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有两个人。”克劳德描述的时候,肩膀因为恐惧与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男人黑色头发,扎着马尾,五台人长相,眉心有颗痣。女人中等身材,红发,波浪卷。都穿着黑色西装,非常年轻。”
“他们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克劳德指了指山。
边上的文森特微微地眯起眼睛。
门铃响了两遍。
塞斯正在煲一锅汤。
他随手把切好的材料丢进锅里,盖上锅盖,调成小火,越想越不对劲。
这个点,谁会来呢?
克劳德比起按门铃更喜欢敲门——尼布尔海姆的居民都倾向于直接敲门。
克劳德之前已经提过,今天会晚一点到。叔叔又出门了……
来的人会是谁呢?
塞斯留了个心眼。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开门,反而偷偷溜到客厅的窗户边,借着窗帘的掩护往外看。
这一瞧,塞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惊叫起来。
恰巧这时,门铃响了第三遍。
塞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次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响起,指望他们离开还不如盼着叔叔回来。
他打量了一圈房间,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如此迅速地转动过。
在那宛如地狱丧钟的间隙,塞斯的心脏砰砰狂跳着。
他咬紧下嘴唇,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间里唯一一台PHS,在置顶的群聊里用最快速度写了一条消息。
门铃催命般地响了第四声。
塞斯慌忙地点击了发送,或许是命运弄人,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信息没有发送成功的红色圆圈。
在他们破门而入前,他用最快速度把PHS随手夹在书架的一本书里,打开了门。
“非常抱歉,刚刚在做饭,”塞斯调整了一下声线,做出怯生生的样子,“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
他们对视一眼。男人后退一步。有着一头鲜艳红发的女人弯下腰,笑吟吟地问道:
“你好呀,小弟弟。你就是塞缪尔·瓦伦丁吗?”
塞斯用身体挡住门里面的景象,困惑地说:“是的?你们不是来找叔叔的?”
女人的笑意更深了:“当然不是。”
“我们是神罗的员工,最近神罗开展了一个活动,邀请各个地方的孩子来参观,”女人解释道,甚至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宣传页,递给塞斯,“完全免费,抽中的孩子还能包餐旅费和来回接送呢。”
“您是说,我被选中了?”塞斯适时激动地说。他翻看着宣传页,这活动应该是有的。可最后一项他持怀疑态度。
“但是……”塞斯犹豫地说,“叔叔知道这件事吗?你们真的是神罗的员工吗?”
女人把工作证晃了晃:“如假包换。”
塞斯腹诽着,看了也没意义。
旁边的男人适时说话了:“你叔叔那边,我们会通知的。”
“根据行程,我们希望你立刻和我们一起走。”他又说,“后边还有安排接一些参与者。”
塞斯一直刻意地回避着视线。
此刻他不得不看向那个男人。无论内心有多么百感交集,他只能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心动又为难的神色:“立刻?我不需要带一些东西吗?”
“神罗都会提供的。”女人说道,“放心吧。”
塞斯攥紧了手里的宣传页。那女人又游说起机会是多么难得,福利是多么优渥。
塞斯一句话没听。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性。
他沉默了半晌,忽而露出腼腆的笑脸:“您说得对,我会参加的。”
“但是在那之前,我可以先把炉子关上吗?”
塞斯把门合上,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消了下去。
阳光从半掩着的窗户里溜了进来,空气中甚至能看见悬浮着、宛如黄金般的灰尘。
窗台上还摆着明艳的多肉,叶肉鼓鼓的,水灵灵的。
书架上堆满了书。绘着红色郁金香的粗陶杯子,整齐地摆成一排。
钩针织成的玩偶、胸针、挂件堆在篮子里,是他准备下次集市去卖的。
说来还打算送克劳德妈妈一个的呢……
空气里传来炖肉的香味。时钟在一分一秒前进着。
塞斯的嘴角微微地上扬。他伸了一个懒腰,往厨房走去。
一点点牺牲,哈。
塔克斯会追寻你到天涯海角。
不知怎么的,塞斯想起了这句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话。
那时他还在神罗,每天与实验室和训练场作伴。
而现在,他被蒙着眼睛,蜷缩在神罗的军用直升机里。
眼罩说为了惊喜、防止第一次做直升机不适,才戴上的。塞斯明白这只是为了防止他看出端倪,奋力反抗罢了。就像当你需要带自己的宠物猫去医院时,要把它装在猫包里,一个道理。
塔克斯觉得他们伪装得很好吗?下次建议他们先换掉那身标志性的西装,再换个人来。
曾,就算不熟悉,他也是认识的。那个半扎着长发,温和冷静的男人,偶尔也会来蒂法的酒吧,把雷诺和鲁德抓回去。他只见过这位塔克斯主任喝过一次酒,好像是为了……真奇怪,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算了,没关系。要紧的是,塔克斯来了。
塔克斯是为他而来——毫无疑问。
塞斯没有反抗,他不为此感到后悔。
一是塔克斯虽然没有强化过,但他们的战斗意识是一流的,他不会在他们手里讨到什么便宜。而且他们可能还带了神罗兵(这个猜测是对的,他听见直升机里的气息不止两道)。
二来,他没法保证神罗有没有盯上叔叔和克劳德,尤其是叔叔。
更要命的是,他们会不会把整个尼布尔海姆卷进去?神罗那群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听听蒂法和克劳德故乡的遭遇就知道了。如有可能,他不想再让蒂法和克劳德成为没有故乡的人。故乡是很美好的。塞斯没有故乡,不过他很喜欢别人谈起故乡时、那种柔和又细微的表情。
塞斯不相信一点点牺牲有什么用,然而他确信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欠的债有些太久了,塞斯若有所思地想,六年,真是赚大发了。
宝条那家伙是不是还是一个样?
