茶。热的。熟悉的。属于我的。我是他的。

“在看《最后一案》?”我随口问。

“Bravo,”他接过红茶,有些诧异地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这太好猜了。你好半天才翻一页。”

“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其实在想,要不要再去厨房给你煮一杯加糖的牛奶,还是你想听我给你演奏些什么,舒曼,德彪西——艾瑟尔,你今天看起来很累。”他终于说。

我听到他这话时,脑袋嗡的一下,好半天没出声。

“……今天病人比较多。”好一会儿,我才说。

“也是。”他把书合起来,“最近指挥部的事情也……你今天还顺利吗?”

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他,“别的都很顺利,除了有个癫痫发作的小男孩。指挥阿尔芒娜打针时,费了些功夫……最后还是我亲自给他打了针。”

维尔纳解开军服扣子,仰头看着天花板。

“阿尔芒娜?上次那位护士小姐吗?”

“是的。……她一直在儿科。”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阿尔芒娜时,我莫名有些心虚。我本来想说艾琳,开口却成了阿尔芒娜。

“我没有恶意。但那位小姐,她更像个……在山坡上跳舞的牧羊姑娘。胆大但不够心细,护士的工作不适合她。艾瑟尔,”维尔纳望着天花板,淡淡一笑,停顿了一小下,才说,“……你其实很适合去儿科。孩子们喜欢你,你对孩子也总是那么有耐心。”

“或许吧,但我更喜欢神经外科。另外,你不该动作这么大。你还没完全康复——”

我的话戛然而止,在我准备扶维尔纳坐起身,却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的时候。

他灰蓝色的眼睛中,浮着一层化不开的悲伤。我明白是为什么——他在关于孩子的问题上,总觉得对不住我,即使我已经一次又一次告诉他“我不怪你”。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我浑身发冷——

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唯一的男人,我孩子唯一的父亲,也是一个德国人。这意味着,我愿意为之生儿育女的男人,或许有一天,会被我亲手送上绝路。

这个认知让我一阵心悸。

我突然用力抱紧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右侧颈窝,身子止不住地发抖。维尔纳在片刻怔忡后,缓缓揽紧我,掌心一下一下抚着我背脊,如哄婴儿般轻柔。

“艾瑟尔,”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了,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抱着你。”

“你知道你不会。”

我发着抖,把他抱得更紧些,“我们都知道……没有谁会‘一直’留在哪里。”

“我的心会一直留在你这里。”维尔纳柔声安慰我,“人没了心,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最后都会回到你身边。你是我的心之所向,艾瑟尔。”

“维尔纳……”

我本来想挑他的逻辑漏洞——“你没说以哪种形式”,却被他温柔地封住了嘴唇。我闭上眼,听见唇瓣交织的声音,轻而细碎。

“好了,没事了。今晚我抱着你睡,好吗?”

“你每天都抱着我睡。”我在他怀里小声说。

“你是对的,我的小苹果女士。”他笑出声,在我眉心和头顶,落下一个又一个绵密的亲吻。

“我先上楼了,你也早点回来睡。就算你明天轮休,今天也不可以熬得太晚。”

我垂下眼,答了句,“知道了。”

他的唇又在我的额头上贴了一下,方才松开我,起身上楼。脚步声在木楼梯上渐渐远去,轻缓,稳重,规律,如雨水敲打窗棂,却又不像雨水那样毫无负担。

我听见二楼的门轻轻合上。

本是我习以为常的关门声,我却仿佛被轻微地刺了一下,缩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抱紧了自己。

这晚他又要我。他身上还有伤,动作温柔而缓慢。我在他身下闭着眼,想象自己就是那种一辈子不会撒谎的女人,只会在厨房里煮红茶,在床上安静呼吸,把自己交付出去,从不用思考去藏起什么。

后来他睡着了,呼吸均匀后,我才侧过头看他。

他双眼紧闭,睫毛长长,手掌习惯性地搭在我小腹上。他掌心温热,我心底却一片冰凉。

第二天我去面包店领取配给,提着面包篮,一如往常,像我第一次撞见维尔纳阻拦搜查那天。阳光正好,还有不知道谁家的鸽子从头上飞过去。一切看起来都像暖春初至的样子,而不是寒风呼啸,被□□笼罩下的十二月。

听起来很荒谬,也很疯狂,很不负责任——但我在街上走的时候,有时甚至恍惚希望街上的盖世太保能叫住我。至少这样,我就不用再费力去想借口,不必再在吻别后反思脸上的表情是否自然,不必在和爱人四目相对时强行压下那点心虚。

但没有人叫住我。

在穿过街角时,我撞见了那一幕——

三名法国青年,正被德军押赴圣马洛人流最密集的街心广场,显然是要公开处刑。

母亲们抱紧了孩子,捂住他们的眼睛,或者把他们赶回房子里。路旁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压低嗓子,对同伴说:“他们前几天还给我家发了传单……还有人说,他们藏了武器。”

另一人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点。……他们昨晚炸毁了通往兵营的电缆。”

“听说还藏了手枪。德国鬼子在这儿杀他们,就是要警告我们。”

“中间那个是让·卢瓦松,是吧——他哥哥死在了集中营里……你记得吗?”

