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山理论

第三天,他们顺利出发,沿着格陵兰岛西海岸向北一路行驶。无论背后有无隐情,安雅至少有句话说得不错:这船真的不赖。

“九头蛇号”是一艘钢质内燃机动力海船,螺旋桨推进,全自动化运行,性能当然远远算不上顶尖,但却自有一种质朴可靠的风格。

尽管有一个糟糕的名字,不过从机械角度出发,她还不算无可救药。

这段旅程也是如此——至少在事态犹如窜稀般一泻千里之前,一切看上去都还像模像样。

航行的大部分时间里,托尼都呆在轮船最下面一层,主动担任机械师的职务,好远离甲板上的风浪,还有那种难以言喻的寂静。

他主要维护设备运行,像工蜂一样任劳任怨地往返于引擎室和工具储藏间。此外,托尼还轻巧地解决了几个突发状况,随手改良升级了厨房里的炉子,顺便偷吃了五分之三的储藏饼干。

不过丹尼尔看起来很满意。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打开过食品储藏室的饼干盒。坦白而言,托尼几乎没怎么没理会丹尼尔,还有他那些幼稚的命令。

机械和电气是他的领域,当托尼被发出轻轻嗡鸣的机器围绕着的时候,他就是世界之王。而机器永远可靠,从不背叛。

只要你找到正确的指令。

当然,这远比不上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一连呆上十八个小时,解决Mark42的遥感触发系统兼容性问题,但托尼仍旧乐于见到自己的技巧尚未生疏,并且很高兴能趁这段时间热一热身。他对回到纽约之后建立自己的工作室有一两个点子,其关键在于不引起霍华德的注意,所以大概要花上比预计还长的时间。

但毫无疑问,回报会很值得。

托尼简直迫不及待能再次拥有独立的、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地盘来工作,当然,还有释放那无处宣泄的创作欲。

不管在哪个宇宙,托尼·斯塔克生来就要造东西的。武器,装甲,人工智能,光是想想,托尼就能感到指尖发痒。

他搞定了全时空GPS、灭了疯狂的泰坦人、拯救了宇宙,没道理他应付不了这个。

他只是需要时间。

“嘿,托尼!”安雅的声音从楼梯上面传来,“快点,你得看看这个!”

“我已经见过大海和冰山了,安雅,从结冰的眼睫毛下面!”托尼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什么非看不可的,就是水、雪和冰而已。”

“是雾!”安雅用一种仿佛能解释一切的语气说道。

托尼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扳手,挠了挠脖子后面。

北极探险真的没有听上去那么浪漫。

“来了!”他答应了一声,告诉自己至少应该摆出最低限度的社交姿态,“希望不要把我的脚趾冻掉!”

“那就多穿点!”安雅说完踩着金属楼梯又上去了,隔着一道舱门,她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又模糊,“还有帽子!”

托尼认命地在厚衣服外又加了一层,还戴好了防风镜和皮帽。

甲板上的风不算大,不过还是第一时间卷走了托尼身上仅剩的热量。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远处传来海鸟的叫声,凄厉、短促。

“看!”丹尼尔站在船头,鲜艳的蓝色冲锋衣在一片白色世界中格外显眼,“托尼,看那个方向。”他说着伸长手臂指向前方。

托尼眯起眼睛,朝着大海延伸的方向远眺。

“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旁,水手萨米用荷兰语嘟囔。

托尼随口问道:“没见过什么,海上起雾?”

“不!我见过海雾,数不清多少次了,但没有哪次是像这样!”萨米语气激烈起来,“我一直在观望台上,前一秒,雾还不在那里,下一秒,它就出现了。这不对劲,我们应该掉头!”

如果不是托尼闻得到萨米呼吸中的伏特加味道,这话也许会更有说服力。

“萨米!”船长艾伦从控制室里探出身来,站在高处冲水手吼道,“闭上嘴,干你的活儿去!”

