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回到车库之后又埋头干了起来，除了在行军床上睡的几个小时，他就没有停下过手头的工作。

在那期间，托尼倒是记得有人来叫他吃饭，很可能是玛丽亚，还有人送来了三明治和牛奶，大概是贾维斯。

但托尼不想离开车库，当他需要清空大脑的时候，埋头工作是最好的选择。笨笨的主程序虽然完成了，但还需要调试、优化，更何况托尼还有几个点子想要试验，他需要更多数据来细化方案。

所以，工作，就这么定了。

于是直到三天后，托尼才摇摇晃晃从车库离开，留下身后的一地狼藉，还有蹲伏在角落里，发出柔和嗡嗡声、正待机载入最新程序的笨笨。

托尼心满意足。尽管疲惫早已在大脑和全身上下安家落户，但成就感带来的愉悦让这更像是喝醉了之后轻飘飘的感觉。

他回到卧室，扑到床上，一口气睡了将近六个小时。

再醒来，已是下午六点。

托尼感到头微微作痛，浑身肌肉酸软，但比宿醉的感觉要好上太多。而且十六岁就是十六岁，托尼很有把握，这种情况在他洗个澡、吃点东西之后就会大大好转了。

是的，他需要冲个澡，还需要新衣服，他现在闻起来就像街头的流浪汉。

“托尼？”玛丽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和你爸爸要出去吃饭，你要来吗？是皮尔斯部长和他夫人，在卡文迪什酒店。”

“不去。”托尼干脆地回答，直到玛丽亚的脚步声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他那懒洋洋的大脑才抓住刚才那句话中的重点。

托尼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拉开门大喊道：“妈！等等！”

“托尼，你改主意了？”玛丽亚在楼梯口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儿子。

托尼抓着门框，探出身子大声问道：“哪个皮尔斯部长？”

“是亚历山大·皮尔斯部长。”霍华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是美国安全部新上任的副部长，虽然年轻，但前途不可限量。”

托尼抓着门框的手收紧了，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松开手，快步追过去。

斯塔克府邸共有三层，整体都是老式的维多利亚风格。二层楼梯口向外突出，水滴一样呈椭圆形，铺着金色与褐色交织的厚重地毯，一直延伸到边缘处漂亮的铁艺栏杆那里。

玛丽亚就站在栏杆尽头那盘旋而下的楼梯前，戴着紫色天鹅绒手套的手轻轻搭在雕刻成狮头的扶手上，耐心地等待儿子。

托尼走到母亲身边，抓住冰冷的弧形栏杆，附身看着霍华德。

霍华德站在一楼客厅，大衣在胳膊上搭着，他正抬起一只手，整理黑色的领结。水晶吊灯照亮他灰白的头发，还有微微发红的脸膛。

托尼意识到，霍华德又在喝酒了，也许只是一杯，但他回来的时候绝对会更醉。

“噢，你这副样子，”霍华德只看了托尼一眼就说，“我连咱们家的饭桌都不会让你上的，小子。我是在家里养了个野人吗？”

玛丽亚则问托尼：“你真的想去吗？”她显然很了解儿子，知道托尼从来都不喜欢这类社交。

“不想去。”托尼干脆地说，然后问霍华德，“安全部长？那家伙厉害吗？”

“皮尔斯部长很得总统赏识。”玛丽亚柔声说，因为霍华德懒得搭理托尼，“据说他在一次境外救援任务中营救了一位重要人物。”

托尼哼了一声，“啊，难怪呢。”他有点轻蔑地说。

“玛丽亚，走吧。”霍华德敲着手腕说道，“我们要迟了。”

玛丽亚又看了儿子一眼，“想吃什么就让贾维斯给你做，别再把自己关进车库瞎鼓捣了，你还在长个子呢。”她叮嘱道。

“我长不高了。”托尼不高兴地说，放松身体趴在栏杆上。

“你需要充足的睡眠，”玛丽亚说，“少喝咖啡，少吃垃圾食品，然后你会长高的，就像魔法。”

托尼说：“我的快乐一半来自咖啡，一半来自芝士汉堡。”

