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烟想,我早就料到自己会翻车,但没想到会翻的这么快。
切记,神话时代的任何异状都不能随便忽略。
陈山烟一开始没有把这个感染瘟疫的村庄看的很危险,作为一个一出生就打了众多疫苗,从小到大经历换季流感手足口病,04**19新冠还存活下来的现代人,要不是陈山烟目前身体的特殊性,她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病毒养蛊场,古代病毒到她身体里先被经历过多轮病毒和抗生素的白细胞揍一顿。
陈山烟骑马赶来时还在想,不是疟疾就是鼠疫,再不济可能是呼吸道的疾病……
村民们大多数都被感染了,芬恩等人征询陈山烟的意见,她略作占卜,叫来两位身强体壮,并且过去从大病中痊愈的骑士跟随自己进入村庄,并叫人用布匹缠住下半张脸,遮住口鼻。余下的人纵马在周围警戒,根据村民派出的求救者的消息,这座村庄在感染莫名瘟疫的同时还被附近经过的一伙强盗劫掠了大半财产,包括牛羊,刚收割完的粮食,一些金银。
以及二十几名妇女儿童。在劫掠人口时,有村民反抗被杀。
骑士团众人得知,自是愤怒无比,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些强盗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但一来村民们染病,骑士团不敢深入村庄,只能在外围徘徊,二来,谁也不知道那群强盗是路过的一次性犯案还是打算将这个村庄当作常规补给点。或许芬恩等人在这里等待几个月也未必等得到敌人。
夜色黑下来,骑士团大部队点燃火把,安营扎寨,而陈山烟的两位助手兼保护者也点燃了火把,一户一户地查访村民们的情况。
这二位骑士一位黑发褐眼,名叫塔里忒;另一位年岁稍大,秃顶鹰钩鼻,名叫达特。他们虽身强力壮,看着不好惹,但都是芬恩亲自认可为和善温柔的好人。
陈山烟一位位检查病患,这二人也都粗中有细,帮助她扶起病人,安抚村民。
好歹接受过特安部培训,陈山烟的医学知识比不上专业医学生,但对大多数传染疾病都有所了解,经过初步诊断,大多数人罹患的疾病为天花,还有少部分人患上了这个时代常见的风寒,有些人的伤口还有破伤风的可能,除此之外各种寄生虫,肠胃病,皮肤病……
非专业医学生的陈山烟简直要眼前一黑:这什么地狱难度!
走出村庄后,陈山烟为自己和随行的两名骑士都燃烧了祛疫符,并将燃烧后的烟灰攥在手中,在三人的额头,两肩各抹一道。
芬恩从火堆边站起身,“情况如何?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陈山烟道:“天花,一部分人有风寒,其他的小病先不用管,当务之急是确保村庄的人不要和外界流通,这是传染疾病,稍有不慎,整个爱尔兰人口减少一半不是问题。”
她环顾四周:“我稍后会为所有人施加一定庇护,那能够增强你们在疾病面前的抵抗能力。村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足够的照顾,食物,休息,这样身体才有力气抵御疾病的侵蚀。”
陈山烟又简单解释了人体免疫功能,强调了合适病毒疫苗的重要性。
最后,陈山烟道:“天花这样的疾病骤然出现在这座不靠近海岸港口的村庄是很不寻常的,最有可能是被外人带进来的,我现在姑且将最大的嫌疑目标放在那伙来过这里的强盗身上。”
众人皆面色严肃,比起强盗的劫掠,传染性极强的疾病造成的危害会更大。
芬恩立刻做出决定,派遣四个骑士回到骑士团通知此事,并让他们到达骑士团后写信给康马克国王,要求注意流窜的强盗和突然出现的染疫地区。
今夜陈山烟和进入过村庄的两名骑士没有进入其他人的营帐,芬恩单独给了他们一个小帐篷,陈山烟睡意缺缺,她便主动申请守上半夜。
塔里忒和达特进入帐篷安睡,陈山烟看见莪相和科南从大营帐中走出来,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和陈山烟保持了两米以上的距离,盘腿坐在火堆旁边。
科南开启了话头:“真是艰险哪,我是说这座村庄的情况。”
莪相往火堆里添柴:“是呀。”
陈山烟抱剑端坐,加入话题:“我们需要足够的物资,先提供给病人,让他们吃饱喝足。牛痘……牛痘也是需要时间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条件做这些。只能等待塔拉和都柏林的医师前来帮忙。”
莪相问:“如果这些村民没有治好会怎样?”
