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距离应星醒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那时的少年还没有恢复记忆,却执着要离开原地,而丹枫他们无法出手干涉,而且受限于无形力量的强制性,于是只能陪着应星一起行动。
少年走过一个个被鲜血侵染的街道,路过一具具仅余一口气的狼人身躯,越过一片片荒凉而无人的土地。他像是察觉不到自身的极限,也感受不到身躯的警告,一直走着,走着,直到再次倒在地上,趴了一个下午,手脚冰冷得可怕。
丹枫伸手过去一探,却发现呼吸已经变得十分微弱,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原来少年就要死去了。
生命如此顽强,顽强到即使不吃不喝三天,也还能走在这世上;生命又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只要风轻轻一吹,就摇晃着要倒下了。
他们无法触碰,也无法解救。无论如何呼喊,少年都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周围的野狼们。无法出手,也无法干涉的他们。
眼看着少年就要被围上来的野狼们吞吃入腹,即使明白只是徒劳,他们依然试图去阻挡野狼前进的脚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不可否认,他们都难免慌了神,想要从野狼的口中保住少年,想要从虚无中诞生出奇迹。
然而近乎于恳求的心声下,唯有升起的金色枝条回应了他们的呼唤。
少年越过了他们,眼里却并无神智,在第一只野狼向他扑来时,金色的枝条穿透了它的身躯,却并不取走它的性命。
丰饶将少年拉回了此岸,以他、他们最不愿看见的手段。
他们看着少年走过去,跪下,抓着那头还未死去的野狼,张口,涌出鲜血溅了他一身,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少年的背后,是一只只被丰饶的枝条“留住”的野狼。
他们沉默着。
少年再次醒来,却只是脸色略微苍白,好似夜晚没有睡个好觉。他依然没有恢复记忆,却在看见满地的野狼尸体与血渍时,先是条件反射的反胃,干呕,流泪,然后是难受到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即使这时候他连难受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不到白珩安抚着他的后背,梗咽着说不是他的错;他看不到景元一遍遍擦去他的泪水,即使水珠只会穿过他的手掌落向地面。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看不到镜流紧紧握住又松开的拳头,最后只是轻抚着他的头;他看不到丹枫牵住他的手,默默将藏起来的尾巴送进了他的怀里。
在还没有记起自己的名字、尚且一无所知的少年眼里,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
明日已至。
【跟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我的孩子,这样你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无论你走得有多远,家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于是少年重新前行。
他似乎变得不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像是终于拥有了一些意识,会接饮雨水解渴,拾取野果充饥,夜晚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休息,却唯独不会主动靠近动物。
即使那是一只再柔软不过的小兔子。
这个发现,无疑让丹枫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免感到心疼。
于是,少年伴随着他所看不见的热闹与关心,一路走着。
在绿意点上枯枝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大门与废墟。
走过来的路上他、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景象了。
白珩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景元单押这里可能有丰饶的气息,镜流和丹枫则表示没准是步离人最先出现的地方。
毕竟少年的这一路上,除了对丰饶的踪迹会停一停脚步外,其它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宛如一潭死水似的。
于是在几人的注视下,少年越过了大门,缓缓走到了那片废墟面前。
恍惚间,少年似乎看见了一座简朴的房屋,温暖的灯光照着他,正门朝他敞开着。
屋里坐着两个人,他们温柔地注视着少年,笑着对他说:
【小应星路上辛苦啦,欢迎回家。】
“嗯,我回来了。”
一年后
晨间的阳光透过浅浅的云层,轻轻落在地面,它借着灵巧的身手,悄然翻进了一个简陋的石屋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冷光从里边飞了出来,之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倒塌的落石与升起的阵阵硝烟,将不请自来的客人“请”了出去。
“小先生,根据数据统计结果显示,这周内您对『半自动型耕地机』的实验已失败五次,目前实验次数总计为41次。”
一个类似三角机关的小机器悠悠飘到房门口,朝应星道。
对此,这位刚从硝烟中走出来的少年只是看了它一眼,偏过头咳了两声,连身上的烟尘都不拍一下,又低头思考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喃喃着。
听到声响就赶过来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应星却好像没发现他们的到来,思忖片刻,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整个过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其中一位猫猫嘴的青年“唔”了一声,看向身旁的狐人女子:“白珩姐,他一直都这么折腾自己的吗?”
“小应星说,他只是不喜欢浪费时间而已。”狐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叉着腰,不满地摇了摇头。
“要不是现在动不了手,我铁定是要把这家伙给摁回去的,简直比以后的他还要胡来!”
