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凶器吗？”

“是。”

“当时就在你的口袋里？”

“是。”

“你随身携带的？”

“嗯。”

“你为什么随身带刀？”

“防身用的。”

“你经常遇到危险吗？”

“您看，我是个私家侦探，我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非常多。”

“侦探？”雷斯垂德的表情变得很夸张，“这年头伦敦怎么这么多侦探？连女人都开始当侦探了。”

南丁格尔想了一下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只好说：

“不好意思。”

“哼，好在你有目击证人，证明是那个混蛋先有杀人的行动，不然可说不清，”雷斯垂德有些生气地说，“而且有两个，都是有声望的先生。”

“两位吗？”她抬起头来看着警官，“我记得只有诺埃尔先生。”

“还有我们伟大的福尔摩斯先生，什么时候都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警官有点嘲讽地说，他不知道南丁格尔已经从他这个表现里读出了过多的东西，“那么多人听到你们的吵闹声，他第一个就冲了过去，亲眼目睹了你杀人的全过程。”

“纠正一下，我不是杀人，”她平静地说，“当时屋里有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处于危险中，而且我也要自我防卫。”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要等尸检结果出来再说。”

“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嗯？”

“您现在想做的，是吓唬我说出承认自己故意杀人的话吧。”

“你说什么！”

雷斯垂德嚷嚷了一声就没声了，因为被说中了。南丁格尔向他微笑了一下，是有点假的笑容，不是她装不出来真诚的，而是她不想对这个人浪费感情。

“一整天了，警官先生，你们就把我扣在这里反复问同样的问题，可是明明证人和证据都已经齐全了，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现在只需要等开庭了。”

“嗯……是的。”警官闷闷不乐地说，他本来觉得自己这一次还办得挺聪明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门。雷斯垂德显然没有马上想到哪个人有这么大的面子打断他，加上现在心情不好，心烦意乱地大喊道：

“喂，我这儿还在工作！”

“今天的工作应该都结束了吧？”推开门的人和颜悦色地说，“在场的人都询问过了，我听到的说法是我可以和南丁格尔小姐谈谈。”

“是，但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嗯？福尔摩斯先生？”

“因为这是我室友，”福尔摩斯比划了一下，“我不能扔下一个熟人不管。”

雷斯垂德差点没站稳。

“室友？！”

“是，原来的那个结婚就搬走了。”

“你怎么接受有女室友的？”

“房东要租给她房子好像不是我可以拦着的吧。”

雷斯垂德转念一想，表情又变了，换了一副暧昧的表情。南丁格尔差点发笑，她以前没来过伦敦，真不知道苏格兰场的警官情绪这么丰富的。

“啊，我懂了，我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笑眯眯地说，“是不是满口独身主义的福尔摩斯先生也开窍了？”

“那个，关于这个问题，”南丁格尔举起一只手，“我也是独身主义。”

警官顿时又泄了气。他摇了摇头。

“这年头不婚的女人也是越来越多。”

“毕竟结婚之后个人财产就变成丈夫的了。”

“是因为这个吗？”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说。

“当然不是。我可以和福尔摩斯先生谈谈吗？我不会逃跑的，没有必要。”

“可以。”警官无奈地说。

南丁格尔站起身，非常得体地向警官行了一个礼，然后跟着福尔摩斯出去了。雷斯垂德看着他们出门，气呼呼地又坐下了。

“可恶的侦探，一个不够又来一个。”

他们站在苏格兰场的走廊里。一开始都很沉默，福尔摩斯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看上去很忧愁，但那不是真的，他的内里还是精力旺盛的。南丁格尔的外表是完全冷漠的，但是她才是真真正正在拼命思考。

“我们可以不用站在这儿的，”他最后说，“我可以让他们找间房间。”

她摇了摇头。

“你还是快些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吧。”

“你看出来了？”

“我都明白。你说吧。”

侦探看了看周围，然后用低微的声音说：

“那根本不是正当防卫，对吗？”

“请你说话注意一点，福尔摩斯先生，”南丁格尔平静地说，“这是苏格兰场认定的正当防卫，你亲自提供了证词。”

“嗯，那我换一个说法好了，”福尔摩斯说，“这次正当防卫是你谋划好的。”

