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吞噬一切的火。
她踩下了急刹车,颤抖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赤红。尼布尔海姆已经被火焰吞噬了大半,爆裂声和惨叫哭喊混杂着刺入她的脑袋,刺痛她本就隐隐作痛的神经。
怎么会?杰内西斯疯狂到了这种地步,要将一个与他无关的村庄也屠戮殆尽?他血洗巴诺拉村,是因为怨恨。如今又是因为什么?被萨菲罗斯拒绝要求后的恼羞成怒吗?
不对,若是要放火烧村,早在萨菲罗斯拒绝他时就该动手,不该等到六天后的今晚。
那么,是神罗发现了萨菲罗斯的踪迹,追杀他,并本着抹除一切痕迹的要求将所有人证物证毁尸灭迹?的确是塔克斯惯用的手段。
按照这个推测,萨菲罗斯如今很危险。她担心电话声会让他在敌人面前暴露行踪,不敢拨他的号码,只好舍近求远,尝试着拨打扎克斯的号码。
一阵忙音,无人接听。
好吧,看来事情果然还是要靠自己解决。电话里提到的神罗公馆暂时成为了她的第一目的地。
她冲进村中,庆幸地发现纵火者并没有刻意赶尽杀绝,还有好些幸存者在街上逃窜,也有村民自发组织起来灭火,但火势太大,他们只能试着从燃烧着的房屋里救出被困的人。
她奔跑着靠近,议论声传入耳中,听不真切,但“萨菲罗斯”这几个字还是很简单地被提炼出来。
或许能从村民这里得到有关萨菲罗斯踪迹的情报。他们可能撞见了萨菲罗斯与神罗的交锋,甚至靠着他的庇护在神罗的屠杀里幸存下来。
已经有村民注意到她,陌生的闯入者似乎让他们有些恐慌,但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还不至于把人吓跑。她冲到人群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急切:“萨菲罗斯!你们见到他了吗,他在哪里?”
一个妇人本来在抹眼泪,听了她的话登时嚎啕大哭:“萨菲罗斯他……当着我的面捅死了我丈夫和儿子!”
仿佛一声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安柏瞪大了眼睛,“萨菲罗斯”和“杀人放火”两个词被强行地放置在了同一个句子里,其中的恐怖意味惊得她头晕目眩。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去,抓着那个妇人的肩膀开始摇晃,“你说什么?萨菲罗斯杀人了?!说错了吧!该是神罗的人做的才对!”
几个尚有余力的妇人慌张地凑上前去分开她俩,安柏被扯开,脚下一阵踉跄,目光却像紧盯着猎物的鹰,狠狠地咬在那人身上,逼着人吐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那妇人只是呜呜咽咽地哭着,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萨菲罗斯简直是疯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萨菲罗斯可不就是神罗的人嘛!他刚刚放火烧了那么多房子,还、还杀了很多巡逻队的人……”
“夏洛特你先别哭了,你丈夫和儿子拼命阻止那恶魔是为了把你救出去……”
“神罗,一定是神罗的阴谋,他们发出萨菲罗斯的讣告就是为了利用他暗地里排除异己……”
“……”
太多的声音往她的耳朵里钻,但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答案,四周逐渐滚烫的空气似乎是灼伤了她的眼球,她觉得眼眶一阵阵地发酸发烫。她只能喃喃着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不会的,不会的,萨菲罗斯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误会,是神罗故意制造的假象……”
一股巨力袭来,打断了她状若疯癫的低语。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好迷茫地抬起头。眼前是个衣服被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满是灰尘的妇人,呲牙咧嘴地指着她骂,“萨菲罗斯不就是神罗派来的死神吗!你这小丫头片子在这发什么疯!老娘的村子都要被烧没了,你要是不打算干活就滚蛋,别来这帮倒忙!”
