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

一时之间,厅堂无比安静,火把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轻微的木材“吡啵”爆裂声中,芬恩,这位智者看向陈山烟的眼神平静富含深意,“我问过国王,问过宫廷的魔术师,还向鲑鱼的智慧询问,事实上,我只差祈求神明的答案。”

“你一开始就说过,你看见了未来……你是为了迪卢木多来的吗?”

陈山烟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芬恩了然:“在未来,他和你结为夫妻。”

陈山烟:“但是更远,比你们的岁月更加往后。”

芬恩又在啃大拇指了,“你的预言……很可能是真的,但既然是真的,我们就无法改变。”

他望向对面的女士,“这并非神的旨意,因为这预言偏偏从你嘴里说出来,从你这个来自……”

陈山烟立刻道:“别说出来!”

现在仍然处于神代,从神秘学上来说,并不排除有超脱凡人的存在注视这里的情况,也不排除时间线因为这一点将自己排斥出去的可能。

芬恩停止了,顿了顿,他继续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陈山烟犹豫了一下,如实相告:“是活人,但和真正的活人不一样。”

待了一周,陈山烟再粗心大意也能察觉到不对劲。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的月经暂停了。

来到这里时是本月月初,陈山烟的月经很准时,她包里的卫生巾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停经的原因有很多,但介于陈山烟胃口良好一顿能干两碗饭,她只能顺便测量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长度,检查一下皮肤状态。

……好家伙,她的身体几乎停止了正常代谢,仿佛她的时间停留在了穿越而来的那一刻。

接着,陈山烟自检了自己的灵魂状态,完好;也就是说,陈山烟处于一个叠加的状态,周围人认为她是活人也没错,认为她不是活人也不算错。

芬恩的大拇指就没有放下过,他略加思索,问:“你是为迪卢木多而来的,难道说,你想要改变……”

陈山烟轻松笑笑:“一个小人物的一生是不会对整个世界造成什么大的影响的。”

“但是阻止一个小人物身上的悲剧,却能让周围的人因此受益,我觉得这是明智的选择,占卜和星星都告诉我,我做出的每一步选择都是正确的。”

请相信时代潮流,遵循人民史观,我捞我男人是不会对历史造成什么大问题的。

芬恩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也没有继续问那些预言的背后含义。他又问:“你见过爱神了吗?”

“还没有。”

芬恩颔首:“我会挑个合适的时间带你去见他,他或许会看出什么。”

陈山烟从善如流,答应了下来。芬恩亲自推开门送她出去,临走前,他开了个玩笑:“那么在你的预言中,我最后是个英雄还是个恶徒?”

见陈山烟没有立刻回答,他察觉出了其中的复杂,立刻道:“不方便就算了。”

陈山烟看他一眼,最后好心道:“不出意外,莪相会成为你们爱尔兰勇士故事的传唱者;注意一下乌娜夫人的身体情况,她最后是病死的。”

芬恩的表情几番变化,最后他郑重对陈山烟说:“谢谢你的提醒。”

尽管和芬恩这个聪明人说话有一种谜语人的感觉,但起码陈山烟从芬恩那里得到了隐形的保证:她可以干涉神话传说中的故事走向。

陈山烟继续自己快乐的古代爱尔兰乡野考察生活,每天固定去训练场蹲一蹲幼年迪卢木多,蹲的到算走运,陈山烟就在旁边看小朋友跑步挥剑,日落时分送他回家,爱神的居所在骑士团偏远的一处森林边缘,陈山烟只送迪卢木多到森林边边,目送小朋友自己回去。毕竟前方是一位神的土地,她不敢贸然进入。

如果蹲不到,陈山烟会照常进行自己的资料整理,顺便去打点零工——算命找钱接生看小病帮干农活都可以!陈山烟乃是天选打工人,不挑活!

短短两周,迪卢木多稚嫩的童心就被陈山烟俘获了,小孩子非常难哄又非常好哄,陈山烟直接拿捏的死死的。

在迪卢木多心中,陈山烟已然成为继养父安格斯,舅舅芬恩之后第三个自己最喜欢的成年人!