陈山烟看向他回答:“会死。”
“天花的传染性和致死性很强,死去的病人最好焚烧尸体,深埋地下,用石灰覆盖;能够挺过去的病人此生都不会患上这种疾病,但是大概率会在脸上和身体上留下痘印,那是天花痊愈的标志。”
陈山烟还在思考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究竟是什么来源,如果比较唯物,传染者是来过村庄的某个盗匪,或者强盗们遗留下来的某种东西,那还算好解决;但在万事万物都可能有神秘学因素的影响前提下,如果这场天花是哪个妖精或恶魔散播的……对了,凯尔特神话中有没有执掌疾病的神明?
陈山烟默默祈祷不要是后者。
陈山烟守上半夜,大约凌晨三点钟自去歇息,换人来继续守。第二日众人起床,还是陈山烟带着塔里忒和达特进入村庄,这一次他们将重症患者与轻症,未感染者和疑似感染者隔离开,陈山烟索性在村中道路中央支起一口大锅,烧起滚水来一个原始消毒,利用就近可以得到的草药迅速制作出了消毒门帘和口罩,唯心主义的祛疫符不要钱地撒——然后她能为病人们做的只有等待和尽可能减轻他们的痛苦。
这个时候,陈山烟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不把牛痘疫苗的制作过程熟读并背诵。
接着她开始思考自己所了解的浅薄医学知识,比如说迄今为止人类发现的唯一能真正杀死病毒细菌的只有青霉素,其他各种药物本质上不是增强人类自身的免疫能力,就是让病毒无法在人体内生效,这样病毒其实仍然存在于人体中,不过是数量多和少的问题,毕竟携带但不感染的无症状者也很多……那么青霉素是从哪儿来的?当然是先从自然界中提取,再在实验室里养出娇贵的溶液,接着再谈批量生产……
唯心主义的祛疫符,本质上发挥着增强人体免疫能力的作用,陈山烟开始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我现在找一头牛或者大型牲畜,让它先感染天花,等痊愈后再刮取痘印上的粉末吹给病人们,那可不可以呢……
中午时分,莪相缠着布条蒙住了口鼻,进入村庄,站在离陈山烟几步远的地方告知她骑士们从周围打猎来了一些猎物,请她帮忙将处理好的食物分发给村民。
陈山烟问:“宫廷医师大约还有多久能到达?”
莪相沉默一会儿,说:“只会比我们更久。”
陈山烟搅动大锅里的沸水,里面是被消杀过的一些衣物,她垂下眼道:“有一位老人快要撑不住了。”
下午,她沿着整个村庄洒下石灰粉,经过走访排查,确认大多数感染者都和村长家有过往来,而村长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得天花死去了,家里留下寡妇和三个子女。
这四个人全部都是感染者。
根据寡妇和其他村民交代,在强盗劫掠的前一夜,村长接收了两名扮作旅客的强盗,这是抢劫的通用手段,一群强盗会提前派出小兵侦察目标的危险性,以判断是否进行劫掠。
村长接收这二人作为客人在家中居住了一夜,几日后就招来了盗匪,或许就是在那时被传染的。
陈山烟决定摔杯。
她想了想,先占卜第一个问题:村庄的天花是被强盗带来的。
摔杯呈现圣杯,表示肯定。
第二个问题,强盗的天花受到神秘学因素影响。
阴杯,表示否定。
陈山烟想了想,摔了第三次:天花来源爱尔兰之外。
圣杯,表示肯定。
芬恩得知结果,松了一口气,但有时候疾病没有超出凡人的力量干预还意味着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这一股强盗也有可能是被外来者感染的?”陈山烟听见芬恩的推断,只觉眼前一黑,“我跟你说,我顶多负责这一个村庄,要是整个爱尔兰都感染了准备后事吧!”
