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是十点钟到的央音西门口，暨衍接到他之后两人就在校园逛，校园不大，好看的就只有几座古院，但樊振东还是很认真地一点一点细细打量过去，时不时冒出一个有关校园历史的问题，对学校的兴趣比她一个本校生都要浓厚。
“需要我帮你拍张照吗？”暨衍见樊振东目不转睛地盯着红楼，久久移不开目光，便提议道。
“好啊。”樊振东将盖在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来，头发被压的软趴趴散在额头上，眼睛却很亮，往后张望一周找到个合适的位置，手指比出经典的剪刀状，嘴角高高地扬起来，笑成无忧无虑的小孩模样。
暨衍举着手机，有些看愣住了。
“可以了嘛暨衍？”樊振东维持着咧嘴角的动作，颇为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啊哦哦。”暨衍连忙按下拍摄按钮。
去食堂的路上，樊振东注意到公告栏上贴着的众多音乐会宣传页，指着其中一份偏头问暨衍：
“你们学校有这么多音乐会可以听啊？”
“对，理论上每个乐器专业的学生都可以办。”暨衍注意到被樊振东指到的传单正为今天下午要举办的一场钢琴演奏会做宣传。
“那你呢？”
“啊？”
“你能办音乐会吗？”樊振东眨了眨沉着星子的眼睛。
暨衍一耸肩：“其实也行，但是我们系的还是办演唱会比较多。”
当然不是随便一个作曲系的学生，而是从央音毕业后，能够在这个人才济济的行当里闯出名堂的创作型歌手。
樊振东了然地点头，然后说：“那你以后给我留张票呗。”
极诚恳地，不加丝毫犹豫地，他认定暨衍未来会开属于自己的演唱会，站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唱自己的歌。
暨衍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刚才那张宣传页，揉了揉鼻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咱们下午可以去看这一场。”
今天下午，已经是她能够计划的，很远很远的未来了。
周末大家更倾向去校外吃饭，食堂里人并不多，足够暨衍带着樊振东一个一个窗口看过去。
其实樊振东吃啥都行，不是他不够挑，只是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只要是饭，就难吃不到哪里去。
樊振东乐呵呵地要了一根鸡腿、一份口水鸡、一份土豆牛肉和一份番茄炒蛋，他直勾勾看着菜品的样子让食堂阿姨都觉得可爱，不由自主给他多盛了两勺。
樊振东感激地接过餐盘，扭头去看身旁的暨衍，她的盘子里只有清炒西蓝花和水煮玉米。
“多的我吃不下去。”暨衍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道，“之前饭吃的不规律，可能有点伤到胃了。”
樊振东可算知道暨衍是怎么在短短半年内瘦成一片纸的了，可这么吃营养不够还伤胃不说，吃饭的快乐也一点都感受不到啊！
他思忖了一番，觉得好好吃饭这种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是得算在暨泽叔叔拜托他照顾的范围里的。
“那你以后得按时吃饭才行，把胃养好。”在动筷子之前，樊振东很郑重地对暨衍说。
暨衍觉得，他们学校的食堂还是有点太小了，小到林琳和余添然从吃完饭从二楼餐厅下来，刚好能看见她的脸和樊振东的背影。
暨衍在脑中飞速过了一下去年宿舍团建林琳对樊振东咬牙切齿为马龙振臂一呼的场面，又想起来自己还假装了一次马龙球迷，觉得今天晚上自己要完蛋。
林琳和余添然一开始有点不敢认人，暨衍能和一个男生一起吃饭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大事，她们完全可以用这件事作为判断标准来否定这个和暨衍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自己室友。等到暨衍与她们对上视线，俩人才走上前去。
“暨衍！”林琳伸手跟暨衍问好，目光才落到她对面的后脑勺上，“这是？”
樊振东刚准备把一块牛肉往嘴里塞，听到这话立马停下动作回头去看跟暨衍打招呼的来人。
“你你你——”男生的面孔完全展露在林琳的视野里，林琳先是嘴角抽了抽，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大中午头了还没睡醒，她惊诧道，“樊振东？！”
眼前的男生冲着她们笑起来，眼角下垂，眉毛很肆意地舒展开，五官往一起皱，一丝攻击力都无，完全不似在赛场上的模样。
“对，我是樊振东。”就连说起话来都像小孩子一样黏黏糊糊的。
林琳已经到开始怀疑面前的俩人都是和自己印象中的人同名同姓同长相但就不是同一个人的程度了。
暨衍看着面面相觑陷入僵局的三人，扶了扶额头，认命地开始向樊振东介绍：“林琳、余添然，我的舍友。”
“你们好！”樊振东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极灿烂的笑容还将经典的大小眼逼了出来。
“樊振东……”暨衍看向自己的两个舍友，思考着怎么介绍他会让自己今晚死得更体面一点。