而陈山烟又和另外两位有所不同,爱神安格斯是迪卢木多的养父,教导他知识和武艺,迪卢木多大多数时间都和养父度过,故而迪卢木多同安格斯最亲近,也最知根知底,呃,具体来说现代家长和子女那种相爱相杀,斗智斗勇在迪卢木多和安格斯之间有时也会上演。

芬恩是迪卢木多的远方舅舅,日后大概率也是迪卢木多作为骑士的效忠对象,平时和迪卢木多见面频率不高不低,迪卢木多对他更多是对于长辈和大英雄的崇拜敬仰。

某种意义上来说,安格斯和芬恩各自构成了迪卢木多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中两位最重要的成年人引导者。

陈山烟回到自己在城堡中的客房,运用自己过了及格线的心理学梳理一番,得出结论:自己可能担当了迪卢木多作为小孩子生活中的一个忘年交和提供新鲜感……不是,打破生活常规的作用。

不过这正是陈山烟有意引导和控制的结果,如果以迪卢木多作为RPG游戏的玩家看待,芬恩和安格斯都是常驻npc,陈山烟可不就是游戏版本更新后来的不定时不定点稀有造型npc,游离在主线剧情之外但是又会对主线剧情造成影响,似乎不受太多的游戏规则控制……嘿,小孩子就喜欢这种“别人都没有这么神秘的朋友但我有”的特殊感。

陈山烟需要自己和迪卢木多保持这么一种不近不远,永远都捉摸不透但又有好感的这么一个距离,这样既方便干涉剧情,也能为自己关注他给予合适的解释——神话时代具有预言能力的术士都是这么干的!

唯一困惑的只有迪卢木多小朋友本人,他非常喜欢自己的新朋友,并且多次向她发出去自己家做客的邀请,但是陈女士一再推脱,只说自己需要等待合适的人邀请,奇怪,迪卢木多想,我不就在邀请她吗?

抛开这一点,迪卢木多和陈山烟的相处非常融洽,她熟知自己喜欢的每一样事物,也愿意配合自己种种幼稚的想法,如果可以,迪卢木多很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带着陈女士去他最近刚发现的一处静谧的林中湖泊,就像每一个孩子都只会把自己发现的“秘密基地”分享给自己的密友一样。

陈女士不会和其他大人甚至少年一样让他走开或敷衍他,她真的会蹲下来答应迪卢木多,说自己会等他约定好时间,让他带路。

陈女士真好!

要让迪卢木多评价自己最近的日子,他会说好极了!在陈女士来之前,迪卢木多的生活也不可谓不愉快,但是他再年幼,也能从养父和舅舅时不时的缄默和欲言又止中察觉出隐隐的不安,知道自己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对他来说也不困难。他知道养父和舅舅都想要保护自己,也知道那些禁咒的用意……但小孩子嘛,谁会在知道自己背负这么多之后还能没心没肺地过日子呢?

可是陈女士仿佛仙女一般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她一来,迪卢木多便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明媚了起来,整个骑士团都被她的到来改变了!这样的改变迪卢木多说不出好坏,但是他觉得比以前好,这么一个新鲜的变化冲淡了迪卢木多面对自己命运的沉重,面对陈山烟,他就直觉认为有她在,再难以扭转的事情也有转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种持续两周左右的愉快在迪卢木多从养父的侍从口中得知今晚的晚间来客时达到了巅峰。

“真的吗!安格斯请舅舅和陈女士过来?”男孩刚奔跑完还带着汗水的脸颊上露出大大的笑脸,“太好了!我早就想请她过来做客了!”

