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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记得,风还很年轻,太阳也尚年幼,父亲从房间里走出来对他说:文森特,再来一首!连一向端庄严肃的母亲,脸上也全是笑意。于是他举起琴弓,拉了一首又一首……
“叔叔,你在看什么吗?”塞斯忽然问道。
文森特意识到他看得有些太久了:“不,没什么。”
他掩饰性地把左手藏进斗篷里。那只穿戴着金色手甲的手比他更早地回忆起琴弦的震颤,此时正因兴奋而微微发抖。
这可不应该,他想。明明这手就是罪恶和不幸的佐证,它不应该与宁静相关联。
塞斯歪着头。他看了看文森特,又看了看那个摊位。忽然,他大声说:“克劳德,我们去那边瞧瞧怎么样?”
“喔,好。”克劳德正啃着一个苹果(塞斯和摊主聊得太投机,摊主友情赠送),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小仓鼠。他咽下最后一口,口齿清晰了多:“那边有什么吗?”
“去了就知道了。”塞斯急急忙忙地说。
“你们的蔬菜辨认课程完成了?”文森特一挑眉。他不是有意阻拦,只是信奉善始善终而已。就是这样。
“差不多啦!”塞斯一边拉着克劳德,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文森特见状,无奈地跟了过去。
老人似乎还在打瞌睡,对他们的到来置之不理。
克劳德好奇地摆弄着珐琅彩的鼻烟壶,显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文森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塞斯的目的很明确,他站在小提琴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
“爷爷,我们可以看一下这个吗?”塞斯指着小提琴,彬彬有礼地问。
“请便。”老人连眼睛也不舍得睁开,含含糊糊地说。
塞斯小心地把小提琴抱了起来,他拨了拨弦,发出清脆的声响。但他根本不懂得这个,求助地望向文森特:“叔叔,你会吗?”
我会,文森特很想这么说。实际上他只是摇摇头:“我的手不适合。”
字句从他的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他感觉嘴唇一阵发干,苦涩无比。
是把好琴,他当然看得出来,从塞斯刚举起它时他就知道了。他几乎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塞斯把琴放回琴盒,算算时间,他快要二十年没弹过琴了。
“您怎么打算把琴卖了啊?”塞斯和老人攀谈起来。
“没人听喽,”半晌,老人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在集市的喧闹声中宛如过去的影子,“孩子们早就不回来了,老婆子也走了,一个人没意思。”
“我很抱歉。”塞斯诚挚地说。
“没什么,日子还要接着过嘛。”老人满不在乎地回道。他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文森特。
文森特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然而老人什么也没说,就又缩了回去,仿佛燃尽了一般接着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
“这琴多少钱?”塞斯赶紧问道。
“1000gil。”老人打了个哈欠。
“好贵。”边上正翻着二手书的克劳德吐了吐舌头,“塞斯,你要买吗?”
“再说吧。”塞斯模棱两可地说。
文森特没有表态。
他们又去买了些零散的东西,在集市上逛逛吃吃。克劳德在可丽饼上栽了个跟头:他太过小心翼翼,没有注意到冰淇淋融化后滴了一路。
夕阳西下,人流陆续散去。文森特陪克劳德找了个地方处理他弄脏的衣服。塞斯蹲在克劳德边上,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他还有个东西要买,一会回来。克劳德哭丧着脸说麻烦帮他带个手帕,他怕妈妈责怪他。塞斯说好。文森特嘱咐他早点回来,他们就在这里等他。
没一会,塞斯背着一个盒子,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你把小提琴买回来了?”克劳德接过手帕,惊讶地说。
“家里还缺一个摆件,”塞斯意有所指,“我用零花钱买的,没有问题吧,叔叔?”他朝文森特狡黠地笑了笑。
“当然。”文森特生硬地说。实际上,他也说不清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了。他只知道自己似乎长抒了一口气。
于是那把小提琴便摆在了瓦伦丁家的客厅里,正对着文森特的位置。
它继续沉睡着,直到塞斯把新年礼物寄出去的第三个清晨,寒冷又宁静的空气里忽然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震颤。刚开始只是断断续续、吱呀吱呀的噪音,逐渐变成不成调的小节,接着,音符连着音符,乐句连着乐句——
小提琴开始放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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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前一天,米德加的雪停了。
萨菲罗斯正努力地写一份报表。最近休假的人变多了,工作不增反减,但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快的速度办公过。
“砰——”门被一脚踢开了。
他的手一抖,钢笔划出一道颤线。他只好无奈地抬起头,看着杰内西斯抱着胳膊坐在他的小沙发上。
“现在是不是太早了?”萨菲罗斯用笔头指指墙上的钟,时间显示下午4点。
“老老实实上班一整年,难得早退一天怎么了?”杰内西斯挑衅地说,“楼下文职全都溜了。”
“但是……”萨菲罗斯还是有点犹豫。
“好了,我的朋友,听我的,”杰内西斯毫不客气地把萨菲罗斯手里的笔抢了过来,盖上笔帽,插进笔筒,“如果拉扎德部长问起来,我们刚好可以商讨一下加薪的事情。你不觉得新年的加班费有点太低了吗?”