芬恩:“此话怎讲?”
陈山烟抓头发:“拜托,天花啊!天花啊!这玩意杀伤力不亚于鼠疫的!真的传染了你们凯尔特神话直接终结好吧!”
芬恩还待说什么,只见陈山烟发完疯,径直朝村庄里那口大锅走去,口中嘟囔道:“别担心,看在你是我未来男人的远房舅舅的份上,我打棺材会给你打一份的……”
芬恩不太理解现代人的精神状态,但还是善解人意补充:“……先前康马克国王来信,在海岸边发现了海盗,看船只样式和服侍不是本地人,有推测说或许是南边来的,我想这个信息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陈山烟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问:“维京?罗马?不列颠还是……”
芬恩双手环绕抱胸,“俘虏的构成很复杂,大多数是希腊人。”
说到这个,陈山烟就不困了。
营帐中,众骑士围坐一团,给陈山烟空出了一个地方,芬恩取来羊皮纸做的地图,在地图中指出了几个爱尔兰靠海的港口和较为丰饶的省份。
“根据各部落和省份的消息,这些海盗可能是乘坐船只在海岸线附近游荡,他们的路线大致如此……”
芬恩用手指在地图上勾勒,“而最先发现这些人的部落位于爱尔兰东南,他们先从大陆那边过来,可能绕过了不列颠,海盗们不仅有相当多的船只,还在上面圈养,或者在岸上抢劫马匹。接着,从东南朝西南过来,这是最短的航行距离,这个季节海风是从西往东吹的,如果他们选择从东南北上会更轻松,但是那样航程会拖长,海盗并不能保证每一次劫掠都能成功,并且整个南边的地形也更适合上岸,十分平整,所以他们的路线是这样的……”
莪相道:“或许他们现在仅仅是在南方打转,还没有去过北方。”
芬恩对儿子投去赞赏的眼光:“是的,那样可能的染疫地区就会缩小。”
整个商讨过程中,陈山烟深刻意识到不要以为古代人很笨,古代人只是见识不够,不是智商不足,只要有足够的资源,足够的时间,像芬恩这种时代宠儿也可以碾压绝大多数现代人。
别的不说,中学地理知识有多少人还记得啊?温带海洋性气候的特点还有人背的出来吗?
想到这里,陈山烟又在脑子里复盘凯尔特传说了,尽管古代传说有些时候非常挑战现代人尤其是东亚人的三观,不过陈山烟好歹记得大多数凯尔特英雄被记载的主要功绩,比如说芬恩就是以其抗击外来侵略者,带领骑士团保护爱尔兰作为主要成就流传于世的,如果没记错,在故事山梨树林与妖精宫殿中,洛赫兰国王的王子米达克在进行对骑士团的复仇时,找来的帮手中包括希腊王和希腊的王子们。至于这位王子为什么要复仇,原因更简单:他爹率军侵略爱尔兰不成反被芬恩击败。
嗯,姑且也算是反派之一吧……
不过这些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陈山烟现在只需要担心病人的状况。
等待五天后,宫廷医师到场,接替了陈山烟的工作。
陈山烟并没有轻松一点,她时常被抓壮丁去干活。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陈山烟对天花有更强的免疫力,接触重症病人是陈山烟最常干的事情。
到达这座村庄的第十五天,陈山烟在并不香的睡眠中被刀剑声惊起,营帐外人影晃动,原来是那伙盗匪折返回来抢夺物资来了,骑士们拿起武器和村民们一起要报仇雪恨。
陈山烟看见一个骑马的盗匪径直往空虚无人的村民家去,心中一急,别的不说,宫廷医师和病人们都在屋里休息,她扯过缰绳翻身上马,拔出佩剑从后追赶,利落地削掉了头颅。
待到人头落地,陈山烟才有一点自己正在作战的真实感。
对哦,穿越过来有点被和平的日子养废了……这里毕竟是神话时代。
混乱无序,死亡如同家常便饭的神代。
陈山烟策马来到村外,四处警惕着可能逃出战场的敌人。
短短十几分钟后,从火光那边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独眼的陌生男人,看见马上的女人,他第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陈山烟没跟他客气,剑锋一抹就收割了性命。
“……”她甩甩手腕,活动了一下。
什么生理不适,不存在的。虽然陈山烟加入特安部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是个出过任务,生擒过嫌疑人,见过血,待过太平间,还亲自为无数监狱张三执行过注射,斩杀过无数邪祟的成熟道士呢!
