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认为,直到他被困在洗手间之前,事情都还算进展得不错。随着晚宴开始,先是杰克·休斯简单致辞,然后用一连串精彩的幻灯片讲述自己在南美的冒险。白天会展的一部分摄影和动植物标本也被移到了宴会厅,像布景板一样陈列在墙边。
出乎史蒂夫意料的是,到场嘉宾基本都是学者,当然也有几位生物公司的代表,还有几个一眼便能看出是职业军人。
“十一点钟方向。”鹰眼在通讯耳麦里提醒他,不过史蒂夫自己也看见了。
詹姆斯·罗德,未来的战争机器,托尼的至交好友。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与军界的关系,还是因为……托尼?
后一个想法不太靠得住,更像是直觉,却令史蒂夫深感不安。
“……亚马逊充满了未解之谜等待揭示,太多的疑问需要得到解答,太多的谜团需要得到破译。”杰克·休斯的演讲听起来已经到了尾声,“在那里,唯一不变的是那里的永恒变化。当洪水退去,雨林重现,神奇的生命故事继续上演,而那就是数百年来承载生命奇迹的传奇。”
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史蒂夫听到克林特砸砸嘴说道:“上不了‘泰德的演讲’,不是吗?”他不得不咳嗽一声,压下惊讶的笑意。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所有到场人员的名单。”克林特语气四平八稳地转向正事,“没有什么我能一眼看出来的猫腻,也没有神盾局的老伙计登台亮相。要么是‘矩阵’当了缩头乌龟,要么那人就在名单里,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
史蒂夫也从没觉得事情会这么简单来着。“好吧,静观其变。”他一边想,一边将视线扫过那群聚在一起的军人。罗迪不在其中,而是独自跑到了角落里,去看一副巨大的摄影作品:雨林的俯瞰图,浓郁的绿色像是要在图片上流动起来似的。
一个人正朝罗迪走过去,是杰克·休斯的助手爱德华。史蒂夫匆匆瞟了一眼杰克,发现这位探险家正被一群老学究团团包围,想必一时半会儿脱身不得。
史蒂夫托着香槟托盘,不动声色地往那边走了几步,一路上停下来几次给口渴或单纯想拿点什么在手里的宾客。等他靠的足够近时,罗迪和爱德华正在颇为热烈地聊天。
“……那听起来可真了不起。”罗迪真诚地看着爱德华,“真希望我也能经历一次这样的冒险。”
“等和南美的昆虫搏斗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爱德华嘴角滑过一丝笑意,“没有杰克的钢铁意志,我想我们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多次旅行。但杰克,他就是有本事把艰苦的行动变得有趣起来,让人们心甘情愿地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
罗迪点着头,“所以你们这次去南美冒险有什么目标吗?还是仅仅为了观光旅游?我是说,你们的确拍了不少了不得的照片,还有那些标本,哇哦。”
“生物多样性研究,”爱德华显然不是第一次回答这种问题,也完全知道怎样敷衍这类问题,“我们观察,我们记录。这些数据能够帮助我们,还有许多学者了解和认识雨林。”
“听起来很了不起。”罗迪朝史蒂夫的方向瞟了一眼,但并没有真正注意到他。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又严肃地和爱德华交谈了几句,就转身继续看那些雨林摄影作品和标本去了。
“等等,队长。”鹰眼在通讯频道开口,“转回去,转回你刚才的角度。对,就是这里。你看见了吗,那个标本。”
史蒂夫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克林特注意到的标本是一块海星状的石头,上面覆盖了一层绿色的苔藓类植物。
放置标本的玻璃箱上也没有什么启迪性的标注,只写着一个编号,以及采集地点的坐标。
“那上面有字。”克林特的语气罕见的有些严肃,“我需要你靠近些,队长。”
史蒂夫于是往那边靠近几步,同时小心别让自己引起那个麻烦管事的任何注意。
“需要特殊的角度,才能看出上面的文字。”克林特又说,“该死,没准儿我们得把这玩意儿偷走。”
史蒂夫在心里叹了口气。
“得晚上了,但我猜他们不会把这东西随随便便放在这里。”克林特听起来竟然诡异的兴致高昂,“别担心,队长,我们搞得定的。”
“这究竟是什么。”史蒂夫嘴巴不动,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克林特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我发誓我看到上面有字迹了,那些苔藓组成了文字。”
苔藓?文字?