他叹了口气。没关系,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面对他了。他对自己说。
可我还是好害怕。内心深处,那个八岁的自己回道。
塞斯默默地抱紧了膝盖,就像给自己一个拥抱一样。
于是直升机飞了一路,塞斯想了一路。
从幼年的生活,到第七酒吧的岁月;从玛琳和丹泽尔,到文森特和克劳德;从边缘城,到尼布尔海姆……啊,对了,还有萨菲。萨菲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会难过吗?他会生气吗?
萨菲罗斯生气的样子,真想见见呢。五台的恶魔,一定威风凛凛的。
一片黑暗里,他就像溺水的人,沉浸在回忆的海里。
直升机隆隆地响着,偶尔会传来人们轻声交谈的声音。
他不知道是曾还是士兵在驾驶直升机,想着想着,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摘下眼罩的时候,塞斯左顾右盼,没有看到一点实验室的影子。
房间中间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边上有看起来就很舒适的长条沙发,还摆着几株绿植。
他惊讶地盯着领路的曾。曾只是欠了欠身,从房间里退出去了,只剩下塞斯茫然地呆站着。
这时,办公桌后面的人抬起头来。他看起来四十来岁,面容冷峻,塞斯没有见过他:“请坐。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对吧?”
见塞斯毫无反应,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连自我介绍都忘记了。我是神罗公司总务部调查科的主任,维克多·维尔德。”
“幸会,塞缪尔·瓦伦丁,或者说,萨菲罗斯?”
塞斯的眼睛睁大了。
***
文森特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远望见灯火通明的瓦伦丁宅,文森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了,炊烟去哪里了?以往这个时候,空气都是一股好闻的味道。
但是现在——
文森特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脸惊慌失措的克劳德。
“老师,”克劳德断断续续地说道,“塞斯被神罗带走了。”
文森特的脸上空白了一阵,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发生什么了?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看了看克劳德,这个小家伙明显被吓坏了。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里守了多久(备用钥匙被藏在门口的花盆下面,塞斯告诉他的)。
文森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安抚性地说道:“坐下来慢慢说吧。”
“昨天,我和塞斯说,我今天会晚一点到。”克劳德不安地抓着袖子。
他的叙述时断时续的,可迄今接受的训练,又让他下意识地将事件以一种极富有条理的方式说出来。
“在来的路上,就是村子到瓦伦丁家这一段,我忽然发现前面多出了两个人。”
“他们是从边上的树林里来的,奇怪的是,他们身上没有沾上任何的叶子或者别的痕迹。”
“他们都穿着黑西装,我判断他们是外面来的,就找机会直接藏进边上的树林里,偷偷跟着他们。”
“他们按了瓦伦丁家的门铃。大概第四声后,塞斯打开了门。”
“塞斯的表现也……他好像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塞斯回去一趟,就和他们走了。”
“我跟着他们,发现他们上了一辆写着神罗的直升机,”克劳德把一张揉得皱皱巴巴、花花绿绿的宣传页放在桌子上,“这是塞斯走后,我在厨房那边发现的。”
“塞斯当时应该在炖汤,不过我进来的时候,发现炉子已经关了。”
“这么明显的谎言,塞斯没有道理相信啊。再说,扎克不是刚刚走了没几天吗?”克劳德颤抖着问,“老师,塞斯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不会的,”文森特冷静地说,他明白他更多这是做给克劳德看的,“你先回家吧,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了。你在这边待了一天,和妈妈说过了吗?”
看着克劳德逐渐僵硬的神色,文森特拍了拍克劳德的肩膀:“好好睡一觉。别担心。”
送走克劳德后,文森特开始在房间里寻找起蛛丝马迹来。
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比如若是想带走一个人的话,塔克斯什么时候会采取这么迂回、温和的手段了?
再者,塞斯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听克劳德的描述,他已经发现来的人是谁了。
所以他应该留下了些讯息。
文森特环顾四周,他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放在口袋里的PHS。
他心念一动,将PHS拿了出来,给塞斯发了一条消息。
“叮——”房间的某个角落,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
得益于良好的听力,文森特几乎是瞬间发现了位置。
他来到书架前,取出了一本书,看到书名时他底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视觉机器》。
PHS就夹在书页里。
他打开PHS,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条未发送成功的信息。就在他、塞斯和萨菲罗斯的群聊里,被塞斯置顶在最醒目的位置。
“最近这边信号时断时续的,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文森特低声抱怨着,声音越来越轻。
他忽然感到一阵愤怒和悲伤:他的男孩发了求救信号,可他们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点击了重新发送按钮。
于是他们的群聊里,出现了一条新的消息: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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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点点牺牲和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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