他又问:“舅舅也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侍从只说不知道,但并不妨碍迪卢木多开始期待晚上的见面。

黄昏时分,几个人影朝着森林边缘走来,迪卢木多老远就看见他们,走在前头的是金色长发的芬恩,他挽着乌娜的手臂,很是亲昵;落后他们半步的是身着本地一件粗麻赫红色长袍的陈山烟,不同于之前,或许是由于天气热了起来,她脚上穿着草藤编织的凉鞋。后面跟着三两侍从,抱着类似酒水食物的东西。

安格斯出来迎接他们,接过了侍从抱来的东西,陈山烟还自己奉上了一个小木盒,被主人笑着收下了,迪卢木多上前和他们打招呼。

芬恩,乌娜各自低头给迪卢木多见面的亲吻,轮到陈山烟时,迪卢木多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安格斯也察觉到这一点,善解人意道:”如果在您的家乡没有这种习惯,可以不用勉强。“

陈山烟俯身道:”这没有什么——“

轻轻的吻落在男孩的额头上,又很快离开。她淡然自若:”入乡随俗嘛。“

迪卢木多的心跳随着陈山烟的气息离开而渐渐平复,客人们陆续落座,侍从端上丰盛的晚餐。

他发现陈女士并不怎么在吃饭的时候聊天,芬恩和安格斯在谈论着天气,收成,夏季的打猎和诸国事务。陈女士只是在一旁听着,很少发表意见。乌娜夫人就更不用说了,迪卢木多很少听见这位舅妈在饭桌上说有关菜品的其他事。

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这顿饭有些古怪,谈及一些关键的话题,诸如与相邻部落的交流,众神的祭祀典礼,抑或那些久远古老的传说,芬恩和安格斯总会默契地停顿一下,然后将眼神投向安静用餐的陈山烟。

陈山烟察觉到这些,她吞下喉咙的食物才说道:”两位,倒也不必期待我事无巨细地……预测吧?“

安格斯饶有兴味:”你的预言是有限的?“

陈山烟露出无奈的表情:”您也应该知道我的来历,这本质上不是真正的预言,虽说我确实会预测一些东西,但是都是很小的事务,或者关乎我的自身。“

芬恩看上去有些失落:”所以刚刚我们提到的那个部落?“

陈山烟又拿起一块面包,”这种很小的部落一般而言是不会被记载的。“

他们在说什么呀?迪卢木多有些搞不懂,他望向乌娜,发现舅妈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多问,吃饭就行。

安格斯又在问:”那么你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如果说我以爱神的名义赐福于你,你能预言到什么?“

陈山烟思索后道:”这得看您愿意赐福多少,再看我的手段,不知道爱尔兰一般用什么手段预言?但是……我的家乡,可以用的手段比较多,摔杯,结草,卜问神明,夜观星象,抑或寻找一只乌龟,取走龟甲,在火焰中灼烧后观看纹路……“

她说:”您是这片土地的爱与青春之神,您的赐福将会使我在占卜爱情和婚姻方面更加准确。“

安格斯笑笑:”好吧,我本来就能做到这个。“

陈山烟注意到迪卢木多没说话,不由关心道:”迪卢木多?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不,没有!“他说,”只是刚才你们讲的东西有些听不懂。“

安格斯对陈山烟投去调侃的眼神,”你还真关心他,真是……“

陈山烟耸耸肩,”哎,您理解一下。“

爱神转而对迪卢木多道:“等会儿你先回自己的房间,我们有要事商量。”

迪卢木多疑惑:“我不能听?”

安格斯眼神温和:“现在,你还不能听,但是等你长大,我们会告诉你的。”

晚餐后,迪卢木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侍从为他关上门,他其实很想知道陈女士他们会谈些什么,但是他向来听话,养父是他最信任的成年人之一,于是他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翻阅羊皮纸上书写的诗歌和典籍。

菲奥娜骑士团对成员的众多考核中包括吟诵与创作优美的诗歌——在芬恩统领骑士团之前,骑士团顶多算是一支雇佣兵或战斗团体,但在芬恩之后,这支军队成为了有知识和文化的军队,每个骑士团成员都是识字且具备一定学识的。这也是迪卢木多崇拜舅舅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们在说什么呢2?真好奇啊。