那衣着破损的妇人钩爪般有力的手抓住了那个被称作夏洛特的妇人,不容置喙地拖着人往火势还未蔓延到的空地奔跑起来,其他人也慌乱地跟着她移动。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把安柏从地狱拉回到现实,她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接收了所有信息,萨菲罗斯在他人口中竟然成了屠杀村民的恶魔。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在炙热的空气里,带着凉意的金属硌在脸上,让她慢半拍地回了神。
她抬起左手,情侣对戒在无名指上泛着冷光,提醒了她此行的目的——找到萨菲罗斯。
没错,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萨菲罗斯做了什么,她都该先找到他,问问他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做别的打算,而不是在这里陷入无意义的纠结和内耗里。
她拍拍脸,强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村民的话可能只是误会一场,便提起脚步,往公馆的方向跑起来。
尼布尔海姆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小孩哭喊着“爸爸妈妈”,想要冲进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屋子,一旁的救援人员只能强硬地把他们扛在肩上送走;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拼命地磕着头求神救救她的孩子,额头触及的泥土沾上了鲜血;也有的人拖着全是伤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离开,喃喃着要让恶魔付出代价。巡逻队的人两条腿抡出了火星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在来回地运输着伤员。
她想偏过头不去看,可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村民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被火舌舔舐过的皮肤发红,冒出汩汩的脓液。双脚不知何时被钉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晶莹的恢复魔晶石已经被她握在了手里,治愈魔法在伤者的身体上被释放,暂时缓解了伤口的恶化。
受伤的人太多了,这样一个个治疗下去会耽误她找萨菲罗斯的。这样的念头在心里升起,她想起身离开,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下一个倒地不起的人移动,手掌贴上伤者的皮肤,绿色的光芒闪烁着,为这个人间炼狱带来一点点生的希望。
再救一个,再救一个,她急的想哭,额角冒出的汗在干燥滚烫的空气里迅速蒸发,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迅速和准确,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和巡逻队的人一样,都在和死神抢时间。
紧急治疗完一个,她想移动脚步走向下一个伤员,眼前却一阵发黑,视野逐渐倾斜,所幸一只手扶住了她。频繁使用魔法导致了精神力透支,她晃晃脑袋,试图消灭短暂的耳鸣。
“小姑娘,你是在用魔法救人吗?”面前胡子拉碴的大叔拦住了想继续治疗伤员的她,指了指她手里的魔晶石。
她点点头,不打算多言,只想赶紧救人。那大叔似乎看出了她的急迫,“你已经用了很多次魔法了,快撑不住了吧?要是有急事,不如赶紧去干。”
她这才仔细地端详起来眼前的大叔,肌肉发达,穿着汗衫,似乎是个练家子。
大叔也是个急性子,一把抓走了她手里的魔晶石,“你再不走,想找的人估计就被烧成灰了。这个就先借来用用,有缘下次见面再还你。”
大叔指挥着人手救援幸存者,看她还在发愣,宽厚的手掌猛拍了下她的后背,“还不赶紧走?”
强有力的一巴掌落在脊背上,她被拍得险些没站稳,干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呛咳声,混着灰尘的空气涌进肺里,激得她发懵的大脑短暂清醒。
对,她已经没什么余力释放魔法了,干脆把恢复魔晶石交给别人,自己去找萨菲罗斯。无论制造这场灾难的人是谁,她都要阻止他。
哪怕这个人是萨菲罗斯。
她再次抬眼望去,发觉眼前的场景和五台战争发生时的状况也别无二致,到处是在命运的屠刀下无能为力的人。或许在这把屠刀下,他们甚至没有人权,而是短暂地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畜生。
是女神在惩罚她的不虔诚吗?如果神爱众人,为何又非要将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不知道,但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这一次,她会拼了命去反抗,哪怕一切努力最终只能让这场火烧得慢一些。
下定了决心,就尽全力去做。这是她的一贯作风。她再一次迈开腿狂奔,冲向了目的地。
天不遂人愿,这次冒出来的是个她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戴着眼镜神色癫狂的宝条闪现在她的眼前,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后腰处拔出手枪连射了好几发子弹,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烧掉。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了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是利用vr技术投射出来的实时影像。
宝条瞧见她脸上的惊讶神色,笑容骤然放大,嘴角咧开的弧度足够去恐怖片客串拿个片酬,“怎么?找不着那孩子在哪里?这个方向可不对啊。”
看来这其中有宝条的手笔,她强压下心中被他黏腻目光激起的不适,“你知道什么?”