“暨衍的朋友。”樊振东很自觉地接上话，又跟着补了一句，“发小。”
完蛋，真完蛋。
要说朋友还有可能是看世乒赛之后认识的，发小就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了。
“发小啊……”林琳嘴里念叨着，凉飕飕地瞥了努力往回缩的暨衍一眼。
“对，我们从小认识，一起长大的。”
暨衍想要去捂对莫名尴尬的气氛一无所觉的樊振东的嘴了。
*********
从小就在专业乒乓球队训练的樊振东作息异常规律，有早起和午睡的习惯，早晨因为上午有安排索性提前起床独自加练了几盆球，中午休息时间的缺席更削磨了他的精神劲儿，和暨衍一句一句聊着的时候还不甚明显，但他坐进柔软舒适的仿沙发座椅，耳边响起悠扬的钢琴声，他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然有千斤重。
暨衍从舒缓浪漫的李斯特安慰曲中缓过神，舒一口气去看一侧樊振东，噗地轻声笑了出来。
男孩儿右手托着腮，脸颊上的肉被挤成圆圆一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暨衍这边倒，眼睛已经睁不开，却还记得自己听音乐会的使命似的，头一点一点，睡不安稳。
明明周围有更响亮的钢琴曲，但暨衍还是自欺欺人一般收敛起呼吸声，生怕自己的一点点响动惊醒他。
从不疏于练习，一直以为国争光为己任的年轻乒乓球国手，真是辛苦了。
暨衍体谅樊振东，但樊振东自己对听音乐会睡着了的行为万分不满意。
暨衍将樊振东送出校门外的时候，他还在蔫头耷脑地扣着手，不开心的神情很明显，哼哼唧唧地保证着：“下次我绝对不会睡着。”
“好啊。”暨衍嘴上答应，心里却想着未必会有下次机会，也许中途专辑就发行了，她不一定会活到和他再一次去听音乐会，于是干脆开导起他来，“其实没关系的，我以前听音乐会也常常睡着。你们训练那么紧，能愿意和我一起听我已经很感谢了。”
感谢什么？明明是暨衍陪他去听的。
暨衍过于低的姿态让樊振东觉得心里被锤了一拳，不是很疼，就是苦涩涩的：“不只是音乐会啊，还有你以后的演唱会，我都会去听的。”
*********
晚上推门进宿舍，暨衍就感受到了两束灼灼的目光，其中一束不过是吃惊中带点困惑，另外一束则是杀气腾腾。
暨衍脚步顿了顿，思索起了她现在推出门外拔腿就跑的可能性。
林琳没给暨衍这个机会，她一把把暨衍拉到了提前摆在宿舍正中的椅子前，压住她的肩将她摁了下去。
“劝你早招。”余添然瞥了一眼气势汹汹的林琳，在心里为暨衍点了一根蜡。
“其实没什么好说……”暨衍看着林琳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来自林琳判官的一问：“是不是更喜欢看樊振东打球？”
暨衍诚实地点点头。
来自林琳判官的二问：“是不是马龙和樊振东打球的时候更希望樊振东赢？”
“那倒也……”
暨衍想着迂回一些，没想到林琳啪得一拍桌子，利落地说：“讲实话。”
暨衍只得又点点头。
“那你跟我早说啊，我当时还逼着你支持马龙……”林琳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常常当着暨衍的面播报樊振东对上马龙时候的败绩，心里一阵不好意思。
当时只是想要和同担分享马龙获胜的快乐，没曾想到暨衍那里可能就成了“自担输了，自担又输了，自担又又输了”的噩耗。
林琳其实不够了解暨衍的想法。
毫无疑问，暨衍希望樊振东赢，赢了固然好，但输了她也并不失望，至多至多是有些遗憾。
马龙只是樊振东竞技路上的对手之一，他一路要斩过的荆棘千千万，没有马龙也会有王龙张龙李龙，他要做的不是盯住与马龙的每一次争斗不放，而是目视远方，坚定地向前走。她毫无由来地相信樊振东，相信他终有一天会踏过终点线，举起为他整个人生加冕的皇冠。
暨衍相信樊振东，胜过相信她自己。
*********
林高远觉得樊振东最近很奇怪，他之前从来没有把饭供给手机先吃的习惯，可现在几乎每顿饭动筷子之前他都要先照下来，然后摆弄一会儿手机，才能安下心把食物往嘴里填。
在有一天樊振东一边遗憾今天的菜品看起来不如前几天，一边动作麻利地把菜拍了下来之后，林高远终于忍不住问：“食堂的饭有啥好拍的？”
樊振东高深莫测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按时吃饭这个行为。”
“哈？”林高远更懵了，揉了一把额发，企图让自己听得更懂一点。
“吃你的吧！”
樊振东这副不跟蠢人多言的嚣张神态让林高远感到分外无语，翻了个白眼，伸手拍樊振东脑壳儿。
林琳也觉得暨衍很反常。
暨衍对吃饭这件事不甚上心她是知道的，陈筱舟半吐槽半担心地和她提了几次，说暨衍可能是仙女，靠着喝露水就能活。
但是她最近在食堂里碰到暨衍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一些，有次和暨衍一起去吃饭，眼看着暨衍点了好几个菜，拍了张照片，不知道给谁发了过去，然后跟她说：“你帮我吃点吧，我吃不了。”
吃不了干嘛点这么丰盛？
林琳不理解。
小胖：开玩笑，吃饭这件事容不得含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生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