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是在城内一处塔楼上找到尼禄的。
彼时，她正将长剑干净利落地抽出，剑身的血珠滴落在倒下的尸体头盔上，给银色的金属染上一抹鲜红。
紧随其后的藤丸立香面色一白，很明显不太适应这种场景。
夜月没有回头，而是拍拍立香的背，仿佛猜到他的反应般挡到他前方，哪怕她脸上也同样苍白。
“啊，是你们啊。”
尼禄爽朗的声音响起。夜月仔细观察尼禄的表现，果然还是无法忽视那点黯淡。
“怎么？专程爬上来找我？”她挽了一个剑花，将战斗态势收回去，站直了看向上来的两位少年，“唔姆……将军们回来了啊？荆轲去找通往王宫的捷径了？”
“确实，这附近到处是奋勇作战的军士……大路被阻碍了，我们必须速度点，解决……那个人……”
提到此时正在宫廷中等待他们的那个人，尼禄的语气难免变得艰涩起来。
“尼禄陛下。”
夜月抿唇问道，“尼禄陛下有认清哪方是敌人吗？”
“咳咳咳。”小夜你一上来就说的太直白了。
藤丸立香扶着夜月的肩膀站到她身旁，尽力避免去看地上那横堆的尸体。
“这样啊，被汝看出来了吗……余那么丢脸的样子。”
尼禄倒是毫不在意这冒犯的问话，她伸手抚了抚发髻。
赤红的鞋跟敲击着同样颜色石板面，她慢慢提着剑向他们走来。
周遭都是罗马士兵的遗骸，她低着头边走边用剑尖翻捡。
夜月大着胆子将目光投过去，发现尼禄基本是在挑敌军尸体，而被翻过来面向尼禄的他们，无一例外脸上洋溢着奉献与狂热的神情。
可以猜到，他们对自己的战死充满荣誉感，因为他们清楚这将成为敌人进攻的阻力，哪怕可能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他们对“联合帝国”和罗慕路斯存在的合理性毫不怀疑。
也是……毕竟那可是罗慕路斯，是唯一且真正可以直呼为“罗马”的存在。
夜月开始以为这句话只是自己心中所想，等她察觉到这是尼禄亲口说出来的时，尼禄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即使连城内的普通百姓都自发阻挡余之军队。”
尼禄将视线收回：“余知道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余明明也下定决心了。”
“余以为……毕竟余连叔父和凯撒阁下都能面对的……”
夜月有种错觉，此时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头戴金冠一力当百的皇帝，而是一个憧憬被打碎的脆弱少女。
“余不应该这么想……但余克制不住，难道……余的选择错了吗？”
“余是否应该一开始就归顺联合帝国？”
“或许叔父他们是对的……”
尼禄……夜月张了张口，却发现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因为，她也不知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所崇拜的人、视为一生目标的想成为的人，突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告诉她，她所做的坚持和追逐都是错误的，那她该如何选择……
“才不是这样的！”
立香……？
被猛然惊醒的夜月侧身看向后辈，此时他正捏紧拳头向尼禄大声否定：
“‘城内的百姓也出来抵抗’，尼禄是因为这个开始动摇的？”
“但是，如果这是在罗马城内，如果现在是联合帝国入侵的话，罗马市民们也会这么做吧！”
“因为尼禄才是他们的皇帝啊！他们是这样支持并坚信着自己的皇帝啊！”
“就连现在，大家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罗马的神祖，可是你看，”
少年伸出手臂，示意尼禄向下望。
即使已经深入城市大小街道，断壁残垣间，双方的厮杀从未停止过。
“下面的士兵们仍在为你而战啊！”
一抹鲜亮的罗马战旗划过眼角，尼禄看过去，旗手正满脸尘灰地跛着脚向前，不时挥舞长杆指引同伴。
“为了罗马！”他这么吼，后方赶来的步兵们带着风声掠过他身边，“为了皇帝！”
短短几个字，他们就完成了交流。因为同样的信念正是他们战斗到此刻的理由。
在街角，在小巷，在巴西利卡的台阶前，无畏的他们与同样无畏的敌人相撞在一起。
“是……是啊！说的没错！”
灿金长发在日光下绽开。皇帝重又露出笑容，这一次绝无阴霾。
“余的身后，余所守护的，也是罗马啊！”
“余没有错！看到他们，余便能确信这点！所以……即使是神祖来劝我归降，那一定是罗马诸神错了！”
“余很崇拜，十分崇拜着那个人！余并不避讳这一点，因为他可是开创罗马的人啊。”
“但唯独这一次，余要到他的面前去，告诉他余的答案！”
“前辈——！前辈你们怎么跑到这上面来……啊，尼禄小姐也在？”
玛修一路小跑上高台，就看见她要找的几个人似乎刚结束一场谈话。
“谢谢你啊！立香！还有夜月！”
尼禄已经再次精神百倍地举起长剑，挥挥手绕过三人向楼下走去。
她的活力仿佛永不熄灭的日轮，吸引着周围的人。就算偶有黯淡，可总能拨开云雾。
“让我们现在就去找荆轲，然后一举挺进皇宫准备最后一战吧！”
“……尼禄陛下似乎更有动力了？”玛修来回看看，最后小声问道，“是前辈们说了什么吗？”
“这不是……跟平时一样啦。”藤丸立香顾左右而言他。
“唔……说的对，或许吧。”
夜月悄悄拉了拉立香。等玛修和他们拉开距离，她才转过头。
那小子似乎这才意识到有人一声不吭地围观了他的话疗全程，对上夜月的目光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
夜月原本还在思考些别的问题，一看到后辈这个样子顿时起了点坏心思。
她先微踮起脚摸摸立香的头，不得不说一直无甚表情的脸给了立香的羞耻心很大缓冲。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说的都有很好地传递给尼禄，而且对她起了很大作用。立香很勇敢，也很棒。”
“呜，小夜……”
待得后辈稍稍不那么像一只蒸熟的虾后，她又慢条斯理地加了几句，指指手环：“就是下次要记得，把通讯器关了。”
……
藤丸立香，社会性死亡。
“医生——！罗曼医生——！还有达·芬奇亲——！啊啊可恶！这个时候你们就不要假装没听到啦！……”
