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不觉得自己有任何时候这么生气过。甚至连在柏林和史蒂夫——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史蒂夫——大吵一架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气愤。
而罪魁祸首看起来甚至毫不在意,还在稳稳当当地开着车。没有久别重逢的问好,没有一句道歉:不好意思,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家伙竟然还有脸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真可惜,托尼没法像上辈子在勃兰登堡机场那样,好好给这一位的脸上来几拳,一泄心头之怒。
“我明白你只是想帮忙,托尼。”史蒂夫听上去心平气和,而这种平缓的语气就像火上浇油一样,让托尼更加生气。
因为他听出了这句话后面那句未说出口、但是说不说都一样的“但是”。
“嗯?你明白?”托尼抢先开口,尽力压抑着语气中的怨愤,他可不想听上去像个赌气的小屁孩儿,谢了,“不好意思,先生,但我不觉得你明白任何事。首先,恕我直言,你是在跟踪监视安全部新鲜出炉的副部长。其次,你开着一辆曾在犯罪现场出没过的车。需要我再说下去吗?还是我可以打电话给警察先生了?”
“我有我的理由,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史蒂夫仍用那种叫人火大的语气说话,如果不是托尼如此善于观察的话,他甚至都不会注意到史蒂夫绷紧的肩膀,还有手肘处微微改变的角度。
为了更好的控制超级士兵的力量,毫无疑问。
“不管这件事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托尼,我知道我在和什么打交道。”史蒂夫冷静地把话说完。然而,他发白的指关节多多少少暴露了那份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情绪波澜。
蓦地,在滔天的怒火中,托尼勉强意识到,史蒂夫并不如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平静:有什么东西像鬼魂似的纠缠着他,才让史蒂夫露出一副最心爱的小狗崽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的模样。
不,没门儿,他才是那个占理的。要是有人该感到愧疚,那也是这个死去活来也不知会别人一声的混蛋。
托尼撇开脸,攥紧拳头盯着风挡玻璃外不断变换的纽约夜景。“那就告诉我。”他挤出一句,到底没法再像从前那样跟史蒂夫大喊大叫。
在这种情况下,成熟还真是一件叫人不爽的事。
“我不能。”史蒂夫的声音比刚才还轻,但语气却更郑重,“我真的不能,托尼。”
“不能,还是不愿意?”托尼用力从鼻孔里呼气,感觉自己像匹暴躁的马一样,但又没法真的尥蹶子,“还是说,你只是不再信任我了?你知道,要是真这样,你还是把话挑明了比较好,省得咱俩有人尴尬。”
托尼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的,但天晓得这真的很难。
显而易见,史蒂夫是在调查什么,但他却不愿意告诉托尼,接受托尼的帮助。哪怕他就是那个救了罗迪的神秘人,史蒂夫还是什么都没说。
托尼真的、真的很讨厌被人当成傻瓜,尤其是被史蒂夫当成傻瓜。
“那会给你带来危险,托尼。”史蒂夫克制地说,简直是老调重弹再加上自命不凡,“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的。”
托尼撅起嘴唇用力吹了一下,以示不屑。“好有英雄范儿,队长,只可惜已经过时了。还是说你回归现代社会以后,还没来得及补课?”