南丁格尔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一开始她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妥当，但是当她抬起眼帘，看见福尔摩斯那双宁静的灰眼睛在注视她的时候，她突然明白，现在说什么话根本都是徒劳。

她叹了口气。她早知道的。她看到福尔摩斯目睹了全程的时候就知道的。

“有些话我不能说，福尔摩斯先生，那会变成我的口供。”

“不会的。这件事是天衣无缝的，没有任何破绽可以突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追究你的责任。从大众的角度看，你是个最善良的人，为了一个陌生的客户积极奔走，帮助她摆脱暴力的丈夫，还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相助。即使等到法庭上，这里也根本没有改口的余地。你做的事是完全合法的。”

南丁格尔几乎是松了口气。

“我很高兴听到一位真正的大师这么说。”

“你的所作所为，也几乎可以说是有大师的影子了。”

南丁格尔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里的暗示。

“我想我是值得这句称赞的。虽然没有瞒过福尔摩斯，但是让福尔摩斯无能为力，大概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了。”

“职业生涯。你以前做过类似的事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福尔摩斯微微怔住了，他想到当时他看到的场面，她把颈刀插进那个人的颈动脉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还有血喷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惊慌。还有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很遗憾，但是我没有办法。

“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他说，“你为什么愿意为了帮一个客户做到这个份上？”

“你认为我是在帮忙吗？”

“是的。”

“实际上，这是一份委托，”女侦探回答，“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把我陷入危险的境地，但是对你，福尔摩斯先生，我愿意说出来。”

“我说了你这样做是完全合法的，现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性质。”

“好。实际上，是她委托我，让我从现在这个境况中救她出来，而我因为这份委托得到了报酬。她因为这次事件变成了寡妇，获得了家里全部的财产，当然了，他们家里几乎没有什么财产，她在维持自己生活的前提下，把能给的都给了我。”

“你也没有得到多少，是吗？”

“相对于我付出的代价，是的，没有多少。”

“那还是在帮忙，对吧？”福尔摩斯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你得不到相应的好处。”

“我想我还是得到了的，”她说，“我看到一个女人重获新生的机会，对我来说足够了。”

“你是这样的人吗？”福尔摩斯莞尔一笑，不是装的，这让他看上去比刚才温柔了，“原来你做这个工作不是为了生活吗？”

“那你呢，福尔摩斯先生？你做咨询侦探是为了伸张正义，还是为了钱，或者仅仅是一种爱好？”

“我明白了。”

“不过你并不赞成我这么做吧。”

“我也不能说自己做的事都是完全没有道德瑕疵的。但我还是想说，其实你今天的做法让我想起一个老熟人。”

“谁？”

福尔摩斯开口之前微笑了一下，仿佛是在自嘲。

“莫里亚蒂教授，你听说过吗？”

他柔声说出的这个名字，让南丁格尔刚刚浮现的笑容僵住了，她站住了。她的这个表情被福尔摩斯看在眼里，他只是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可能……听说过，”她勉强说，“是什么学校的老师吧。”

“真的吗？”他安详地说，“你刚才说过不会说谎的。”

“我并不是想说谎，”她看上去像是呼吸困难，“我只是很难解释。”

“你不必向我解释任何事情。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稍等一下。”

她开始深呼吸，她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黑发黑眸，站在河道旁。天空弥漫着浓烟，古老的森林啊，现在变成这样的污浊和喧嚣。女孩注视着河道上漂浮的尸体，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褐色头发，脸和手都脏兮兮的，脖子几乎被勒断了，眼睛还没有闭上，正在顺着水漂走。南丁格尔开始作呕，就像今天目睹死亡应有的反应现在才发生似的，她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本能地伸出去要扶住什么，却抓住了一只温暖的，修长的手。她抬起头来，看见福尔摩斯关切地望着她，紧紧抓住她的手。

“顺便说，”他和蔼地说，“你的牛津口音学得挺像的，但是我想你并没有在牛津待过，而且你的口音还是摆脱不掉黑乡的影响，具体来说大概是，伯明翰？对吗？”

南丁格尔最后没有吐出来任何东西，她失去了知觉。那双手接住了她。

本文的雷斯垂德是按照BR版电影里的雷斯垂德写的，所以和原著极为不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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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闻香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