史蒂夫默默扣了两下藏在领子后的麦,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开这个玻璃箱子。宴会厅的氛围已经变得热烈起来了。人们三五成群在聊天、喝酒,吃着自助席那些精致的手指小吃。史蒂夫有些庆幸不用看这些人跳舞。他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手里的托盘从香槟换成了迷你三明治,又换成了某种他叫不上来名字的小点心。
“嘿,来帮个忙。”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冲史蒂夫招了招手,“扶我妻子去休息室,她不小心喝了太多香槟。”
史蒂夫顺从地接手那位女士,后者看起来还算神志清醒,不过走路已经摇摇晃晃的了。事实上,她本来还能自己走两步的,但在瞟了史蒂夫一眼之后却忽然站都站不稳了,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史蒂夫身上。
在史蒂夫半扶半抱把这位夫人送进轻木镶板双开门后的休息室里时,她甚至还明目张胆地把手放在了史蒂夫屁股上。
克林特的窃笑声从耳麦里传来。史蒂夫无奈地轻轻拉开这位夫人,把她按到了沙发上。
“哦,拜托,先别走。”这位女士朝史蒂夫伸出一只手来,使劲眨着眼睛,“给我拿点柠檬水吧。”
克林特尽职地解说:“她是给你抛媚眼呢,队长。”
“马上,夫人。”史蒂夫点点头,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身后那位女士还在大声问他:“谢谢了,甜心,你叫什么名字?”
史蒂夫没有回答,克林特则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你还真准备去拿柠檬水?相信我,队长,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绝对会把你吃干抹净的。”但鹰眼听上去并不担心,完完全全是在幸灾乐祸。
史蒂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但无视一位醉酒的女士提出的合理要求,这不太符合史蒂夫的行为准则,所以他还是端着柠檬水回到了休息室。
幸运的是,那位女士看起来倚着沙发睡着了,不幸的是,在史蒂夫把柠檬水放到茶几上的时候,那位女士惊醒过来,不小心碰翻了玻璃水杯。
史蒂夫眼疾手快接住了翻倒的杯子,但没能避开泼出来的柠檬水。
“哦,上帝,我太笨手笨脚了!”这位女士立刻掏出手帕想帮史蒂夫擦身上的水渍。史蒂夫则迅速站直了身体,把玻璃杯和里面的半杯柠檬水塞给对方,点点头,说道:“没关系,夫人,我自己能处理。”然后转身就走。他的耳边还回荡着克林特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哦,这太经典了,队长。我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老电影以外的场合下见到同样的场面。你的胸口湿了吗?还是裤子湿了?”
“闭嘴。”史蒂夫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匆匆拐进了卫生间。
“没办法,有时候金发、肌肉还有你的英俊脸庞组合到一起,就是会引发这种副作用。”鹰眼显然不懂“闭嘴”一词的含义,“我不怪这位女士。我要是个女人,我也想泡你。别想用塔莎威胁我,她也没法拒绝你的男性魅力,真的。只不过在肤浅的美色和厚重且有层次的内涵之间,她最后选择了我。我能怎么说,队长,那女人眼光真的不赖。”
史蒂夫沾湿手帕擦了擦衣服,但那只是让水痕扩大了一圈。他无奈地放弃了清洁工作,反正也不是真的污渍——至少比血迹或者人体组织强多了。
正当史蒂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为了躲开无聊的人,史蒂夫特意选择了这个比较偏僻的卫生间。他犹豫了片刻,但在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声音之后,史蒂夫就迅速走进了一个隔间,没有锁上门,而是很有技巧地借着门板挡住了自己。
下一刻,杰克和爱德华先后走了进来。爱德华愤怒的质问回荡在这个空荡的白瓷砖房间里。“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连我父亲都能忍受,却偏偏受不了她?我们必须和她合作,杰克。”然后卫生间的门响了一下,被锁上了。
杰克站在洗手台前,水流声响起又停下,然后他粗声回答:“你知道为什么。”
史蒂夫迅速回忆了一下今晚来的所有女性,除了作为女眷跟着丈夫前来的那几位以外,就只有一位生物学家,两名公司代表的秘书。
他们说的是谁?