唔,他其实有点儿后悔最后那句话,因为对于一个刚刚跨越了几十年光阴的睡美人来说,这话可不只是刻薄而已。
不过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况且那也不是托尼的风格。所以就这么着吧,混蛋队长。
“坐好,我送你回家。”史蒂夫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语气不容置喙。顿时,托尼涌起一阵荒诞的昨日再现之感,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坐在这辆没开空调的闷热小货车里,而是回到了那个天寒地冻的鬼镇上,因为行动计划而和史蒂夫争论不休。
行,很好,让史蒂夫带着他的固执和自负见鬼去吧,托尼才不需要听从别人的指示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呢。
“停车。”托尼的喉咙热乎乎、紧绷绷的,但他意外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靠边停车,大兵,我用不着你护送。”
“托尼。”史蒂夫的手指再次收紧了,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让托尼不自觉地在心里计算方向盘的耐受力和超级士兵的手劲大小,“别胡闹,拜托了。”
“你不停车,我就把你的车窗砸烂,你看我会不会。”托尼说着掏出一把出门前随手揣在口袋里的小扳手,威胁似的朝史蒂夫晃了晃,“停车,就现在。”
终于,史蒂夫缓缓靠边停车了,但他没有打开车锁,而是转过身,严肃地看着托尼。
“我们谈谈。”他说,那双蓝色的眼睛饱含着托尼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一如既往,“托尼,我们谈谈。”史蒂夫又重复了一遍,而托尼告诉自己,他所听到的恳求的语气只是出于自己的幻想。
“所以你打算告诉我,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了吗?”托尼咬紧牙关问道,不自觉地攥紧了已经被捂得温热、沾满汗水的扳手,“事先警告,别想糊弄我,你不知道我知道多少,但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可不少。”
“你并没给我多少选择,托尼。”史蒂夫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但有些事情我必须避而不谈,因为我承诺过。”
“向谁承诺?”托尼感觉自己的心提起来了。难道说,神盾局到底还是找上史蒂夫了吗?他在跟谁合作?
不管是跟谁合作,对方显然在史蒂夫心里都有更重的份量。这个念头让托尼哑然失笑:这个条件可是有点宽泛呐。
就算托尼是史蒂夫在新世纪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友善面孔,也不代表美国队长先生一定就得把自己当朋友了,不是吗?
不是吗?
“亚历山大·皮尔斯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史蒂夫对托尼的质问避而不答,只是说道,“此人表面上作为安全部副部长与神盾局合作,但背地里,他还和一些很危险的势力纠缠不清。”
“嗯哼,九头蛇。在极地袭击我们的也是他们。”托尼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假装没有为此大吃一惊——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他不知道史蒂夫也知道了。
托尼假装不好奇地问:“这就是你为什么跟踪监视皮尔斯?”
“你为什么对杰克·休斯好奇?”史蒂夫反将一军,几乎让托尼感到敬佩了。
托尼斜乜了史蒂夫一眼,淡淡地说:“不管原因是什么,休斯都已经死了。杀人灭口,毫无疑问。一起死的那个女人也绝不是休斯的情妇,虽然小报肯定爱死这种绯闻了——大冒险家和助手的未婚妻搞到一块去,人们对此简直是乐此不疲啊。顺便一提,谢谢你救了罗迪,他是因为我才卷进那场麻烦中去的。”
“如果你继续追查下去,这不会是最后一场意外。”史蒂夫避开托尼的目光,他的下巴绷紧了,“总会有意外的,托尼,我们对付的不只是大坏蛋而已。”
“大坏蛋引不起我的兴趣。”托尼伸手捏住棒球帽的帽檐往后一转,紧盯着史蒂夫的侧脸,“告诉我,大个子,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史蒂夫像是想说什么,但又顽强地把话咽了回去。罗杰斯最擅长这个,托尼早在复仇者联盟刚组建的时候就发现了。
“我们可以合作。”托尼等了几秒钟,不甘心地打破寂静,“你不会后悔的,因为我可是最强队友。”比你现在合作的那些家伙强多了,毫无疑问。
史蒂夫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方向盘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才低声说道:“你是注定要蹚浑水了,是吗托尼?九月你不就要去欧洲读大学了吗?”
“啊啊,跟踪狂警告,先生。而且我是去攻读研究生学位的。”托尼的心“砰”的一跳,他嘴上跑着火车,心里拼命琢磨着这些信息史蒂夫是从哪儿搞来的。
以及他为什么掌握有关自己的信息。
“我只是说,你应该享受假期,然后去专心念书。”史蒂夫的脸一下就红了,他那白皙的皮肤更是对隐藏脸红的事实毫无帮助,而托尼天杀的还什么都没说呢。
等等,他说什么了吗?托尼迅速回忆了一下,觉得肯定是史蒂夫那二十年代的陈腐思想在作怪。
“我就是在享受假期呢。”托尼没忍住扬起双手,“拜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别说的好像这事儿你来做就稀松平常,换了我就会意外频出一样。要我说,你才最好小心一点呢。即使是美国队长,也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交朋友的时候可要小心了,队长。”
史蒂夫有些惊讶地看了托尼一眼。这大概是他目前最让托尼感到满意的反应。
至少比脸红强得多。
史蒂夫沉吟片刻,问托尼说:“比如呢?”