安格斯屏蔽左右,餐桌上只留芬恩,安格斯,陈山烟和乌娜。

乌娜神色淡然,只用信任的目光看着芬恩。安格斯开口:“我以我的荣誉与名义担保,今晚的谈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远东的客人,时光的旅行者,吟游的东方术士,你可以畅所欲言。”

陈山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对摔杯,对安格斯示意后将它们摔在了桌面上。

这普通的动作却像是耗费了陈山烟很大的力气,她揉揉手腕,看向占卜结果:是圣杯,表示肯定。

陈山烟点点头:“我已确认,我接下来所说的所有内容将不会危及自身生命安全。”

芬恩,安格斯毫无不耐烦的神色,都道:“请讲。”

陈山烟看着桌上众人,开口:“与我所在的时空,后世人著作《芬尼亚传奇》与众多传说故事记载神话时代的事情,于爱尔兰岛则为凯尔特神话区,其中,以芬恩为主角,以其冒险经历和故事传奇为主要内容的便是《芬尼亚传奇》,其中记载的故事有如下……”

陈山烟细细讲述了自己在资料库里所阅读过的所有有关凯尔特神话的内容,并在其中与安格斯,芬恩和乌娜一一对照,逐渐确认了哪些是后人杜撰,哪些有失偏颇,哪些又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她又讲述英灵,英灵殿和圣杯战争的概念,然后带出自己与迪卢木多的相识,经历和现代的生活。并说出了自己对于这次时光旅行的猜测,芬恩和安格斯都对陈山烟想要回到自己的时代表示理解支持,作为神明的安格斯更是提出了大胆的猜测:既然大圣杯仍在陈山烟生活区域的附近留有魔力残留,根据其许愿的特质,此次时空之旅焉知会不会是受到了某人心愿的影响呢?

啊这?

见众人将目光看向自己,陈山烟不可思议:“难道会是我?我可是一直都坚信历史唯物主义,历史不可改变的观念的!”

安格斯:“万一呢?毕竟你那样爱他。”

陈山烟老脸一红:“这是什么话?说什么爱不爱的……”

她想了想,“虽然我确实如此。”

已是深夜时分,众人又对神话传说中的未来之事一番商讨,能规避的规避,能缓解的缓解。安格斯还为乌娜做了检查,却并未发现有任何病症,只能暂时搁置。

期间,安格斯还表达了自己对未来的担忧,他担心当事态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时,恐怕作为当事人会受到命运的牵制,并不能很好地掌控全局,遏制事态,并请陈山烟久留在此至少数十年,以便作为局外人适时干涉。

陈山烟很为难,她也说明了自己目前特殊的存在状态,看似没有代谢,青春永驻,但谁知陈山烟哪天会不会消失不见呢?

他们尝试了书面记录,但诡异的是,明明刚才还能顺利说出的话语,落在羊皮纸上硬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安格斯神情凝重:“看来大圣杯的魔力是有限的,造成的影响也是有限的。”

这意味着他们对原本历史的干涉最好隐蔽一些,否则超出了大圣杯的承载范围,把陈山烟排斥回去算小,直接抹杀陈山烟目前的存在,让这个时间线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今晚就到这里吧。”安格斯说,“我们的谈论没有其他人知道,待到时机成熟,或许才能对外透露一二。”

众人在安格斯的城堡中过夜歇息,一位侍女领着陈山烟上楼进了一间客房,陈山烟钻进被窝,很快困倦地合上了眼。

上午,陈山烟是被沉重的闷响叫醒的。

她昨夜和衣而卧,醒来时觉得略有不适,整理衣物后,她从窗台向下望去,只见阳光灿烂,日头高升,勤奋好学的迪卢木多小朋友已经起了不知多久,在城堡大门前对着木桩练习劈砍。

陈山烟看了一会儿,没有出声打扰他,推开客房门走了出去,发现安格斯正在客厅中看着什么书卷,见她来了,安格斯露出慈和的笑容:“侍女说你睡地很熟,叫醒客人也不太礼貌,看来你休息地不错。”