“玛丽亚。”霍华德再次催促。

玛丽亚提起裙摆走下楼去，离开前还回头对托尼招手，再次嘱咐：“记得多吃点，托尼！”

“好！”托尼说着松开抓住栏杆的汗津津的手。他滑坐到地毯上，两条腿从铁杆之间伸出去，晃荡着。他真的得洗个澡了，然后再吃点货真价实的东西，披萨听起来就不错。

大门打开又关上，然后是汽车驶离的声音。

托尼想象着车头灯划破黑暗，沿着阴森的盘山公路行驶，但后方却传来机车马达的轰鸣声。

他尽力压下心中的不安——托尼不能在父母每次离家时都提心吊胆，更何况他上次已经找过借口跟父母一同出行了，而那并非长久之计。

他需要找到危险的源头，比如说：亚历山大·皮尔斯。

托尼心绪纷乱，又坐了二十分钟才站起来，摇晃着回卧室去洗澡。

他把水调到最热，让皮肤被冲得发红。佩珀冷静的声音在托尼脑海中响起：调查皮尔斯，但务必要小心。

“放心好了。”托尼喃喃说道，他关掉水，开始迅速在身上抹沐浴露。

然后他停下来，盯着自己胸骨偏下的位置。托尼身上的毛发不算旺盛，深色的皮肤因为年轻而光滑且富有弹性。

但这不是重点，托尼心想。他伸手搓了搓腹部，那里的皮肤没什么异样，只除了那几个异常清晰的花体字母。

这是什么？某种纹身吗？

但托尼相当确定，上一次洗澡的时候他身上还没这玩意儿。那是由黑色字体组成的一个词：他的名字。

字体很粗，也很漂亮，只在边缘处有些颤抖弯曲。

Tony

“什么玩意儿？”托尼惊讶地大声说道，伸手又搓了两下，但字迹并没变淡，只是让他觉得很痒，那里的皮肤似乎格外敏感。

而且尽管真的很诡异，但托尼其实相当确定：这些字母不是记号笔或者别的什么工具留下的，而是他身上长出来的。

他不由感到一阵惊慌——他的名字，莫名其妙长在了他肚皮上。

这是什么新鲜的病症吗？还是说他终于把脑子搞坏，以致出现幻觉了？

托尼迅速冲掉身上的泡沫，胡乱裹上毛巾，光着脚冲出了浴室。

“贾维斯？！”他打开卧室门喊道，“贾维斯，你在吗？”

脚步声从楼下响起，贾维斯几乎是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足见托尼的声音有多惊慌失措。

“怎么了，托尼少爷？”贾维斯在托尼面前五步开外急停下来，匆匆打量了托尼一眼，大概排除了各种可怕的意外受伤、发病，这才松了口气，“您需要什么吗？”

托尼匆匆拉开毛巾，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看！”

贾维斯差点没掩饰住自己的震惊，这对他来说可不常见。但他只看了托尼身上那莫名出现的字母一下，就抬起头，坚决地把目光固定在了托尼脸上。

“托尼少爷，请不要惊慌，”他冷静地说，“那是您的灵魂标记。”

好吧，至少贾维斯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托尼心想。还有，什么是他妈的“灵魂标记”？

“请先穿上衣服，少爷。”贾维斯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待会儿会为您解答。”

托尼拉上毛巾，嘀咕道：“好吧，你最好给我解答清楚了。”他说着转回卧室，把毛巾扔在地上，从衣柜里翻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开始迅速往身上套。

——至少那应该不是什么绝症，不然贾维斯不会是这种语气。

但托尼并没感到多少安慰，他起码得在了解那该死的字母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之后，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他这么想着，拉开了卧室门。

贾维斯已经先一步下了楼，但很快，托尼就在厨房找到了他。贾维斯坚持托尼应该到餐厅等着，一会儿边吃边听他讲，而托尼妥协了一半，同意在厨房边吃边听。

“所以，‘灵魂标记’究竟是什么？”托尼迫不及待地问。

贾维斯一边把盛着晚餐的盘子递给托尼，一边解释：“早在人类文明开始的时候，就有关于灵魂标记的记载，不过到了现在，灵魂标记已经成了一种冷门研究，只有少数群体给予关注。