“比如这辆车的主人。”托尼说着伸手抹了一下擦得干干净净的仪表盘,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下食指,“不太像你的品味,说实话。”
“我的品位?”史蒂夫似乎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他们没问题的,托尼,别担心那个。”
然而托尼担心的就是这个:史蒂夫已经把那些“不明人士”当成了自己人。
托尼不禁又有些气愤,但又说不出究竟是因为史蒂夫已经找到了“自己人”,但“自己人”却不是他自己,还是因为史蒂夫不仅不信任自己,还想把他排除在外,隐瞒了各种重要事实。
比如史蒂夫还该死的活着这种事。
搞不好二者兼而有之呢,呵呵。
“反正人是你自己选的。”托尼口是心非地说,“只要你觉得没问题,我也没什么意见。”
史蒂夫竟然微微笑了起来,不过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沉默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我要长话短说了,猛男,毕竟不像你,我可是有宵禁的。”托尼说着拉下脸来,“第一个问题,我要怎么联络你?”因为不管史蒂夫是怎么想的,托尼可是没打算再让他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门儿都没有。
史蒂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不是交换电话号码的好时候,托尼。”
“哈,电话的安全系数太低了。”托尼假装自己没有感到一阵措手不及——打个赌,史蒂夫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点儿啥。那些话在史蒂夫的古董脑袋里听起来大概是另一个意思。
或多或少吧。
托尼匆匆扭过头,他看着车窗,飞快地说道:“如果一定要采用公共通讯方式的话,至少我们要有一套加密方式。我不想危言耸听,但斯塔克家被监听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而且不小。
“加密……”史蒂夫低语,眉头微微皱起。
“什么?”托尼皱眉盯着史蒂夫在车窗上的倒影,觉得刚才对方脸上一闪而过了某种恍悟的神情。“我错过什么了?”他脱口问道,转头看着史蒂夫,“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只是……”史蒂夫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他自顾自的沉思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听上去沉稳、坚定,让托尼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我今天晚一点儿的时候去找你。”史蒂夫斩钉截铁地说,“有些东西我想让你看看。”
“什么?”托尼张大嘴巴,“我是说,什么?!”
史蒂夫简短地解释:“我必须先回去一趟,和我的……朋友商量一下。”
然后,他专注地看着托尼,说道:“别擅自行动,托尼。我保证还会再联络你的,但在那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答应我,好吗?”
“哦……好吧。”托尼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因为这还真是个盯着对方发呆的好时候呐,“但至少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刚才想到什么了?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史蒂夫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反问:“还记得在那个鬼镇的时候,你在一份报纸上看到过密码吗?”
“嗯……哼。”托尼拉长声音,虽然那份报纸算不上托尼对极地最深刻的印象,不过是啊,他的确记得那份报纸,甚至能回忆起一部分加密内容。
所以史蒂夫又在意起那份密码了?为什么?他找到了什么被加密过的东西?还和极地的经历有关……难道是从九头蛇那里抢来了什么秘密文件?
也许托尼该利用史蒂夫来找他之前的这段时间,先搞清楚那份报纸究竟用的是什么加密方式。这样等史蒂夫把东西拿给他的时候,他就能看一眼然后给出答案了。
真可惜托尼当时没把报纸带在身上,那玩意儿现在搞不好已经跟着矿场一起灰飞烟灭了。
然后史蒂夫说了什么,托尼关于极地的回忆顿时消散一空。
史蒂夫说:“密码就在那份被盗走的标本上,由某种苔藓组成。”
哈,这场游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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