陈山烟不好意思地笑笑,毕竟安格斯已经知道了她未来和迪卢木多的关系,面对这位爱神,陈山烟总有一种拐跑别人家芝兰玉树的心虚感。

“劳烦您为我留早饭了。”陈山烟对着桌上的面包和肉脯说。

安格斯毫不在意,“吃吧,孩子。”

作为爱神,安格斯似乎也不是很闲,神明也有许多娱乐或者事情要去做。同陈山烟寒暄几句后,安格斯就带着一二侍从出门,并交待陈山烟今天可以在这儿待一整天,也可以随时回到骑士团那边的住所。

出于好奇,陈山烟问安格斯:“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只是出于好奇,毕竟在后人的记载中,神应该都是没什么要紧事要去操心的。”

安格斯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回答:“巡视自己的森林,查看万物的生长,履行我的权柄,为年轻的爱人赐福——嗯,除此之外我的生活和普通的领主没什么不同。”

“后人的记载可能有些不靠谱,我虽然是神,但我不觉得我在心思与情感上与凡人有什么不同,我也喜欢看见自己财富的积累,找事情填满时间,寻找乐趣,也会被世俗所困扰。”

安格斯笑了笑:“比如说,今天上午,我就要去放牧我的牛羊。”

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安格斯说:“迪卢木多那孩子就麻烦你了!”

迪卢木多仍在练习重复的劈砍动作。

虽为木剑,但上面包裹了铁皮,力求让训练者感受到真实刀剑的重量,想要熟练掌握剑术,古今中外的练习方法不外乎强调身体重心,肌肉记忆和力气。

比如说最简单的挥剑要成百上千下,才能让战士熟练剑的手感,遇到战斗不会傻站着不动。

迪卢木多正调整手势,要对木桩劈下下一剑,却听耳后传来风声,他条件反射般地拿剑回挡,对上陈山烟温润的一双黑色眼睛。

“我喂你几招。”她笑起来眉眼舒展,一个抽身将手中那柄成人用的木剑调换方向,斜斜朝着迪卢木多喉咙刺去,他立刻后仰身体,用剑劈开陈山烟的剑,打歪方向,上前与陈山烟缠斗。

陈山烟步法简单却稳重,她右手拿剑,收了力道缠住了迪卢木多的剑,让剑始终不能抽开,做出有效的攻击。

察觉到陈山烟比自己更有经验,还在让自己。迪卢木多被激起了好斗之心,他认真起来,“陈女士!不用让我!”

“不让你?”陈山烟轻笑,“大人欺负小孩,不好。”

正好一阵清风吹来,吹动女士深蓝的长袍飘动,露出白色的裤脚,瞬息之间,迪卢木多被掩藏在凌乱刘海下的眼睛就看见木剑逼近了自己。

“砰!”

木头和木头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陈山烟手腕一转,木剑在她手中犹如翩翩游龙,蜿蜒着顺着迪卢木多的剑刺过去,迪卢木多将身一偏,躲过去;又借着敏捷拉开距离。

交手十几回合,迪卢木多察觉到陈山烟的剑术只能算中等水平,对方只是由于年岁和体力胜于自己才能轻松压制,但若论练习时间,抑或对剑的熟悉程度,陈山烟远远比不上迪卢木多。

……但既然如此,陈山烟为什么还要携带佩剑呢?

迪卢木多用目光看向陈山烟腰间那柄风格特异的佩剑,那剑鞘上花纹奇异,看着格外端庄文雅,还有明黄色丝线结成的剑穗,剑鞘外形修长笔直,但通常来说,这样的剑抗打击能力也很弱,对持剑人的剑术要求也更高。

陈山烟察觉到他的眼神,收了木剑,归还到武器架子上,“对我的剑感兴趣?”

