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然而意外总是不打招呼就上门拜访,就像装了满满一袋子的怪味豆,在真正吃进嘴里之前,你永远也无法确定它的口味。
所以,当那两个步离人突然摇晃着倒下时,四人虽觉得奇怪,内心却不免松了一口气。然而在那个原本应该倒下的小孩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时,却再次拉响了他们内心的警报。
按理来说,即使一个人的生命力再怎么顽强,也不可能在诸多非人的折磨之下,还有多余的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去行动。
何况,那两个步离人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是把小孩的两条腿给硬生生折断了!
丹枫皱起了眉头。
突然间,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向了小孩头顶的那片星空。
“【丰饶】……。”
景元和镜流本来对他的这番行为感到疑惑不解,闻言,脸色变得越发凝重了。
原本以为这里最糟糕的下场,是被步离人转化成武器牧场,可万万没想到,事情都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居然还会有丰饶星神的插手!
要知道药师虽然从来没有亲手夺走过任何一条生命,但所有出现过祂身影的地方,无一例外,最后都会因其而发生不可避免的混乱与灾祸。
“居然会在这个时候……”
景元最先回过神来,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们,在对上视线时,都看到了彼此眼里对这件事的慎重,还有潜藏在深处的一丝不安。
丹枫抿了抿嘴:“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我们得离开这里,”镜流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与判断,“此地不宜久留。”
同时也是为了能更快联系到仙舟那边,尽量在丰饶完全侵蚀这个星球之前,挽救一下这个不幸又脆弱的世界。
景元和丹枫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两人都点了点头,除却一旁的白珩。
她从看清那个小孩子的脸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样子,就连方才丹枫发现药师迹象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丝毫反应,沉默得可怕。
而三人之中,最关心白珩自身状态的,便是镜流。她虽然有注意到对方先前的异样,却也以为只是受狐人天性影响、触景生情而已。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没必要了,镜流。”
白珩轻轻说着,从他们暂时藏身的地方走了出去,主动暴露在还有步离人游荡着的街道上。
其余三人被她这番行为直接吓了一跳。
景元刚要去把她拉回来,却被反应过来了的镜流拉住了手,很用力。后者摇了摇头,示意前者稍安勿躁。
“从先前那个地方出来之后,我就还是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比如,为什么这些步离人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白珩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步离人,不避不让,直直地走了过去。
“狐人天生感官灵敏,步离人自然也不例外。而按照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哪怕它们再怎么沉迷于享乐,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这里突然多了四个活人的气息。”
那个步离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白珩的靠近,哪怕对方已经距离自己仅有一只手臂的距离了,也只顾着低头折磨脚下早已奄奄一息的人类,看都没看她一眼。
“既然问题不在它们身上,那就只能是我们自己。”
话音落下,白珩停下脚步,而此时两者之间的距离也仅有一纸之隔。
她呼出一口气,抬脚,迎面撞了过去。
然而本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在镜流他们的视角里,白珩就像景元私下总爱看的话本子里的幽灵那样,从步离人身前直接“穿”了过去,而不是两者相互撞倒在地上。
“原来是这样……”景元喃喃了一句。
闻言,丹枫疑惑地看向他,而景元只是笑了笑,起身跟上了不知何时从他们身侧跑出去的镜流。
摆明了要丹枫也跟上来,他才肯接着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小花招。
对此,丹枫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跟上了自己的几位好友。
“其实按照白珩姐的说法,我们现在正处于一种既无法被他人触碰察觉、也无法出手干涉这里的特殊状态,虽然不知道和我们方才离开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关系,如果中途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我们现在的状况是十分安全的。”
景元一边走着一边说,足下的步伐不紧不慢,等到话音落下时,恰好也来到了白珩的身后。
“对吗?”
他笑着询问回头看向自己的无名客。
“即使现在的情况是:你那位朋友接受了丰饶赐福,因为无法控制力量已经暴走了,理智接近于没有,也没有任何危险。”
景元看了一眼被枝条刺穿了身躯、虽然没死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的步离人,再次开口询问:
“对吧?”
无数的金色枝条蔓延而来,带着金黄或洁白的花,它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身躯。就像利刃捅进□□里一样,眨眼之间,他们附近所有的□□和身躯全都被丰饶的枝条穿膛而过,鲜血缓缓流淌而下,落在地上,和更多的血迹融为一体,它们之间并无区别。
但更多的金色枝条向街巷深处伸去,惨叫声与谩骂声此起彼伏,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血肉不断被穿刺破开的声音。
而金色枝条的根源,来自于一位颤抖着身躯、神情十分痛苦的小孩子。
“如果不是无法出手,”镜流看着眼前的小孩,“我会选择现在就结束掉他的痛苦。”
她的语气冰冷,给人一种接近于无情的态度和感觉。
一旁的丹枫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很赞同她的做法。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说完这话时,镜流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若有一日,我也身堕魔阴,变成类似这般模样的存在……
她闭了闭眼,将更多的想法与心思压下心底,一如既往,为了能走到现在,她已经付出太多了。
景元虽说因为站位的原因,看不见镜流此时的神情如何,却能从她的背影中,抓到一缕名为“惆怅”的情绪。
而对于镜流的话,白珩却罕见地摇了摇头。
“他叫应星,是生活在这个星球的一份子。”
她没有去看自家好友们的反应如何,一步又一步,缓慢且坚定地走向那个被她称之为“应星”的孩子,俯下身子,轻轻拥住了对方。
那是过去她第一次遇见这个人时,曾遗憾无法给予的拥抱。
“许下的心愿是‘活下去’,因为这里有很多爱着他的人,在他逃亡的路上伸出援手,甚至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不想辜负他们的心意。”
景元和镜流还没反应过来,丹枫先是眉头一皱,再是迟疑道:
“‘欧利文’?”