“记得。卢瓦松家,一家人都……”

“唉,这年头,谁还敢多说一句话。”

在德军士兵举起枪的瞬间,周边倏忽陷入死寂。仿佛整个城市都在一瞬间,被封存进一副只余低温与麻木的停尸柜中。连晨间的雾气都凝固成了纱布,不知不觉间紧紧覆盖住口鼻,教人无法呼吸。

那三个男青年都没有戴眼罩,最大的大约和维尔纳年纪相仿,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对他们举起枪的德国士兵;最年轻的一个,大概也就十**岁,却没有丝毫惧色,眼睛不断地乱瞟,好像在寻找什么人;最后一人闭着眼,垂着头,看起来分外疲惫,却还在哑着嗓子,努力唱着已经破碎变调的《马赛曲》。

枪声骤然响起。

血液在地面上迅速蔓延。

它们流向同一个目的地——死亡——不,牺牲。

德国士兵们面无表情地收起步枪,像拖着垃圾一样拖行尸体,动作机械而熟稔。

有人干呕了一声,却迅速捂住了嘴。有些老妇人闭着眼睛,在胸前画着十字。但没有人哭。大多数人只是静静地散开,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人们早已被迫习惯杀戮。

宪兵们粗鲁的驱赶声将我拉回现实。我转过身,抬起头,却从未如此坚定地向前走去——

或许我也会被拖到这样的街心广场,被德国人——或许是他——冰冷或痛楚的眼睛盯住。

最后和这三个年轻人一样。

砰地一声,结束一生。

但我——我再也没有任何动摇。

这一夜,他回来的很晚。

宵禁早就过了。夜色像一只大张着嘴的犬尸,静伏在窗外。我倚靠在壁炉旁,望着微弱的火光发呆,听着墙上的钟嘀嗒作响,听见靴子踏过地面的声音时,恍然间竟觉得那是三个年轻人的亡灵拖着未了的执念在我家的石板上流连——这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门被打开又关上。维尔纳却没进来,只是停在玄关,低声唤我:

“艾瑟尔。”

我定定神,平静地走过去。本想问他今天为什么回来得这样晚,又怕他给出的答案和今天的三个年轻人有关,于是我什么也没问,只是踮起脚。他会意地略略低头,让我能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欢迎回家。”我说。

“我很想你。”他回答。

维尔纳和每天见到我时一样,温柔地对我笑;但他的神色并不轻松——最近他看起来越来越疲惫,我不敢深想是因为什么。

体制要吞没的不只是所有人。

更是要吞没每一个人的意志。

我握住他的手,本想把他拉进来,他却像个柱子似地,没动。我哭笑不得,只好问他,“怎么不进来?还要去指挥部吗?”

“不去了。”他拽我入怀,“想不想去海边坐坐?”

我嗯了一声,又和他腻了一会儿,但并没问为什么。出门时,他先我一步拿起围巾,为我仔仔细细围好,头发和大半张脸都挡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我在玻璃上照了照自己,随后任他拉着我的手,十指紧扣着贴在玻璃上,玩闹似地,拖下一道长长的指痕;又似乎是刻意——以把本来透明澄亮的视野,变得斑驳,模糊不清。

我看着那道指痕说,“你让我看起来像是个修女嬷嬷*。”

维尔纳笑了笑,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我的眼睛。

“那么,走吧,我信仰的英国女神——应该没人能看出来是你了。今晚,只有我能看见你。”

我们穿过沉睡的街道,踩着落叶,宵禁之下的镇子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死去。唯有月色明亮,像只大睁着的眼睛,冷冷审视着我们。中间也偶遇两次宪兵,但都被维尔纳的军衔唬了回去——我知道,在他们眼里,军官玩女人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虽然不被允许,但只要不惹出政治后果,并不会有人细问。

我只觉得悲哀。

果然,只有身为低贱的妓女,不能见光的情妇和万人唾骂的通敌者——我才能和他光明正大地走在圣马洛的大街上。

只有在无他人之境,我才能暴露真实的自己。

这也是对我这类爱上敌人的女人的惩罚。

路过街心广场时,我看到清晨时分,几个年轻人被处决的地方,已经被居民们摆上了花环。维尔纳停下脚步,与我一起站在黑暗的巷口里,远远地望着它们。

然后他摘下帽子,立正站好,对着花环的方向敬了军礼,又微微躬身。

我没有打断他。只是双手合十,和他一起,在心中为这三个年轻人的灵魂祈祷,也为那些为了法国牺牲的抵抗者们祈祷。

我不信神。但我知道——他们能升入天堂。

“走吧。”