“那孩子的名字就注定了他伟大的未来,神性的流出!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无法为他的完美诞育后代,真不明白萨菲罗斯怎么会看上你。”
宝条比在神罗时还要喋喋不休,无非就是那一套“萨菲罗斯是完美的,她会玷污他的基因”的逆天言论。先不说这套基因论完全不科学,宝条每次见到她双目迸发出的怒意极为强烈,她偶尔真的会生出“难不成这家伙暗恋萨菲罗斯,还玩的是虐恋那一套”这样的想法。
比发起疯来就搞辱追的杰内西斯还吓人。
她不耐烦地朝着他丑陋的影像又放了几枪,“扯够了没?没话说就滚。”
大概是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他想要的情绪,宝条显而易见的不满。也许是他在神罗的地位足够高,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她能轻易地从他脸上解读出他此刻的情绪。
但这个科学狂人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刻意压低的语气透出无法抑制的喜悦:“如果我说,我是那孩子的父亲呢?”
这是一句比“萨菲罗斯杀人放火”更有杀伤力的话,她的大脑甚至连惊讶的情绪都没来得及感受到,就率先识别到了一种名为“荒谬至极”的判断。
“你是他爹,那我还是你这不肖子孙的老祖宗呢。”她内心慌的很,嘴上依旧是不饶人。
看穿了她的外强中干,宝条那狗听了都嫌的笑声再次响起,“多么可悲啊!连萨菲罗斯的身世都不曾了解,现在还盲目地相信自己可以站在他身边吗?”
“你没有用你那不发达的大脑仔细想过吗?萨菲罗斯为什么如此不同?他还在母体里的时候就被注射了杰诺瓦细胞,正是因为时机的选择恰当,他才会和荷兰德造出的劣质品不一样。”
安柏敏锐地捕捉到重要信息:“还在母体里的时候?你作为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对着自己的孩子和怀孕了的妻子做人体实验?!”
“所以这实验才能那么成功,”他理所当然地把她话语里的指责解读为崇拜,“那个女人该感到荣幸,能够拥有参与这项造神计划的殊荣。”
“你是指那个出现在照片上,名字叫杰诺瓦的女性?”
“哦,那不过是个小小的谎言,用来蒙骗自欺欺人的孩子最好不过。”他双手背在身后,像往常一样佝偻着背,镜片后的双眼绽放出异样的光芒,仿佛见到心中神明的异教徒,“杰诺瓦,怎么会是人类的名字?那是来自浩瀚宇宙的一种奇妙生物,仿佛病毒,它们寄生在宿主的身体里,不仅能改造宿主的□□,更能对宿主的精神产生影响。无法适应的弱者会被它们蚕食,只有特别的存在,才能不付出任何代价,拥有杰诺瓦细胞带来的强大。萨菲罗斯就是那个特例。”
“啊,如果你见到了老旧资料上记载的内容,说什么杰诺瓦是古代种,那可都是愚蠢错误的判断。杰诺瓦在几千年前降临盖亚,险些毁灭在星球上安居乐业的古代种。古代种将它称为从天而降的灾厄,用近乎灭族的代价也无法消灭杰诺瓦,只能将它封印在地下。直到在两千年前的地层里发现了一具被杰诺瓦寄生的女尸,那具尸体才是古代种。”
“愚蠢的加斯特把那当做了古代种,为此付出了生命。这个世界不需要这种又蠢笨又优柔寡断的科学家。只有我,我将成为神的缔造者,见证今夜神明的降临!”