迪卢木多点点头:“您应该用您的剑和我打。”

“那可不行,”陈山烟摆摆手,“我的剑……实用性一般般,真要用它,非得是大事不可。”

符修是不可能拿剑打架的!符修只会在后方做做法事放放冷箭这样子。

来到这里满一个月,陈山烟开始跟随骑士团的教官学习骑马。

在蒸汽机车和内燃机车出现之前,马匹一直都是人类最重要的陆地交通工具,在古代战争中,拥有马匹的骑兵则相当于一支特种部队,培养一名骑兵的成本也远远高于步兵,至于由多匹马牵引的战车,自然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总而言之,骑士团的每一位骑士和预备役都会学习并熟练掌握骑术,有特殊要求的,还要掌握驾驭战车的技术。

接连学会上马,操纵马儿走路,命令停止和转向后,陈山烟实在无法忍受颠簸,贡献了来自几千年后的智慧集大成者马上用品套装——马鞍,马镫,马蹄铁,附带修指甲服务。

教官对此赞叹连连,陈山烟自己演示了一番简略的如何保养马蹄后,将自己那匹黑色战马打理地油光水滑——咳咳,绝对不是因为养过狗所以对保养皮毛很有心得!

一周后,骑士团所有有战马的骑士找到陈山烟请求她帮忙修蹄子。

陈山烟:……

看别人修蹄子很解压,但是自己修就不是了!

骑士们连人带马被轰出了陈山烟的马棚。

结果陈山烟一转身,看见迪卢木多牵着他的小马驹站在外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一人一马睁着水润的眼睛盯着陈山烟,一句话也不说,一声嘶鸣也没有,只有马驹用蹄子刨泥土的声音。

陈山烟:……

陈山烟:“行了行了我给你的马修就对了!”

迪卢木多松开缰绳递过去,欢呼一声:“陈女士真好!”

来到古代爱尔兰五个月。

陈山烟觉得如果有一个叫技能表的东西,那自己的人物栏上一定是满满当当,在没有电子产品和丰富娱乐活动的古代社会,陈山烟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现在,陈山烟新学会的技能包括但不限于:磨面粉,揉面,收割小麦,烤面包,修理木器,砍树,刨木头,手搓绳索,陷阱,给牲畜修剪蹄子毛发,挤奶,给牲畜和妇女接生,给伤员进行简易治疗,纺织,打铁,捡牛粪,骑马,骑牛,给树木嫁接,采摘野菜和果实,打猎,剥皮并鞣制,从野生蜂巢中取蜂蜜,宰杀牲畜并处理内脏,顺便煮个内脏火锅,就是调料不太够……

当然,陈山烟的耐心在此期间得到了极大的锻炼,文字功夫也有上升,毕竟娱乐活动这么少,不把调查报告写的精彩些,她的脑子都会缺少一些调味。为了满足自己记录的需要,她索性自己钻研出了更好书写的纸张和木管水笔。前者直接在羊皮纸的基础上改良,后者选用形状合适的木头填充墨水,加一个有引流凹槽的笔尖就可以书写了。

陈山烟,一个明明没有过上贝爷生活,却奇特地掌握了贝爷求生技巧的女人。她现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回到现代,完全可以参加那些所谓的荒野求生综艺,吊打全场。

唯一能给陈山烟枯燥古代生活带来一些安慰的一个是可爱的迪卢木多小朋友,还有一个就是陈山烟自己的那匹三岁的黑色母马。

别的不说,起码迪卢木多每次找她,带她去往小孩子新发现的“秘密基地”时,陈山烟还是很高兴的。

第五个月第一周,陈山烟终于找到能让自己不那么无聊的事情去做了。

她要提前折磨一下迪卢木多,从现在起教他汉语!

作为三十几岁的成年人,陈山烟能用两年不到的时间熟练掌握爱尔兰语和盖尔语,迪卢木多十岁不到,正是学习的好时候!有自己这么一个外教亲身教导,还怕学不会吗?

迪卢木多一开始满怀热情,但是很快退缩了。

没有大圣杯自带的翻译功能作为语言学习的铺垫,汉语,对于小朋友还是太难了。

小男孩眼泪汪汪地发着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陈女士!我真的,我真的不会啊!”

陈山烟摇摇头,从外面回来的安格斯也摇摇头。

安格斯看向陈山烟:“他之后是怎么学会的?”