夜·来自前辈的善意提醒·早在第一特异点就社死的过来人·月，走远了还能听到可怜后辈的咆哮。
如果立香回去后成功召唤出尼禄的话……被迦勒底工作人员全方位无死角的八卦眼神包围的就不止她一个了，真好。
*
这座所谓联合帝国的首都，包括王宫，都完美复刻了尼禄的罗马。
啊，当然，时不时冒出来的怪物肯定是多余的。
进来的从者除了带路的荆轲外，立香和夜月都只带了玛修和黑贞。
原本玉藻猫闹着要和御主同进同出，Lancer库也是，结果夜月看透某只蓝色大狗只是想围观修罗场，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别添乱。库·丘林摸摸鼻子，没再坚持。
玉藻猫已经快贴到脸上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察觉到身边的黑贞低气压快破表，她咳了声，右手找到黑贞的手紧紧握住，左手伸出来快速地撸了遍猫头。
待猫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哄着答应留下来帮忙清理杂兵了。
至于另外两个梦神？夜月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也懒得找麻烦。
毕竟……她边走边想起昨晚珀尔酱告诉她的事情。
“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
夜月沉默着抓紧右手。那只手的手背，是象征她御主身份的五芒星令咒。
“所以，果然、我……”
她有些茫然地望向那个鲜红的五芒星，可瞳孔却扩散开来。
“你才是Ruler，那个登记在迦勒底灵基保管室的Ruler。那么连同被你附身的我也……不，这样的话我现在还是人吗？难道……”
她大力抱紧头，手指穿过凌乱的长发揪住头皮，惶惑不解地质问着。
“你说你是神明，可我不是，我才不是什么神！我有我的过去，哪怕现在不记得了！”
“如果Ru……如果哈迪斯是我的御主的话，那个男生又是怎么回事？！我想起来的片段中，那个在冬木市带着我逃离火海的男生，他的手上也有令咒！他是普通人类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及额头，与此同时还有双颊。
“你……”
夜月怔住了。
“你在……亲我？”
因为没有水作为媒介，她再看不到珀耳塞福涅的样子。但她能感觉到，即使默不作声，也有股视线凝聚在她焦虑的脸上，传递着温柔与抚慰。
别怕。她说。
什么别怕……她想嘲讽，这种情况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吧。自己只是撑得够久，不然早在冬木市醒来她就该崩溃了……
只不过，经这一打岔，她的理性越过感性，使思维清晰起来。
“不，不对。”夜月脑中迅速回想了一遍之前所有不对劲的地方，狠狠抹了把脸，“我和你肯定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我刚刚太慌了。”
她重又振作起来，挺直身板，目光炯炯看向前方的虚空，“让我大胆设想一下吧。我是你的‘媒介’，而那个跟我好像很熟的男生，是哈迪斯的‘媒介’。”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从自己嘴里说出“哈迪斯”这个名字总感觉怪怪的。
珀耳塞福涅在她肉眼不可及的维度绕着她转了一圈：“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觉得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是‘媒介’而不是‘代价’呢？”
“如果是‘代价’，现在就是你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了。”
“而且，我记得医生一开始的结论。”夜月肯定道，“神明不可能成为英灵被召唤。现在看来不是不可能，而是限制太多，再加上自身的矜持，除非真的有万不得已的理由，才会现世。”
“那个理由，同样也是你们所有行为的最终目的。”夜月的气息完全沉静下来，她双手交叉相握搁在桌上，“我还猜就算我现在问你你也不会说，对吗？”
碧玉般的色泽在眼中流转，珀耳塞福涅越看越喜欢。
可惜……还差一点，亲爱的。
你总是忘记把自己考虑在内呢。
*
已经踏进王宫了，但夜月依旧忘记把手松开。
黑贞同她牵了一路，鉴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同样没有出言提醒。
她盯着二人相握的双手，一想到外面的玉藻猫会气得扇尾巴，嘴角就不自觉勾起愉悦的弧度。
两个人都走神的下场便是，待夜月停下脚步，便发现她俩彻底和队伍脱节了。
“啊，迷路了。”
夜月干巴巴地说道。
“抱歉黑贞，是我的错，你可以骂我。”
黑贞刚准备开口先发制人以掩饰自己同样没好好看路的失误，被这坦诚的态度堵得张了张嘴，反倒没好意思嘲笑了。
“咳，你这家伙，既然知道错了就……”
话音未落，她便神色一紧，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时将夜月扯到身后。
“谁？！”
随着灵子化解除，白发无风自动。
“只凭你是帮不了那个孩子的，复仇者。”
匈人王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炽火将她阻拦。
“她会需要【破坏】的力量。”
啊……封面……第一次做，格式字体排版好多没考虑到……而且没采用鸽子的图，等有时间了看能不能整个好点的（虽然但是我也是有自制封面的人了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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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黑贞亲独处大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