她曾经从萨菲罗斯口中得知加斯特博士的存在,那是一位有才华且品德高尚的科学家,在他幼年时被宝条所害。在萨菲罗斯视角里,宝条是一个抢夺他人科研成果的小贼。自己口中的“孩子”对他这般厌恶,也不知道宝条又是用怎样的奇妙逻辑自圆其说,才能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父亲兼造神者。
这奇葩的脑回路她如今不想深究,但他的话让她本能地感到眼皮直跳:“……今夜?神明降临?”
“呵呵,我已经给那个孩子足够多的指引了,不是吗?他如今知晓了自己不平凡的身世,瞧瞧,这场大火,这遍地的鲜血和人类尸体,难道不是他做出的选择吗?”
他鼻翼翕动,连带着脸颊的肌肉也抽搐般地抖动起来,眼神里透着令人作呕的沉醉:“看,那孩子之前以人类身份处世时还有太多迷茫,竟然选择把你留在身边作他的避风港。神明怎么会需要一个渺小人类的庇护?如今他已经选择了全新的身份和未来,你也就是这群废物里比较突出的一个罢了。”
宝条的喉咙里发出不连续的“嗬嗬”声,伴随着他那句“突出?突出的蠢!突出的自以为是!”彻底点燃了她的情绪。在宝条发言过程中产生的对此等非人行径的厌恶、对萨菲罗斯命运的疼惜不甘都暂时被烧成灰,只剩下滔天的愤怒。
她要杀了这个自以为是玩弄别人命运的蠢货!
飙升的肾上腺素短暂提高了她的身体机能,她余光一瞟,便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vr设备。“萨菲罗斯无论是什么都和你这**没关系!”话音未落,设备就吃了几发枪子,冒着火星彻底报了废。
她喘着粗气,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萨菲罗斯毅然走上了一条与之前的人生背道而驰的道路,并在今夜纵火烧毁掉自己二十几年守护的一切。人类立场也好,英雄身份也好,都成了灰烬。包括与她共度的几年时光,曾经许下的承诺,全成了一场笑话。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表面刻着他的名字——“萨菲”。
……
「这里刻着我的名字。」他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指尖轻轻触碰着上面略微凹凸不平的刻痕,「我的戒指上似乎是空的。」
「所以你要自己刻呀。」她笑眯眯地把工具递到他的手里,「要仔仔细细地刻上我的名字哦。」
后来他把她的名字镌刻在了银色的金属上,漂亮飘逸的字体将她戒指上的刻痕凸显得相当丑,她气的半天没和他说话。最好他只能好笑地哄她,「下次我亲手做一对,把我们的名字都刻上,好不好?」
……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如今的这场大火?他与她敌对的立场?还是在眼前消逝的几十条生命?
若是有人滥杀无辜,那么她一定会阻止他,如果有必要杀了他,她也不会犹豫。
可如果这个人是萨菲罗斯呢?曾经万人景仰的青年英雄,在发现自己只是人类充满罪孽的造物后,将一个村子焚为焦土,并即将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他的“成神路”,即将成为人类的受难史。
可笑的是,她竟然完全理解这个选择。萨菲罗斯被人类操控摆弄了二十几年,在不知真相的时候为自己的仇人冲锋陷阵鞠躬尽瘁,又怎么可能不恨?