陈山烟苦恼道:“大圣杯自带语言翻译功能,他那个时候又是英灵,不能以常人论之,我给了他一本字典,一柜子的书和一个平板,他自己就学会了。”

说到这个,安格斯对陈山烟口中的未来起了兴趣,将她带到房间外,不由问出了每一个家长都会担心的问题:“在你那个时候……咳,我是说,迪卢木多是怎么生活的?”

陈山烟眨眨眼:“您是想问?”

安格斯:“作为丈夫,他是靠什么支撑这个家的?”

陈山烟:“……他和我都出去工作啊?我们一个单位上班,就是他干不只一份工作;您是担心孩子就业吧?他之后那个职业前途很不错的,”说到这里,陈山烟自豪地笑笑:“您放心吧!有我升职一级自然也带着他升一级的!”

尽管对陈山烟话语中的一些词汇不太理解,但是自己的养子未来显然没能成为家庭的顶梁柱,并且主要靠的是女方维持生活这一点,安格斯奇异地懂了。

安格斯又打量了一下陈山烟的小身板,不由暗自腹诽:养子未来的妻子明显是个不能干体力活也不能英勇作战的好身板,单靠那一手随便哪个魔术师都会的本事能吃什么饭?可是这位女士谈吐不凡,风度颇佳,说明出身显贵,那么嫁妆也一定非常丰厚……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养子以后大概率就是靠着一张脸入赘女方家吃软饭的啊!

听听人家说的什么话,她升职就带着迪卢木多升职,其实就是家族中因为女方的地位才顺带尊敬一下赘婿而已!

为了确认,安格斯又问:“请问,你们的婚姻没有受到亲人的,呃,商讨吗?毕竟迪卢木多在未来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而已……”

陈山烟以为安格斯担心养子未来的婚姻状况,害怕他作为女婿在亲戚里面受气,当即严肃道:“绝对没有!请您务必放心!我和迪卢木多的婚姻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没有人反对,尽管迪卢木多在我的时代孤身一人,但我和我的父母都接纳他,我亦是他的亲人,我们整个家族都非常欢迎他,愿意将他当作儿子对待。”

看安格斯又要说什么,陈山烟给未来准公公来了剂安心针:“如果您担心的是家族血缘的问题,我可以向您担保,婚姻是由我和迪卢木多共同决定的,我是独女,也是家族的长女,虽然我的时代没有那么流行大家族混居……但是没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父母也并不对我们的后代做要求。您可放心吧!”

这根本就是入赘了吧!

要知道菲奥娜骑士团中对于成员的约束之一就是不得为了女方的嫁妆而婚娶,即便分开也不得索取额外的财产,这条规定还可以衍生为不得为了女方能够提供的地位和种种有利资源而婚娶。一想到自己的养子以后成了英灵还可能是个不思进取的小白脸,安格斯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男子汉行走世间只要自己上进,到哪里都可以闯出一番事业来光明正大迎娶新娘,但养子未来居然选择入赘,那一定是因为懈怠了奋斗进取之心,没有好好学习异国谋生技能与本事的缘故!想到这里,安格斯回到养子书桌前,板起了脸,对迪卢木多道:“陈女士教你的你就好好学!以后有你用到的地方!”

迪卢木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养父心中的形象发生了什么转变,但他知道自己的课业变多了。一想到接下来整个晚上都要和这些方块字作斗争,小孩不禁悲从中来,又不敢大声哭,只能咬着嘴唇继续抄写陈女士给的范本。

惨,全世界的小孩学东西都惨。

来到古代爱尔兰第六个月,陈山烟正觉得自己可以考虑传授村民水车制作方法时,忽听莪相带人叫她,称芬恩有请。

……莪相小朋友越来越有游戏传信npc的味道了,陈山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当然,要这样那芬恩就是发布任务的npc。