“今天又不是你上班……”萨菲罗斯嘀嘀咕咕地说,顺从地开始收拾东西。
“你说什么?”杰内西斯微笑着眯起眼睛。
“哦,没有,”萨菲罗斯赶紧说道,“我们要去哪里?”
“吃饭,”杰内西斯转过身,把萨菲罗斯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在此之前,先换衣服。”
那一天,当他把文森特的意见转述给他们后,安吉尔明显松了一口气。
杰内西斯没有表态,但是几天后,他宣布今天过年他就不离开米德加了,并且他要求萨菲罗斯把新年前一天的安排交给他。
你这家伙根本没有好好过过年吧,不过没关系,这次有伟大的拉普索托斯指挥官在,杰内西斯得意洋洋地说。好的,请多多指教,伟大的拉普索托斯指挥官,萨菲罗斯憋着笑回道。安吉尔搂住他们两个说别得意忘形了,他回来会给带纪念品的,想吃什么尽管说。杰内西斯说要笨苹果馅饼,安吉尔说那就尽情祈祷笨苹果的收成吧,于是杰内西斯相当愤愤不平地表示怎么这么多年种植还没有改良,萨菲罗斯问有什么不甜的吗?安吉尔表示可以专门做咸的,杰内西斯大喊这是对女神的亵渎,是异类。安吉尔说有没有可能,咸的是肉馅饼呢。杰内西斯气哼哼地不吱声了,而萨菲罗斯因为没忍住笑得太大声被杰内西斯制裁了。
萨菲罗斯还去买衣服了。
杰内西斯说出去玩怎么可以穿制服呢,那到底是去娱乐还是派遣公务的?不行,绝对不行。还有,长得还算可以,私服这么丑怎么行?于是他和安吉尔全都被拉着去购物了,杰内西斯表示刚好把新年新衣服买了,安吉尔顺便买了些回家的伴手礼,萨菲罗斯帮着挑了款式,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但是试衣服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仿佛变成了换装娃娃,杰内西斯在他准备逃出店面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把计划全都交给了杰内西斯,很乖地什么也没问,以至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是如此心神不宁。他一遍遍地看向时钟,反复地告诫自己杰内西斯一定会来的,现在还太早了。女神知道,当他看见那个红发青年像往常一样毫不客气地闯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有多么高兴。
萨菲罗斯回家换了一套新衣服。是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一起挑的。其实是很普通的风衣与毛衣的组合,剪裁还不错。他把长发扎成辫子,免得吃饭的时候碍事。杰内西斯很满意,说新年新气象,这很好。他一定下意识忽略了今天还没到新年的事实。
他们慢悠悠地走在米德加的大街上。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地准备回家,难得没人注意他们。
“你戴了塞斯送的围巾啊。”杰内西斯看着萨菲罗斯笨拙地调整围巾,笑了笑,上前帮着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那是一条绿色与白色交织的菱形格子纹围巾,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样子。生机勃勃的绿色与萨菲罗斯的瞳色相得益彰。
萨菲罗斯珍惜地摩挲着厚厚的织物:“他花了很多时间吧。你的那份呢?”
塞斯的新年礼物被寄到了杰内西斯的私宅。他还很贴心地准备了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那份,全是手工制品。萨菲罗斯的是一条围巾;安吉尔是钩针编织的组合小盆栽,毛绒绒的,安吉尔很喜欢;至于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LOVELESS。现在这本书多了一个漂亮书衣,也是手工编织的。
“我刚拿到就决定用上了。”杰内西斯炫耀般地说。
“还要想想回礼是什么啊……”萨菲罗斯叹了口气。
“很头疼?”杰内西斯挑了挑眉,“The arrow has left the bow of the goddess,尼布尔海姆还要几个月才能通信呢,慢慢来。”
萨菲罗斯没有回话,他停住脚步,伸出手。
天已经黑了,看不清雪花的形状,但入手还有冰凉的感觉。
“下雪了。”
他喃喃道。
上周宿舍拆迁,忙着搬寝室呢
感觉大萨是那种很喜欢被朋友带着到处玩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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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年·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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