过了一会儿,我说。

我们花费了比白日更长的时间,才终于抵达海边。远远地,还能看见那个骤然拉近我与他距离的渔棚残骸。

我站在他前面。他从身后将我包裹住,紧紧地抱住我,弯下腰,大半张脸都埋在我颈侧,像只被抛弃过又找回主人的猫,轻而依恋地蹭着我,黏着我,不愿和我分开。

“艾瑟尔。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我可以就这样,一直一直抱着你……最好抱到战争结束,天空再也没有硝烟,孩子们再也不用担心父母突然被抓走……”

“我当然愿意——维尔纳,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这儿?”

我摸摸他的头,在他怀里问。

“我想和你……一起听海。”

他过了一会儿才模糊地回答我。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海,还是我。

过了一会儿,他拉我走向海边的一块岩石,我们坐在那里,任风把我们的影子吹散在石头上。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瓶,递给我。

“喝点吗?我带了些金酒。”他说。

我接过去,轻抿一口,“苦得像消毒液。”

维尔纳笑了一下,偏头吻我。起初只是唇碰唇,轻而不稳,而后气息逐渐灼热,烈酒尚未散尽的苦味躁动着,萦绕在鼻尖,越吻越深。他的舌尖在我唇内轻触,探试,一点点扫过我的上颚与齿缝,似乎要将所有秘密全盘撬出。

不似亲昵。更似默哀。

后来他站起来,把手伸向我。我犹豫了一下才起身。我们就这样牵着手,沿着海岸慢慢走着。月色化作面纱,把他脸上所有锋利的轮廓都柔化成我看不清的悲哀。

“维尔纳,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我随口说。

“你想问什么?”

“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房东?”

“不是。”他回答得很快,“之前在布雷斯特和拉罗谢尔都有过。布雷斯特的房东是一位寡居的女士,她有两个孩子。拉罗谢尔的房东是一家三口。”

我转头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你的——”

“初恋。”维尔纳低下头,轻轻亲了我唇角一下,“我和所有的房东都相处得很愉快。布雷斯特的女士在我离开时,对我说,祝我顺利。我曾和拉罗谢尔的一家三口共度复活节。”

我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听起来,我是对你最不友好的房东。”

“但你是我遇见过最可爱,最坚强的姑娘,艾瑟尔。虽然你从来不承认你可爱——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问吧。”我说。我答应得很痛快,却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嗓子眼。

维尔纳却迟疑了一会儿。他迟疑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盖过了海浪声。我们依然牵着手,在海边漫步——却各怀心事。

终于,他问出口:

“你从没握过枪,是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看着他。海风吹得我的围巾随风飞扬,展开一个云雾似的轮廓。

“象征性握过。——你要在这里教我?”

“是的,你该学会这东西。别骂我,但枪比你的手术刀好用多了——比起医院和前线,我更希望你先学会保护自己。”

他说得像是在交代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又像是在提前交代后事。我不愿再往下想,只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维尔纳抽出他的□□PPK。初识的时候,他曾在这片石滩为我开过一枪;如今他把枪放进我掌心时,枪柄依然带着他的温度,我的手却依然因为刺骨的寒冷颤抖起来。

他站在我身后,覆住我的手,教我如何握枪,如何上膛,如何呼吸,如何看准目标。

“你瞄准的不是敌人,是时间,是你活下去的可能性。”

维尔纳耐心地嘱咐我。我试着照做,枪身贴在我掌心的纹路上。远处的浪在黑暗里一声声砸上岸,就像囚鸟在反复撞击着被封死的笼壁。

我扭过头,问了他一个分外尖锐的问题:

“维尔纳,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他没正面回答,只说:“是在波兰。那年我二十七岁。”

——他不愿我知道细节,我明白。因为他太了解我,他怕我会记住。医生总是记得每一个死者的眼睛。我也一样。

我缓缓举起枪。手很稳,心却跳得很重。

“你太相信我了。”我说。

“我说过,我只相信你。”他抱住我,轻声说。

潮声涌上来,把他的低语带走了。我还是没有开枪,只是站在那里,被他抱着,握着它,也握着他。

——

*艾蒂:Ettie,Ethel的昵称。

*马丁姨夫:原姓皮埃尔,艾瑟尔的姨夫,玛德琳姨母的丈夫。前文提及的姓氏已一起修改。

*嬷嬷:参考了上译版《虎口脱险》中,那位给德军送葡萄酒的修女的称呼。觉得这个翻译很有趣,故拾慧。

除了亨利医生和克劳斯以外的又一个重要NPC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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