“我知道。”爱德华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某种史蒂夫无法捉摸的感情,“杰克,我……”
然后语声顿住,史蒂夫听到两人有些沉重、且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不由大吃一惊。
难道这两个人竟然不是探险家和助手的单纯关系吗?
“我恨死她看你的样子了。”杰克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可以为你扮演玩世不恭的浪子,爱德,但如果你真跟那个女人有什么,我会杀了她的,向万能的神发誓,我会杀了你们两个,然后再他妈赏自己一枚子弹。”
“你知道我不会。自从你对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你就知道这世上再没别的可能了,再也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杰克。”爱德华回答,然后吃痛地哼了一声。
“那就表现出来,你这个该死的……”杰克恨恨地说,“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你、你,我他妈恨死你了!”
两人似乎就这么在洗手池旁边扭打起来。史蒂夫皱着眉听了一会儿,然后用力闭上眼睛,抬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所以这两个人是灵魂伴侣,而且是秘密的灵魂伴侣。
爱德华那位身在军中的父亲也许就是他们不得不隐藏一切关系的原因所在。史蒂夫自己也是军人,知道部队里对这种事情的看法。看来,哪怕多了一层灵魂伴侣的存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太多改变。
史蒂夫瞥了眼手表,默默咬紧了后槽牙。虽然的确探听到了目标的秘密,但这秘密对他们的任务并没什么帮助,而且坦白而言,这是别人的私密。史蒂夫从没兴趣探寻他人隐秘之事,在他看来,体面的人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
倒不是说他现在有的选。天杀的,真希望他之后不会有什么机会和这两个人正面交锋。那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有趣。
“嘿,队长,你是处男吗?”克林特这时在耳机里问他,“哦对,你说过你有女朋友来着。”
如果鹰眼就在他面前,史蒂夫毫无疑问会给他那张欠揍的脸来上一拳,就算那家伙一百二十岁也无所谓,反正他自己年纪也不小了。
“耶稣啊,”过了一会儿,克林特又说,“简直像是免费的黄片一样。我太老了,不适合听这个。”
但终于,那两个人最后还是完事了。
史蒂夫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卫生间已经再次安静了下来。他本来想洗个手,然后又明智地决定还是算了。
这样煎熬地度过了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晚会终于接近了尾声。主人正和最后几位客人话别,侍应生们也开始巧妙地收拾宴会厅的狼藉。
史蒂夫假装在擦桌子,实则是监视着最后几位滞留不去的客人。罗迪也是其中之一。这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儿闷闷不乐,抱着胳膊斜倚在角落的沙发靠背上,也在扫视着人群。而当这一次他望向史蒂夫的时候,目光多停留了两秒。
然后罗迪猛地站了起来。
史蒂夫在心中的惊讶还没完全涌起来时就意识了到罗迪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一个侍应生。
而那个侍应生正站在装有克林特关注过的海星状石头的玻璃箱前。史蒂夫刚才闻到了玻璃被激光刀切割的味道,但却没能立刻警醒起来。
该死。
“喂!”罗迪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与此同时,史蒂夫已经跨出一步,朝那个背对他的侍应生迅速伸出手去。
就在他即将抓住那个侍应生的胳膊时,那家伙猛地转身,一手抓着那块石头,另一只手则举起一把枪。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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