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陷入沉睡的孩子本该获得一场美梦，就像乖乖听话的小孩会收到父母奖励的糖果一样，拂去他悲痛的泪水，拥住他颤抖的身躯，抚平他不安的情绪。

或许是某位星神的恶作剧，又或许是哪只手扰乱了命运前行的轨道。

他在梦中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与自己不同，那个“他”过得似乎要更艰苦一些。

没有得到星神的注视，身上伤痕累累，千辛万苦才成功逃离了步离人的魔爪。可即使搭上商船后，“他”也不敢放松精神，许多个夜晚都无法完全入睡。直到有一天，“他”直接晕倒在走道上，高烧了好几天。船长强行按着“他”在床上休养，过了好一段时间，看上去才没有风一吹就要飞走的菜鸟模样（船长说的）。

“他”在船上度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光，但后来却是选择在另一艘船上停留。

唤作「朱明」的仙舟有着绝妙的匠艺与锻造技术，少年为此地的鬼斧神工所折服。“他”努力在补天殿里修习功课。没过多久，就凭借着自身的实力，小小年纪便取得了匠人资格的认可。就连铸炼宫的主人都被其吸引，将“他”收作自己的弟子。于是“他”得以收获新的「家人」。虽然平日里不太省心也不太靠谱，会偷偷教训那些说“他”坏话的老东西，会在一些地方比小孩还小孩。却也会在“他”迷茫无助时，安抚“他”混乱的精神，牵起“他”的手，带着“他”、陪着“他”一同走过。

“他”在这里拾起铁锤，迸溅出属于「应星」的火星与光亮。

这里承载了“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的回忆、却也是少年最后不敢回去的“家”。

后来，“他”为提升和发挥自身匠艺，拜别师友，来到了名为「罗浮」的仙舟。虽说这里在对待化外民的态度和观念这两方面上，比其他地方还要顽固不知变通，明里暗里地给“他”下绊子，但并不能阻碍“他”夺取大比的魁首，赢得「百冶」的称号。“他”在这里有幸结识到几位朋友，他们来自不同的仙舟，却意外相处得十分融洽。

品酒，辩论，比武，谈笑。

如梦一般美好，却也如梦一般短暂而易逝。

丰饶民的战争送走了无数的云骑与人，也包括他们那位热爱天空的朋友。

后来，“他”与最欣赏的挚友的僭越之举，造就了灾祸的诞生，数不尽的云骑与持明因此消逝。“他”从此与彼岸相望。昔日旧友变得面目全非，红瞳注视之下，“他”无数次经历生与死的轮回。支离破碎。再度醒来，已经丢失了自己的名字，成为浩瀚星海间游荡的一抹孤魂。直至水镜倒映旧日容颜，幻痛唤醒记忆，过往的影子追上了“他”。

于是“他”死去，成为了自己最后的作品与遗物。

再后来，一只黑色的猫找到了“他”，他们做了一场交易，关于死亡与未来。“他”由此赋予自己新的名字——【刃】。戴墨镜的女人喜爱昂贵的大衣，也会为“他”挑选得体的衣物，修剪鬓发，整理仪表。高大的铠甲渴求生命的真谛，虽说总会学到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但是无论哪个剧本都会是最快找到“他”的。天才的黑客少女热衷于体验各类游戏，即使被多次拒绝，却依旧不减邀“他”一起打游戏的热情。孤魂落在地上，成了笨拙而沉默的人。名为「星核猎手」的组织成了“他”人生中最后的栖身之所。虽然暂时不再麻木，却也因此想清楚了死亡的意义，并且依然选择拥抱它。

最后，“他”回到了自己最初的故乡，在花开的季节，终与亲人团聚。

【一个世界里会诞生出很多个故事，而一个故事中会蕴藏着无数种可能性。】

【此身不死不灭，已经走得太远，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就像最开始少年抱住了哭泣着的“他”那样。

【小子，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好的故事拿出来，酒就不给你留着了。】

【“应星”。】

「我」

“所以他什么时候能醒？”

景元蹲在沉睡着的少年身旁，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白珩，对方正眯着一只眼，抬起两只手，不知道在朝天空比划着什么。

“就快了就快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就这几天的事了。”白珩看都没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可是白珩姐，我们在这里呆着都快有三年了……”

“难得景元元你也会有时间过得慢的感觉，记得以前我出去溜达了半年，回来你就和我说一句‘白珩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对此，景元只是清咳了一声，头偏过去，表示刚才丹枫跳水声音太大，他没听清。

丹枫：？

其实也不怪景元会出声抱怨，毕竟在这期间里，他们不仅没有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还意外发现自身不能离开应星的周身太远，否则会被直接挡住打回来。