一边告诫自己小心行事,陈山烟一边策马面向战场,不多时,就陆续收割了几个逃蹿出来的小杂兵。要说分辨敌我也很简单,陈山烟同骑士团的诸位相处也不短,穿着蓝袍的女人这个特征很容易被友方辨认,敢对着陈山烟举起武器的一律可以视作敌人。
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半夜,大家的时间主要耗费在了搜集逃兵和审讯俘虏上。
经历一次战斗的陈山烟毫无睡意,索性也进了营帐,在审讯方面帮了亿点忙。
审讯结果不出所料,附近有他们的大部队还在海上漂着,他们是从船上下来劫掠物资的,上一次抢完之后发现不够吃的,又上岸来老地方抢了。只是没料到芬恩正好巡视到那边,这回撞了个正着。
芬恩想了想,对陈山烟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山烟按了按颈椎,“路线?方位?还有什么?”
芬恩和莪相这两父子的表情如出一辙:“都能占卜出来吗?那就多占卜一些!”
陈山烟:……
可恶,不要把道士当成警犬用啊!
我是符修,我是符修,我是符修……陈山烟心中默念,走上前抽出佩剑,倒是吓得那个俘虏浑身一抖,以为要灭口,居然当场失禁。
“我就是算一下方位而已。”陈山烟回头看憋笑的众骑士一眼,将佩剑插到泥地里,静默片刻,佩剑直愣愣地往一个方向倒了下去。
芬恩心中有数:“在我们现在的西北方向。”
陈山烟揉揉双眼,“给我一盆水。”
立刻有侍从端上一陶罐的水,她上前凝视那盆清水,片刻后双手一拂,将陶罐递给芬恩:“自己看,人数和装备都在里面了。”
芬恩好奇地接过,先是发出一声惊叹,然后问:“持续多久?”
陈山烟:“大约二十次呼吸。”
芬恩赶紧唤来众人观看,几十个大男人的脑袋挤在一起还怪有趣的,待到清水中画面消失,众人看向陈山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科南第一个开口:“女士,您太厉害了!”
莪相紧随其后:“骑士团需要您!”
芬恩大力点头:“一个集医师,术士,诗人,学者和预言家为一身的人才!”
什么,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陈山烟忍住那种被瞄准的不适感,问:“怎么样,有把握吗?”
芬恩回过神来,笑呵呵道:“以现在的人数而言有些勉强,但没关系,我已经想到一条好计谋,可以将这些强盗全部一网打尽。”
他转身告诉诸位战士早早歇息,睡个饱足觉,第二天跟随他一起前去讨伐那些海盗。
第二天中午,芬恩再次请陈山烟占卜了方位——好家伙,那群海盗几乎没动过位置。
简单来说,芬恩玩的乃是一出爱尔兰式特洛伊木马的计谋,威胁几个俘虏假装击败并俘虏了骑士团的战士,还收缴了所有武器,将众人用绳子捆了起来。但打的是活结,众人身上还藏了短剑匕首,一入敌营就可以大杀四方。
为了看上去像一些,芬恩专门把骑士团携带的一些酒水和肉干放到了战利品中,非常具有欺骗性。
陈山烟觉得这个操作有些熟悉,仔细一想,迪卢木多之前不也喜欢用诈欺骗敌人吗?好哇,这是你们菲奥娜骑士团传统艺能?