可他不是冲去神罗兴师问罪,而是就近烧了尼布尔海姆,足见他要的不是复仇,而是延续杰诺瓦侵略盖亚的意志。
她怎么没有早些发觉?宝条看向她时宛如观察实验室小白鼠的眼神,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叛逃,萨菲罗斯的无故头疼和失控,包括一通让他们陷入争吵的电话,一切都有迹可循。可她却只是觉得远离神罗就好了,觉得时间还长机会还多,觉得生气的自己晾着一意孤行去往尼布尔海姆的萨菲罗斯几天也没有关系。
她本能成为洪水泛滥时一道坚固的防线,可她自己打开了闸门,于是就只能看着想守护的一切被洪水冲毁,徒留一地狼藉。
摩挲着被她抚摸过千千万万遍的刻痕,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她想摘下戒指,把它也丢进火里,全当对那混账不守信用的报复,指尖却颤抖着捏不准位置,那枚戒指似乎也铁了心地和她作对,紧紧地扣着她的指根不愿意离开。
她咬破了下唇,险些生生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掰断。□□的疼痛让她清醒了点,她强行把所有的情绪打包塞成一团,权当是纸巾被拿来擦拭眼泪。
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也许什么也做不了了,但她还是要去做。
宝条那家伙别的没说,倒是交代了萨菲罗斯现在身在何方——尼布尔山上的魔晄炉。她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疯了,居然还剩了那么一点念想——到魔晄炉那里去,也许一切还有转机。
……
山路上都是魔兽的尸体,她辨认了一下,发觉大多数是破坏剑留下的痕迹。扎克斯很可能也去阻止萨菲罗斯了。托他的福,她一路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尼布尔山上的魔晄炉。
一个穿着牛仔服装的女孩躺在地上,腹部是正宗刀留下的伤口,她冲上前去,惊喜地发现女孩还有呼吸。臂环上还有一颗恢复魔晶石,她发动魔法,随着伤口的好转,女孩睁开了眼睛。
“你……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释放魔法,但女孩挣开她的怀抱,“萨菲罗斯,萨菲罗斯杀了爸爸,烧了村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她按着牛仔女孩的肩膀,四目相对。她将恢复魔晶石交到女孩的手中,“刚刚我用一颗一样的魔晶石救了很多人,那其中说不定就有你的父亲。要不要回去看看?也许你可以帮助巡逻队救下更多人。”
女孩的眼神逐渐清明,她看着安柏温柔而坚定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她没再多说,只是握紧魔晶石,一步步走向了出口,到最后,几乎是飞奔着消失在了山路上。
安柏扭过头,看向铁门上的金属铭牌印刻的文字——“杰诺瓦”。那是萨菲罗斯渴求已久的母亲。
“萨菲罗斯,为什么要杀害村民!”
一声含着巨大悲愤的话语将她的视线扯进了设施内部,扎克斯举起破坏剑跳劈,却只是被闪着寒光的正宗轻巧挑开。
沿着冷冽的刀身,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现在她眼中。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时,她不受控地想起很多过往。
他会在她面前露出不设防的模样,沉睡时的侧脸称得上乖巧;和她一起胡闹时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最后摇摇头收拾一片狼藉;还会假装听不见她的求饶,有力的双手牢牢扣住她的腰。
——很多很多种模样,但不该是现在这样。冷峻的面孔毫不隐藏对他人的蔑视,那双翠绿的眼睛里如今装着的是冰冷的杀意。
萨菲罗斯张开双臂,微仰起脸,嘴角挂着病态的笑容,“我是受选之人,注定成为这颗星球的主宰。”
“母亲拥有优秀的能力和知识,本该成为这颗星球的支配者。可你们,没有任何优点的人类,却从母亲的手中夺走了本属于她的成果。”他的视线落回扎克斯的脸上,又仿佛是通过他看向盖亚全人类,毒舌吐信般露出了尖锐的獠牙,“我会为母亲夺回这颗星球,作为庆祝重逢献给母亲的礼物。”
“那安柏呢!她也是你的敌人吗?”扎克斯怒吼出声,似乎是打算通过他的答案决定是否斩断二人的昔日情谊。
她站在门后,被阴影遮蔽了身影,看着二人原先大打出手,现在在这个问题面前暂时僵持。她无法否认自己在期待,期待自己的名字能够唤回他的一丝人性,哪怕只是让他犹豫一瞬。
可那张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仿佛在记忆中搜索关键词。萨菲罗斯轻轻旋转刀柄,将刀尖对准眼前黑发的特种兵,轻启的薄唇顷刻间为她判了死刑,“提无关之人做什么?”