青年:哇哦……
而另一位束着高马尾的女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向正在听狐人碎碎念的青年:
“丹枫呢?”
“对啊,除了景元元你之外,平日里好像就数他对小应星的研究最感兴趣,这会怎么没见着他人?”
不错,这几位不是别人,正是前文所提及到的景元等人。
四人之中,除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现场的丹枫,其他三人都来到这里了。
然而白珩这边话才刚说完,就有一条龙从旁边树上倒垂了下来:“这里。”
白珩:?他怎么爬树去了
景元:说是犯困了,要上去盘着眯一会儿才行。
“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八百年没睡个好觉了。”镜流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持明龙尊,毫不客气道。
丹枫点了点头:“这里的确能睡个好觉。”
“没准是受到了这里能量场的影响。”突然出现在众人之间的应星如此道。
对比起景元一副像是见了鬼的模样,其他三人的面部表情明显要淡定许多。前提是,如果忽略了某只狐狸背后炸毛的尾巴,某位剑首下意识防守的姿势,以及,某条大青龙立马缩回去的脑袋。
景元: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
白珩:我也很想问。
而导致该现状发生的罪魁祸首,此时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应星转头看向自己身旁悬浮着的小机器:“R。”
只见他让对方调出显示屏,一边在在操作着荧幕,一边朝小机器下达着指令,手上的动作和闪过的页面快到让人感到眼花缭乱。
而一旁的白珩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原本在应星碰上显示屏的时候,很快就摸了过去,结果这还没看两眼,就盯着两个蚊香眼回来了。
“小应星这是在干嘛啊,看得我头都大了。”
白珩哀嚎了一声,正要去抱抱自家好闺蜜诉苦顺带求抚摸,结果这边手还没搭上,那边砰的一声,吓得整个狐狸的毛都炸起来了。
转头看过去,只看见某位持明龙尊脸上写着与世无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那宝贝树上溜达了下来。而他的脚边,则是方才造成那声声响的主人——一大截枯掉了的树枝。
白珩:?你干了什么
镜流:不愧是你。
丹枫:……我说我什么也没干,你们信吗?
于是就着“树枝是自己掉的还是某条龙盘得太紧导致的”,白珩跟丹枫车轱辘话滚了几轮,而镜流负责在旁边安静地吃瓜看戏。
如果要景元来点评的话,他肯定会说:镜流只是等他们俩吵完,然后有哪个不服的,她就和哪个打,这样就不会有人不开心了。
镜流:有气的人发泄完了,我也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不就是最明智的选择吗?
白珩:……有没有种可能,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
丹枫:(点头)
往常这几人还会纵容她的这点小心愿,只不过这次不同,还没等白珩和丹枫掰扯完,镜流隐约听到景元似乎说了什么。
她看了过去。
只见应星握了把剑在手里,正在整理自己戴着的手套,身前的显示屏早已不见踪影。而原本听完白珩的话后,也跟着摸过去的景元,现在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应星的身前,那是应星方才操作显示屏的位置。
镜流皱了皱眉,走了过去:“怎么了?”
“无关紧要的事而已。”景元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应星很快就要出门了,而且还打算换个地方进行实验。”
“原来太奶奶没有骗我,工匠师傅们都是吃铁的……”
白珩听到这话,表示难以置信。
“我记得上周小应星那些像金人的玩意,不是搬了差不多一座山的材料过来吗,就,都用光了?”
景元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等你见过工造司的报销单,就会知道其实应星他已经很克制了。”
丹枫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深有同感,比起应星,持明里的那些工匠就像是只吃不吐的吞金兽。”
白珩:尊嘟假嘟?
丹枫:除非景元真名叫景扁扁。
景元:?
*“难免慌了神”是指什么?
除开白珩和景元之外,镜流和丹枫虽然也会担忧小应星的状况,但更多是担心会不会牵扯到他们无法回到自己的时空里。
所以后边在面对小应星潜意识里的崩溃时:丹枫因为同情心和一些些的愧疚,会拥有一个主动去了解和关注小应星的动机;镜流不会放任自己受情感太多影响,所以她更多是觉得小应星需要获得解救,结束他的痛苦。
*为什么在已知自己无法出手干涉后,白珩却还要和丹枫掰扯“树枝是谁弄断的”?
朋友之间的调侃而已。
*如何解释“持明工匠吞金兽”?
可以理解为罗浮持明的工匠虽然技艺高,但受到于族内的风气影响,尤其是在对比应星的情况下,于是乎,在丹枫眼里创新能力就显得很一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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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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