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雨下了一整夜,幸令在潮湿的雾气中睁开了双眸。
卧在她身旁睡了一晚的女副将早已在天未亮时就收拾整齐,银虎抻了抻腰,二人在破晓时分又踏上了追随大军之路。
小雨淅淅沥沥着,昨晚间好不容易烘干的衣物又渐湿了起来,朝露与雨水混落,春草一夜之间冒出了嫩芽。
早风拂面,倏忽,山下传来号角悲鸣。
“嗡——”
似龙声低吟,带着无尽的哀痛与不甘。
邓婵玉向下望去,长长的队列绵延而来,身着礼服的祭祀带头而行,后面的官服家眷带着侍从守卫,队伍中夹杂着牛羊牲物,还有几十个双手捆绑,面露木色的男女老少。
“恭送大王得道升仙,天佑我大商。”祭祀举着巫旗,在晨雾中大声喊叫。
邓婵玉心下一紧,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帝乙同太子崩逝,举国悲痛,帝三子寿哀而不绝,几近欲死,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三日后,帝辛即位,立子殷郊为太子,妻姜氏为王后。
帝辛一年,夏五月。
大军跋涉千里,终于在近两月后到达了朝歌的边境。
邓婵玉骑着银虎,仰着头看向远处的朝歌城。
“报——”休憩时,一个小兵极冲而来,对闻太师急切道:“城中质子姬发率兵造反,太师,如何是好?”
闻太师眯着眼,叹息一口气,“如此,也来不及了,待我军回城,再听大王派遣。”
小兵一愣,忙反应过来,行礼道:“是。”
身旁众将领神色各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没人开口再质疑闻太师的决定。
邓婵玉正要起身,腰后趴着的银虎一爪按住了她的胳膊,她顿了顿,还是坐了回去。
休整完毕,大军渐渐向朝歌行进。
破乱,是邓婵玉对十年后的朝歌的第一印象。
很显然经过了一场叛乱的洗礼,仅接手不到一年的王上,就已经经历了人生中的巨大坎坷与挫折。
闻太师带来的大军姗姗来迟,扣住了还未来得及撤退的叛军,以及除随姬发外剩余城内的所有质子。
姬发。
邓婵玉沉着目光。
无知小儿,好大的胆子。
大王及其王妃被人从战鼓中救起,邓婵玉跟着闻太师,静静地等候在王殿。
殿外雷声轰鸣,春暮夏初,雨反倒多了起来,不多时,急落的雨声便已在屋檐响起。
邓婵玉低着头,只听得上位虚弱的喘息声响起,而后跟随着小心翼翼的娇媚声:“大王当心。”
是那位新王妃,邓婵玉心想,她是认识姜王后的,那时的大王还不是大王,她跟着阿爹一同参加姜族某位闺秀的笄礼,在席会中见到了人人称道的姜皇妃。
真真是温和贤淑,纯良有礼。
上位窸窣而动,那新王妃扬声传话,语气中倒少了妩媚,“西岐姬发叛反在先,重伤大王在后,闻仲太师,你可愿征兵讨伐?”
满室静谧。
就在邓婵玉以为闻太师要万死不辞接下征讨之令时,只听斜前方的闻太师铿锵沉声道:
“大王,老臣年迈,恐辱大王使命,请求大王允臣告老还乡,安养天年。”
上位大王脸色顿沉,他大口喘息着,呼吸声如同腐朽的风琴,就在他要发怒之时,闻太师身旁的副将直腰而起,垂眉行礼道:
“末将邓婵玉,愿为大王讨伐反贼。”
殷寿虚虚扬手,新王妃便道:“大王让你前来说话。”
邓婵玉站起身,走上阶台,抬首扬眉,对着王上道:“末将愿带兵前往,不擒反贼,誓不还都。”
“我记得你,”王上欣慰地笑了笑,眼神满是赞赏,“邓九公之后,果然忠勇。”
雷鸣声动,台下的闻仲稳稳半弯着腰,苏妲己突然指了指殿门,她脸色苍白,嘴角却仍带着笑:
“门外的银虎,可是邓将军的契兽?”
殷寿闻声循着看向那处,殿外,高大的银虎静静地趴着,银色的毛发在昏暗的雨幕中闪烁着光泽,身旁的士兵不着声色地离它远了两步。
“是。”邓婵玉抿了抿唇,不得不回答道。
“妾听说虎兽可避凶邪,如今大王身受重伤,恐噩梦缠身,不知邓将军可让这银虎陪大王与妾身一晚?”
苏妲己说着,目光却迟迟不肯从那银虎身上离开半分。
“爱妃想的周全,邓将军,你待如何?”王上虚弱却不置可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虎兽冲动,怕无意中伤了大王与王妃。”
邓婵玉未曾想这一遭,心沉了沉,低声道。
“无妨,我与这小兽一见如故,”苏妲己缓缓起身,殿外,察觉到异动的银虎抖了抖耳朵,抬眸望了过来,苏妲己微微一笑,“想来它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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