陈山烟留守村庄,和宫廷医师们继续照顾病人。这期间天花病人们熬得过去的活了,熬不过去的死了。还有人免疫力下降,被本来就有的基础病夺了性命,尤其是村子里几个小孩由于风寒发起了高烧,让陈山烟和几位医师忙得不可开交,几乎算是夜不能寐。
在骑士团大部队出去的第三天,一个年老的医师就由于感染了和病人一样的风寒病倒了,之后陈山烟的同事们陆续有了程度不一的感冒症状。
陈山烟:……什么啊,季节性流感吗?
一个年轻的宫廷医师含泪喝了药,对陈山烟抱以重望:“坚持住啊,女士!我们就靠你来照顾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陈山烟:……
别这么说啊!我不想阳!
又过五天,骑士团等人喜气洋洋带着俘虏,战利品和解救回来的妇女儿童回到村庄,迎接队伍的是一个黑眼圈的陈山烟,众大病初愈的医师们,村民们。
芬恩很有眼色地闭嘴,没有说什么举办庆祝活动,对众人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要不,咱们先回去?”
陈山烟虚弱地先把医师们扶上马车,自己留下消毒方法后再翻身上马。
骑士们打趣陈山烟的身板还是太柔弱,回去要多练一练。骑马的途中,陈山烟觉得自己的感官已经迟钝了,她居然不觉得骑马很颠簸。
有一段时间,陈山烟边打瞌睡边骑马,看得旁边的塔里忒心惊胆战,好在她的坐骑很听话,也不会乱走,周围的骑士们自觉上前,将女士的坐骑拥在队伍中间,马匹也具有从众性,跟着大队伍走。好歹没让陈山烟丢脸地摔下来。
野外过夜的时候,陈山烟迷迷糊糊醒过来,觉得口干舌燥头疼喉咙肿,她艰难地钻出营帐,叫来莪相小朋友:“孩子,帮我个忙,你摸一下我的额头。”
莪相照做,然后发出惊呼:“您的头怎么这样烫?”
陈山烟:好家伙,真的阳……发烧了。
仍然是两天一夜的路程,队伍照常经过那片森林,陈山烟迎着黄昏看到了森林边缘有一道飞奔的身影,那是一个男孩骑着马驹。
那道身影过来了,莪相推了推陈山烟:“是迪卢木多来了。”
陈山烟打起精神来,但面对男孩矫健的身影,她很难发出一句清爽的问候,说一句话都痛的要命。
“陈女士!”迪卢木多过来了,看见陈山烟的神色,他小心翼翼问:“您……怎么了?”
陈山烟眨眨眼,正待说话,莪相代她解释:“她生病了,喉咙很不舒服,不适合大声说话。”
迪卢木多小脸一下子皱起来,“您应该立刻休息!”
陈山烟低声嘶哑道:“我知道,我正要回去呢。”
迪卢木多看了看队伍,提出建议:“离骑士团还有一段距离呢,不如今晚到我家住吧。”
“嗯……?”陈山烟喉咙又痒了起来,“咳……方便吗?”
“当然方便!安格斯那里还有药,反正您都来住过的,上次的房间还留着。”
同芬恩说过后,陈山烟离开队伍和迪卢木多朝着森林边缘的那栋城堡走去。
晚风轻轻地吹,陈山烟听迪卢木多说着这几天的课业,说着之后立刻就要开放的集市,说这几天他已经看好了一只迅捷的猎犬,陈山烟时不时出声答应几句,短短的一段路程,她虽然很想和迪卢木多交谈,但风吹的她脑仁疼,喉咙也越发肿胀。连吞咽都痛苦起来,别谈说话了。
看出她的不适,迪卢木多也不多说,操纵马驹一路小跑回到城堡,安格斯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同时一眼看出陈山烟的病症。
“孩子,你竟然糟了这么多的罪!”安格斯听完陈山烟讲述此次经历,长吁短叹,让侍女去煮了药,“得亏你的特殊,否则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下来!”