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人很快就记起来了。
当时耀青「鹤羽卫」在那些星球与丰饶民的战事胶着,主力军攻势被阻延,于是耀青将白珩与另一部分人组成使节团,被派往朱明仙舟请求援兵与军器。虽说过程有些波折,但好歹还是顺利交接完了。只不过在打完胜仗后,白珩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回到罗浮,和她的好友们述说和分享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
她架着自己的那艘星槎,突发奇想,去星海之间乱逛了起来,直到无意间穿进了一个小星球里边。
那次回来之后,白珩说她在那里结识了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却很厉害很有趣的一位“小大人”。
“而且那个人的名字好像也是叫‘应星’这两个字,我就说听着怎么感觉怪耳熟的……”景元看上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难为景元元你还记得。”
白珩直起腰,走过来拍了拍景元的肩膀。
她看向镜流:“其实你的做法并没有错,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丰饶的力量得不到控制的话,对一个世界乃至一个星系而言,都是弊大于利的存在。”
“无法拔除祸端的根源,便只能尽量避免灾祸的发生,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不能太迟,镜流。”
说着,白珩又将视线落回到应星身上。
“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而唯有抓紧当下,才能决定未来。”
此时的应星已经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站着了,他大声喘息着,大概是附近的步离人都已经被金色枝条扎了个彻底,应星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摇晃着倒在地上,无意识蜷缩起身躯。
但那些丰饶的枝条并没有被收回,反而又从地底钻了好几根金色枝条,在应星的周身附近清出一片空地。
最后,它们驻守在他的身旁,沉寂了下去。
“这里是应星曾一度毁灭了的故乡,是他最热爱最珍惜的存在,拥有着他最美好的回忆与宝物。他爱着的人、爱着他的人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但如今,他们也都离开了。”
“应星曾为此想过很多,但他说过最肯定的一句话,是如果有一天,他自己或者朋友也变作失去理智的怪物,伤害到了这个自己最珍视的存在。”
【无论是谁,都要为此偿还罪业,付出代价。】
“说实话,我虽然不太认可他的观点啦。但是有一点他说的很有道理,”白珩看向镜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做了错事就要乖乖认错,不可以逃避,也不可以一错再错,更不可以因此麻木不仁。”
“所以,无论是你也好,是我也罢,又或者丹枫还是景元,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一定要尽全力去阻止对方。”
“哪怕要为此兵戈相对?”镜流握紧了对方的手。
“那就拿出双方最大的本领,”景元走到了她的身侧,“以证自身决心与意志。”
丹枫目光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即使我们可能会因此分崩离析,各奔东西?”
狐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下一秒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硬是把某条大青龙即将下线的理智给拉了回来。顶着龙尊大人要鲨人的视线,她清咳了一声,但话里却仍然带上了一丝笑意:
“哎呀,这也太巧了,我刚好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呢。”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丹枫看了一眼那个曾被药师注视过的孩子,沉默片刻,他看向白珩:“他说了什么?”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不过,又没规定私下不可以串门。】
*镜流的表现看上去似乎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关于镜流清冷或者说外表冷漠但内心细腻的性子,在别处已经有了不少塑造与描写,所以本文则更偏向于去描写一些比较难提及到关于她、他们另一部分的性格与想法。
比如作为无名客的白珩对星海的看法;比如作为持明龙尊的丹枫对龙师的态度;比如作为年轻将军的景元对现状的看法。
*景元他们对应星的态度转变得似乎有点奇怪唉?
好像有点涉及剧透……咳,主要是认为白珩会被塞进使节□□去朱明求支援,而在她的游记里,应星似乎有感受到白珩内心的情绪波动,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抚。
所以想,那时候的白珩是不是内心也有些迷茫呢,但经过这一遭之后,会不会也有想通些什么呢?
当时还小的应星不能为她解疑答难,但本世界线里遇到的应星可以看出她的苦恼与困惑(后边涉及剧透就不说了)。所以等她回到罗浮时,景元等人会惊讶于她的改变,也会为她感到开心和喜悦。
*会有星核猎手的出场吗?
目前的想法是:有。
但会在非常后面的篇幅出现,以观影人员的身份登场(起码得故乡篇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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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丰饶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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