无关之人。
噗嗤。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笑出了声,灵魂仿佛被一分为二,一半在发出痛苦的哀鸣,一半飞到空中,冷眼注视着跪倒在冰冷地板上无声恸哭的自己,抱臂嘲讽,「你真以为自己是爱情小说里用爱感化反派,拯救全世界的女主角?」
冷眼嘲讽的一半杀死了痛苦的另一半,她看着自己站起来,臂环上镶嵌的魔晶石发出稠密的光。
她捏住无名指上的戒指,圆形的金属顺着台阶滚落,滑向无名的地狱。
一切都该结束了。
面前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全力进攻的萨菲罗斯轻松压制着扎克斯。两人落在较低的平面处,随着正宗最后一次扬起,扎克斯被击中,身体抛物线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已经沿着黑色的管道潜行至正中央的培养仓前。冷色的玻璃里装着蓝绿色的液体,一具曼妙的女性躯体安静地立在培养仓中,娴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
淬了剧毒的美丽。她面无表情地想。多像萨菲罗斯。
哦不,该说是萨菲罗斯像他亲爱的母亲。
那如果现在把他妈炸了,刚刚达成小蝌蚪找妈妈成就的萨菲罗斯一定会很难过吧。
会不会难过到哭出来?她还没见过他哭泣的模样呢,说不定今天有机会见识一下。
毕竟这是个从小养成的妈、宝、男。
她的手掌贴上面前的玻璃,魔晶石在她的掌心爆发出刺目的光。
……
「如果无法释放高级魔法,可以试着长时间压缩魔晶石里的能量,最后在紧要关头释放致命一击。」
「大概不会有用到那一招的时候。」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
哈,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萨菲罗斯教的这一招?
在最后一刻,她回过头,黑色管道的末端站着曾对她许下余生诺言的男人。视线还未交汇,爆裂声便炸碎了身后的玻璃,冰冷的液体和破碎的残骸前仆后继地涌向她的身体。
她坠落了。
那张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是始料未及的错愕,抑或是痛恨?恨她作为夺走母亲一切的罪人之一,在最后一刻还要拼尽全力去伤害他的母亲。
该不会,真的掉眼泪了吧?
她没有机会看清了,视线被培养液糊住,而后是刺目的红。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呐喊。
「谁来阻止他。拜托……」
……
“萨菲罗斯——”她听见一声怒吼,一个身影破空飞起,巨大的剑身穿透萨菲罗斯的身体。
那个总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人似乎要栽在这了啊。
她现在又是什么表情?大概是在用最后的力气露出笑容吧,有人成功杀死了那个疯狂屠杀村民的疯子,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但她没力气去琢磨自己最后的心情了。意识逐渐模糊。原来人死前真的能看到走马灯,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宝贝真是爸爸妈妈的乖女儿,以后不知道哪个混小子能娶到你哟。」
「姐姐,谢谢你给我们送的衣服,孤儿院老师说,姐姐和姐姐的爸爸妈妈一样,都是大好人!」
「小姐,您真的要进入神罗工作吗?那里的水太深了……好吧,我支持您的决定。」
「这份数据是谁做的?全都是问题!」
「安柏你好!我叫扎克斯,是一名特种兵!」
「这家伙是克劳德!怎么样,像不像一只陆行鸟?」
「星球广阔无垠的胸怀接纳她每一个孩子。星球的意志说你是一只蝴蝶哦。」
「没有婚礼,也没有结婚登记,你愿意吗?」
「萨菲罗斯注定成神!」
「……」
「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就找个靠海的地方住下吧。」一个普通的下午,她窝在萨菲罗斯怀里,把玩着左手的戒指。
「嗯,阳光海岸很出名,你想要在那里定居吗?」
「都学会抢答啦,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去那里的?」
他笑而不语。
……
还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她发现了萨菲罗斯偷偷做的“攻略”——详细地比较了各个海岸的宜居条件,最后在阳光海岸那里打下大大的勾。而后是在阳光海岸定居的各项注意事项,很仔细地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包括哪所教堂最适合求婚。
嗯,她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来着。
……
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是两条没有收到回复的消息,「那边情况如何,怎么不接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
她现在知道答案了——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
最后两条消息是上一章开头发的
不知道说什么,跟着女主骂一句妈宝男好了(捂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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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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