陈山烟有些受宠若惊地从安格斯手中接过药,“这算什么……比起这个,更应该担心的是可能存在的感染者,这是很厉害的疾病,在我出生前的十几年前才宣布它被完全消灭。”
“放心吧,”安格斯道,“国王和骑士团都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陈山烟喝了药,又担心起来:“这样大的事情,在我看过的传说中是没有记载的,我只怕之后出现情况,我别说干涉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安格斯宽慰:“既然没有记载,说明此次瘟疫根本不达到大流行的程度,造成的伤害是可控的。”
陈山烟沉吟:“但愿如此……我并不知道我之后会不会继续停留。”
客厅内一阵沉默,陈山烟看着光滑的木桌,又开始摔杯了。
她仅仅摔了一次,看着圣杯的结果,一言不发地收拾了东西。
安格斯看她一眼,“……你踏入城堡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
陈山烟:“看来这个时代并不允许我过久停留。”
她看向屋外,月亮正在照耀,今夜格外晴朗。随后又看向楼上,那是迪卢木多刚刚上去的方向。
陈山烟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回来,请在迪卢木多18岁时告诉他一切的真相,当然,事态紧急时可以提前。如果我回来了,嗯,那就是我的任务,我会和你们提前商量的。”
安格斯起身,叹气:“你是个好孩子,我真希望你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我的城堡只有迪卢木多一个孩子,再多一个小辈,那是多么有生机啊。”
“你得选一个合适的地点或者方式离开,”安格斯说,“起码让我和迪卢木多好好解释,你知道,他很喜欢你。”
陈山烟摸摸自己的额头,轻笑:“嗯,这里一向流行湖中仙女,水底妖精的传说,我已经选好地方了,我觉得森林里那个湖泊是个不错的选择。”
安格斯理解地笑了笑,“很好,可以说你是因为烧过了头,自己去泡在湖水里,好凉快一下。”
陈山烟补充:“请麻烦保管一下我的物品,别动就行了。”
安格斯颔首:“这是当然。”
夜已经很深了,迪卢木多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没有立刻睡着。
他还在想晚餐时陈山烟答应自己病好之后要检查课业,和他一起去市集挑选猎犬,和伙伴们一起去夏日的溪流中戏水捕鱼。陈女士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呢?迪卢木多希望她快点好。
他听见养父和陈女士在楼下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随后陈女士也迈着她那特有的,轻盈略有顿挫的步伐上了楼,进入了她的客房。
迪卢木多无聊地翻了个身,因为今天陈女士回来了,他有些激动。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和陈女士一起去市集玩,迪卢木多只是想和陈山烟多待一会儿,和喜欢的玩伴在一起怎么都不会腻,但是迪卢木多自己隐约明白,陈女士和自己的其他同龄朋友是不一样的,和安格斯,芬恩舅舅也不一样,和莪相这样的前辈,训练场的教官也不一样。
陈山烟宛若传说中神秘的吟游诗人,仙女,缪斯,妖精一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除了知道她的来历,模糊的身份和她平日里会的一些法术,迪卢木多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陈山烟的了解并不比对其他朋友的了解更多。她游走在世俗的框架之外,却又能自由进出,带迪卢木多超脱这些东西,让他感受到独特的轻松。
……好想多和陈女士待一会儿,哪怕能什么都不干,聊天也不错。迪卢木多翻了个身,但他做完这个动作后,听见了从楼道间传来的清晰声音。
那是门打开的声音。
男孩一下子翻身坐起,侧耳倾听。
脚步声毫无遮掩地出现了,那是陈山烟特有的,轻盈而略带顿挫。
迪卢木多听见陈山烟因为生病而粗重的呼吸,她是要下楼拿水壶喝水吗?