“首先，目前科学界尚未能给出任何自圆其说的解释，来说明灵魂标记的性质。比较流行的一种定义是，灵魂标记是目前仅在人类群体中观察到的一种胎记，以文字形式出现。但标记所蕴含的意义至今仍未得到任何权威性的肯定。”

“什么意义？”托尼问，“那就只是个名字而已。”

“并不是名字那么简单，灵魂标记具有相当广泛的独特性。”贾维斯说，“托尼少爷，灵魂标记是你的灵魂伴侣对你说出的第一句话。”

“灵魂伴侣？”托尼嗤之以鼻，“那不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贾维斯宽容地笑了，“好吧，这种观点也很普遍。”

“所以这是一种字母形状的胎记，抱歉，但这听起来真的很像某种阴谋。”托尼摸着下巴，“我是说，人身上不会好端端长出字母来，对吧？人类文明对躯体的影响要是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光弄个小小的胎记出来？”

“如果不是灵魂标记存在一定的配对性，那么它是某种阴谋的可能性的确很大。”贾维斯说，“但灵魂标记是对应的，托尼少爷，灵魂伴侣的身上会有对方向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双方都是。”

托尼耸了耸肩，瘪嘴说道：“好吧，所以怎么着，人们都是靠这玩意儿找对象的？”

贾维斯摇摇头，回答：“根据近十年统计，灵魂标记出现的概率大约是68.9％。”

“不算低了。”托尼哼了一声，心里有点吃惊。

“但那仅仅是拥有标记的人数占比，”贾维斯继续说道，“然而，拥有灵魂标记、且能找到对应灵魂伴侣的人，不过占到其中的20%左右。”

“是啊，想想这有多不方便吧，”托尼煞有介事地说，“首先，你得见过对方的**。”

“或者，”贾维斯露出好笑的神情，“你可以友好地和对方交谈，然后在时机适当的时候礼貌询问对方。”

“但这东西毫无科学依据，简直像是魔法。”托尼挥舞着手中的叉子，“我讨厌魔法，我说过我讨厌魔法吗？”

贾维斯叹了口气，说道：“是的，您说过，但这并不妨碍您喜欢《指环王》中的甘道夫。”

托尼哼了一声。“所以你呢，难道你也相信这种鬼话？”他问贾维斯，“难道你也相信这种一听就很离谱的东西？”

贾维斯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并不是相信它，少爷，恕我冒昧，但我对灵魂标记的力量有过亲身体验。”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手，解开袖口的口子，小心翼翼地把衬衫卷起来一截。

托尼张口结舌地看着贾维斯，他小臂上有一行清晰而又娟秀的字迹，全是大写字母：

DUCK

“这……”他喃喃说道，感到一阵难以置信，“所以你找到了她？！”

“我和安娜在伦敦大轰炸期间相遇。”贾维斯说着把袖口放下来，他语气温柔地说道，“那么多人，但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托尼发出了一声比较像是肯定的哼哼。

该死的灵魂标记。

该死的平行宇宙。

“那么，”托尼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将来会有个人，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叫我‘托尼’，而她身上也会有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贾维斯温和地说：“或者‘他’，托尼少爷，灵魂标记并不遵从异性恋的规定。”

“好吧，随便吧。”托尼把一勺豆子送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天啊，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喜欢给他添堵？

贾维斯没再说什么，而是给托尼添了些菜。

托尼发出抗议的声音，瞪着盘子里的西兰花和胡萝卜，好像那玩意儿深深冒犯了他。

“营养均衡才能长得更高更壮。”贾维斯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十六岁的男孩潜力还很大，至少还有五到八年时间能长个子。”

“嗯，我肯定会在八年期满之前吃点蔬菜的。”托尼哼哼着说。

然后，他畅想一下可以平视美国队长的感觉，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极了，要是能从今天开始就更好了。”贾维斯说着用指尖轻轻推了推盘子。

托尼哼了一声，叉起蔬菜塞到了嘴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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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灵魂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