芬恩并未在城堡,事实上,他在进行日常巡逻周边时发现了异常情况,想到骑士团本部还驻扎着一位术士,就赶紧叫儿子过来找人了。

“时间紧迫,请您立刻随我们过去。”莪相牵扯缰绳骑在马上对陈山烟道。

陈山烟检查佩剑和符纸,从马棚中牵出黑色的战马,利落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同莪相等人朝着骑士团外面奔驰而去。

在外面,正有一支由几十位骑兵组成的骑兵队伍停留,为首者正是有着金色长发的芬恩,见陈山烟来了,他面容严肃道:“西南处一个村庄受到了邪恶事物的侵扰,还有强盗进犯,那里正流行着从未见过的瘟疫,我们并没有直接进入村庄,他们只派出一个没有染病的人向我们求救。”

陈山烟:“我需要做什么?”

芬恩掉转马头,“我们需要一位医师,但从塔拉和都柏林找宫廷医师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我已写信向康马克寻求帮助,在他们来之前,需要你稳定村庄的情况,并占卜一下这一切的根源。”

“急行军到那里需要两天一夜,”芬恩说,“我们现在就出发。”

陈山烟自然服从首领的指令,在队伍中,陈山烟看见许多自己认识的,也是传说中记载过的人物,比如比试中拿过第一名的高尔,比如光头的科南,又比如卡尔特·罗南。她还注意到,队伍后方有一位看着莫名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见陈山烟的目光,莪相随之看去,随后策马同她并肩,悄悄说:“女士,那是迪卢木多的父亲,栋恩。”

“是他?”

“是的,我同您说过,之前由于一些原因,栋恩同骑士团中的同伴争吵,离开了骑士团,那时他的妻子生下了迪卢木多,是安格斯带走他去抚养的……后来的事情,您知道的;栋恩获得了大家的谅解回到了骑士团,但毕竟孩子已经被爱神抚养了,故而有时父子相见,会有些尴尬。”

陈山烟不好评价:“这确实有些……呃,我不好说。”

莪相理解地点点头,“您无需评价,倘若栋恩与您有什么交集,请将他看作骑士团中最普通的战士就可以了。”

队伍奔跑过骑士团周边的农田,村庄和训练场,黄昏时分的阳光照射在草地上,眼看他们就要经过一片森林,从远处奔来一匹小马驹,上面正是练习骑术的迪卢木多。

芬恩勒住缰绳:“迪卢木多?你怎么来了?”

“舅舅!”男孩控制马驹停止,“我刚才远远看见你们回来又要离开,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儿?”

芬恩言简意赅:“附近村庄需要我们的帮助。”

“迪卢木多,快要天黑了,练习骑术要小心,记得代我向安格斯问候。”

迪卢木多一口答应,他看着队伍,瞥见了心中记挂的那一抹深蓝色身影,“陈女士?你也要去吗?”

陈山烟点点头,“他们需要医师。”

见迪卢木多神色踌躇,陈山烟一下子明白对方担心什么:“这次一去没个三五天回不来,你的课业先做着,我回来再检查;至于你之前的邀约……到时候再说。”

迪卢木多总算放心,冲他们挥手:“好的!祝你们一路顺利!”

队伍再次行进,莪相好奇问:“您和那孩子有什么约定吗?”

陈山烟笑笑:“还能是什么,就是他想叫我去王城的市集玩,他一直想要买一只小猎犬,顺便送我一只。”

莪相:“小孩子嘛,确实喜欢这些。”

陈山烟:“可不是?之前他还喜欢我编织的草鞋和灯笼……不过夏天去溪流里捡石头也不错,等处理完这件事回来就正好。”

迪卢木多目送陈山烟的深蓝色衣袍被骑士们深色的皮甲遮掩,队伍后方,一位骑士走的比他人略慢,但在他回首看向迪卢木多时,男孩一下子辨认出来了。

中年男人看着迪卢木多,要说些什么,却最后只是冲他点点头。

迪卢木多眨眨眼,举起手挥舞:“父亲!一路顺利!”

栋恩从胡须下露出了腼腆又含蓄的笑容,很快收敛了。策马追赶上前方的同伴们。

TBC

陈:等我一觉醒来发现乖巧小狗变成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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