迪卢木多正要躺下,陈山烟已经踩着楼梯下了楼。
他忍不住下床,轻轻推开门——如果她不知道厨房的位置和具体陈设的话,迪卢木多愿意装作起夜的样子去帮她。
但比脚步声更大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迪卢木多心一惊,光着脚走出了房间,他看见清冽的月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招进来,今夜是晴朗的月夜,大门口的陈山烟仅仅穿着披着单薄的深蓝色外袍,白色的裤脚露出一点,她也只穿了草鞋。陈山烟对着室外呼出一口气,脚步很是坚定地走了出去。
是梦游?迪卢木多赶紧悄悄跟上。他知道有些人会有这个症状,对着这些人是不能强行从外界叫醒的!
他就这样跟着陈山烟走进了平日常去的森林,她越走越深,迪卢木多也越来越笃信她是在梦游。
直到陈山烟站在迪卢木多发现的那个清澈湖泊边上,眼看女士的身体摇摇欲坠,迪卢木多觉得不能等下去了,上前要把人拽回来,却见深蓝色的身影晃了一下,径直往湖水里倒去。
噗通的水声响起,迪卢木多大叫一声:“陈女士!”
他上前一看,这浅到和小孩胸口齐平的水位里没有浮起任何东西,陈山烟仿佛根本没跌进来一样!
迪卢木多不可置信地打量这个湖泊,他不敢相信陈山烟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迪卢木多自己跳了进去,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踩到了湖底,但水里什么都没有。
安格斯在清晨时分看见迪卢木多挂着通红的眼圈,浑身湿透地回来了。
“陈女士……陈女士不见了……”
安格斯想了想前因后果,顿时觉得未来准儿媳在某方面有点没有自知之明。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合适的退场方式?
陈山烟觉得自己口鼻进水,在咕噜咕噜一阵子后,她猛然被什么力量从水中拉起来,只觉头脑清醒浑身干爽舒适,心想占卜果然没出错,这个湖泊就是附近最合适的下线点!
请一定要相信修士的第一直觉,她预感要往这边走就往这边走!
在凯尔特传说中一直存在一个名叫“彼世”的地方,那里通常被理解为有别于现实世界的奇妙存在,可以是仙界,冥界,另一个物种生存的地方等等,通常来说,现实世界与彼世有一定的重合,通常是某片森林,桥梁,荒原或者水系——湖泊也算啊!
一睁眼,陈山烟就被一个男人用力地抱住了。
察觉到是谁,陈山烟抚上他的背部安抚:“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黑发金眼的英灵挂着眼泪呜咽:“吾主……吾主!”
“是我,是我啦!我没有事,可以放开了。”
陈山烟看着眼前的男人,面前闪过前不久还经常看见的幼年时期的模样。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成熟的迪卢木多,英灵的迪卢木多,是她丈夫和伴侣的迪卢木多。
“我还以为您彻底消失了!”迪卢木多拉着她的手不放开,“尽管令咒还在,可是我没见到您,感觉……感觉……”
陈山烟拉起他的手慢慢地亲吻:“我在,我一直都在。放松……”
迪卢木多又抱上来,一把把人推到沙发上,这次他还不满足,低头先把陈山烟亲了个七荤八素,陈山烟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配合患得患失的犬系丈夫,在这种交换口腔细菌的亲密活动上浪费了大约一分半钟(英灵有没有口腔细菌还存疑),陈山烟推开他,“行了!我不知道我能待多久,坐好听我说。”
迪卢木多重点错误:“您还要走?您去哪儿了?哪个地方这么让您流连忘返?”
陈山烟:……
怎么回事!我走了几天你跟个怨妇似的!!
看出陈山烟在想什么,迪卢木多拿起手机解锁:“您离开您的丈夫和骑士长达一周。”
一周,一周!这对于迪卢木多来说简直无法忍受!
陈山烟有恃无恐,抬起脚塞到迪卢木多怀里,“但是我在没有网络和电子娱乐活动以及社会秩序堪忧的古爱尔兰待了快半年。”
二十分钟内,迪卢木多一边用体温给陈山烟暖脚,一边削好小兔子苹果块,陈山烟讲完自己的古爱尔兰奇妙旅行正好能吃。
陈山烟一边吃,一边说:“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可爱啊。”
迪卢木多脸一红,“您过赞,我小时候挺调皮的……没让您厌烦就好。”
对于陈山烟想微操改变历史的想法,迪卢木多双手支持。不过提到这里,陈山烟挑挑眉:“那我把你原先的姻缘蝴蝶掉也无所谓喽?”