时间一久，自然就会变得枯燥难耐了。

不过，在这四个人之中，镜流是最不受影响的，坐下来闭上眼睛就是十天半个月；其次是白珩，她总能给自己找各种的事干；然后是丹枫，趁着力量被封，对自己的身体底线和实力进行各种试探；最后是景元，没过两三个月就耐不住寂寞，时不时猫猫祟祟的，然后就被他师傅抓去一起闭目养神了。

这下直接被打回小猫崽子。

好说歹说之下，镜流才许他每个月“休闲”几天，没要他完全跟着一起。

这般想着，景元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逃掉了公文地狱，哪想到还要被师傅拉去加练。于是起身打算找点乐子，打发打发时间，结果转头就对上自家师傅的视线。

景元：……不是吧，师傅？

镜流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徒弟的神情，她朝对方身后抬了抬下巴：

“他醒了。”

话音刚落，应星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如紫藤花般的眼睛里，一片洁白的云朵正慢悠悠地飘过，光线偷偷溜了进来，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一整片天空都被他收入眼中。

少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什么动作也没有。

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四个人正蹲在他的身旁，差不多围成了一个圈。

“看起来呆愣愣的。”丹枫一针见血道。

“毕竟睡了那么久，”镜流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白珩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小应星说他这会还没有恢复记忆，浑浑噩噩的，好像等会还要离开这里。”

“真的不会被外面那‘风景’给刺激到吗？”景元无奈道。

由于丰饶的枝条没有点亮清洁工这个技能，加上这边的无能为力，以至于这附近的地面上，依旧是大片大片的红。

最初他们可没少为此困扰，以至于互相给了各自一击，晕乎了大半年，等到那些玩意差不多消失了，才勉强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身体的条件反射，遭受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

而事实告诉景元，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人，是注意不到这么多东西的。

只见没过多久，应星便缓缓坐起身子，呆愣片刻，起身，试图离开原地。

下一秒，直接“啪叽”一声摔倒在地上。

声音很响，听着就很痛。

应星眨了眨眼，面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就这么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呃，最起码他有要离开这里的潜意识，对吧？”景元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

镜流默默收回了方才下意识伸出的手。

丹枫看向白珩：“他看上去不像是简单的失忆。”

连最基本的反应和行为都需要些许时间才能适应，比起所谓的“睡得太久可能睡懵了”这种说法，更像是一个刚诞生不久的新生儿。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小应星没有和我细说他的这段经历……”白珩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未来我们能正常交流，问题应该不算太严重吧？”

过了好一会儿，应星才慢慢用手撑着地面，支起上半身，由趴着改成坐着，再由坐着变成站着，过程不是很快，甚至还有些摇摇晃晃的，但他依然站了起来。

就像被风吹打着、却怎么都折不断的花一样。

四个人难得同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再次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应星没有像最开始那样，立刻摔倒在地，其余人为此感到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景元才眨了一下眼，眼看着应星不知怎么的又要摔倒了！

“小心！”

景元立马伸出了手。

但应星直直穿过了她的手，再次“啪叽”一声摔倒在地上。

声音很响，听着就很痛。

他这时候才记起来，自己是无法触碰到眼前的这位少年。

景元看着自己的双手，嘴唇张了张，似乎想些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并非第一次体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感觉会如此强烈，内心会如此不甘。

或许有人能回答他，但她们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向远处看去。

于是当他抬起头时，看见的是一个瘦小却顽强的身影。

“他摔倒了很多次，景元。”丹枫叹了口气，“从路都走不稳到勉强算正常人的水平，他没有停下过一次。”

“而你今后要走的路，只会比这还要辛苦千倍万倍。而你现在体会的这种感觉，在回去罗浮之后，只会多不会少。”

*小应星旁观阿刃的人生里，愉快的回忆似乎占比要多一些？

我的私心，受篇幅影响，省略了很多很多的细节（比如应星在朱明的时候有收到船长的遗书什么的）。我不否认苦痛，但也不认为苦痛值得歌颂与赞扬，无论它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透过它我看见的是一个人的本质，而不是它让一个人变成了什么模样。

同时，我也希望他能多拥有一些快乐和美好，洒脱与肆意，多那么一些爱他、也值得他爱的人。

再说一个理由的话，这是小应星的视角。

*丹枫为什么要试探身体的底线？

太无聊了（bushi）

主要还是新奇感，总想这个也试试那个也试试。其次就是关于延续持明血脉的课题，虽说他有心想要解决这个难题，但让丹枫去抓普通持明人做实验这一点，对他本人来说，难度还是高了。比起波及到他人，拿自己的身体来测试和记录，在丹枫的心里，后者会比前者容易接受许多。

*什么叫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

物理，指身体的条件反射。

精神，指长期观看g向场景。

丰饶不杀生，但会令他人感觉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