迪卢木多立刻明白陈山烟指的是什么:“您放手做,这个……格兰妮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从内心而言,如果当时遇见您,”他垂眼竟露出了些许羞涩的表情,“我,我一定会为您这样强大,智慧,善解人意的女士倾心的。”
陈山烟吃苹果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有,有被直球打中。
快速和特安部汇报了情况,自然又是一群神秘学专家连夜来了夺命连环call,这么好的可以近距离学习卢恩符文和神代魔术的机会怎能放过?给你把装备备齐了,不要辜负使命和组织对你的期望啊!
陈山烟看着送过来的一大堆录像录音仪器和精简版工兵套装,拿起那个国产多用工兵铲掂量了一下。
……别太荒谬。
一回到现代,陈山烟暂停的月经如期而至,捂着肚子在家里待了几天,陈山烟庆幸好歹没把古代的生病debuff带回来,不然月经加感冒,不如直接杀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离开,陈山烟没出门,在家里恶补古代地理,古代气候,古代社会历史资料和生理学知识,顺带看看军地两用人才小册子。
迪卢木多生怕陈山烟在古代吃不好睡不香,这回给陈山烟备好了齐全的各式各样生活物资,说是露营都不为过。
等陈山烟看完一篇关于牛痘和天花防治的古早论文,迪卢木多已经把车钥匙放到了她手边。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您带着这个去古爱尔兰最方便。”
陈山烟默默看着他,良久后才道:“古爱尔兰没有汽油。”
陈山烟:“我在那边可以用马。”
又是一个晴朗的月夜,陈山烟掐指一算,感觉时间到了。
现代一周,古代半年。以此类推,自己现代修养两周,古代过一年。
陈山烟很满意:“我还赶得上你们搞庆典,到时候我回家见见咱爸,有什么要说的我代你去说。”
迪卢木多:“呃,您指的是哪一位?”
陈山烟:“……安格斯和栋恩先生都算吧?”
哦,这复杂的家庭关系。
迪卢木多最后决定写信。
紧赶慢赶写了信,她没去看,迪卢木多抱着金毛狗子眼泪汪汪目送陈山烟带着装备突兀消失。
“哎,”迪卢木多叹口气,“希望小时候的我不要太闹腾。”
虽然在小孩子面前突然消失,会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但是小孩子嘛,只要哄好解释清楚,那还是可以和好如初的。
陈山烟也是这么想的。
陈山烟浮出水面,看见和成年版迪卢木多相差无几的一张俊脸盯着自己。
……草。
这位大帅比看着陈山烟,露出一个有点激动有点生气还有点复杂情绪的笑。
“呵。”
陈山烟内心大叫不好,刚要开口却发现生病debuff又回来了!喉咙肿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随即她觉得自己胳膊一痛,被面前这位猛地提了上去,带起哗啦啦的水声。她感觉一疼,才发现自己竟是被扼住了肩膀,和这位大帅比挨得很近,近到能看清睫毛和他眼睛里的愤懑。
粗重,近乎灼伤陈山烟的吐息喷在她面上,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在面对一头正在捕猎的猛兽。
他若是猛兽,我便是猎人。
陈山烟毫不示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陈女士,您还知道回来看我。”
一字一句,每一个单词都很重。
TBC
我脑子里:黑化!囚禁!小黑屋!偏执病娇强制爱搞起来!害小狗伤心的主人要被狠狠惩(哲学符号)罚!
我的手:纯爱,委屈小狗,清水。
芬恩等骑士团众人:我们有辅助了!好耶!
陈:全是战士的团里只有我一个辅助真的会很累,我不干了。
芬恩:举起幼年刷子。
陈:不就是当辅助吗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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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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