托尼遥遥头,走到丹尼尔身旁,这时他终于看清了:一片有别于白色冰原的浅灰色正漂浮在深蓝色的海面之上,犹如巨大的气球,缓缓朝他们滚来。

“这不是海上常见的雾气,萨米不全是胡说八道。”丹尼尔若有所思地低声说,“我应该去找奥斯兰。”

“他人呢?”托尼问。

丹尼尔说:“在和海岸警卫联络,”他看了一眼托尼,“我们在几个小时前收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但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求救信号?”托尼在防风镜后扬起眉毛,“来自别的船?”

“也许吧。”丹尼尔说,但这个挪威青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安的神情,“去吧,托尼,去找奥斯兰,告诉他到甲板上来。”

托尼耸了耸肩,不过还是走向了通讯室。他倒是可以开一个《恐怖游轮》的玩笑,可惜此时此刻,距离那部电影上映还有将近二十年。

至少我们遇到的不是风暴,托尼心想,然后推开了通讯室的门。

“嘿!”他张开嘴对奥斯兰说,“丹尼尔叫你上甲板,起雾了。”

奥斯兰闻声转过身来,然而他并没有拿着对讲机,像丹尼尔说的那样联系海岸警卫。他仿佛只是在发呆,而托尼的声音不知怎的惊醒了他。

奥斯兰揉了揉眼睛,问道:“起雾了?”

“是啊,但有什么不太对劲,萨米很不安。”托尼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奥斯兰,“丹尼尔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啊,好吧。”奥斯兰说着站了起来,揉了揉肩膀,“设备都还好吗?听丹尼尔说你干的很不错,很有两下子。”

“设备正常。”托尼简短地说。

他们之后一路保持沉默,直到上了甲板。奥斯兰大步走向丹尼尔,但没有开口,只是皱紧眉头,直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举到了眼前。

“该死,就在我们的航线上。”奥斯兰过了一会儿说道,他放下望远镜,转头扬起头看了一眼始终站在顶层控制室门口的船长,提高嗓门,“半径太大,速度太快,就算我们想转向,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船长回答说:“不用担心,那只是雾,天气不算恶劣。你联系上海岸警卫了吗?”

“没有。”奥斯兰说,“信号很差。”

“信号总是很差。”丹尼尔嘟哝,喃喃咒骂着。

“马上就要天黑了。”安雅不无担忧地说,“到时候能见度会更低。也许我们应该停下,等雾过去。”

奥斯兰摇摇头,说:“我们有行程计划,不应该为这点小事耽误行程。而且你听见船长说的了,没什么大问题。保持警惕,这就够了。”

“嘿,丹,”托尼这时悄悄凑到丹尼尔身边,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求救信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丹尼尔紧张地笑了笑,用手掌擦了擦嘴唇。

“就是那么一回事呗。”他说,重心在两脚之间倒来倒去,“我们收到一段无线电,但杂音太多了,听不清说了什么。好像是一艘美国船。”

“如果听不清,你又怎么知道是求救信号?”托尼扬眉。

丹尼尔耸了耸肩,“语气,托尼,航行的人都知道,只有在真正危机的时刻才能用紧迫的语气。这是海上的规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或者扮演海盗的游戏。”

“那个求救的人应该是船长,他说的是英语。”安雅冷不丁插了进来,“但杂音太多了,只听清一两句意味不明的话,‘我必须把她放到水里’,‘四周荒无人烟’,之类的。”

“听起来很严重。”托尼不怎么热忱地说。他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仿佛这是电影里的一幕,而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丹尼尔则说:“很可能已经来不及救援了。我们试着询问他们的坐标,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他同情的语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恐惧。

“没准是鬼信号。”安雅用玩笑的语气说,“你知道,海上有时会发生这类事情。没准我们听到的,是来自过去或者未来的某艘罹难船只的回声。”

丹尼尔紧抿双唇,他搓了搓手臂,抱怨道:“谢了,安雅,这下我有做噩梦的素材了。”

“谁都说不准,那些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安雅说。

奥斯兰这时打断了她:“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就因为它们不是真的。”他朝这群人走过来,说道,“伙计们,别在这里自己吓自己。”

“你真无趣。”安雅抬起头。

奥斯兰耸了耸肩。“安,你让小伙子们感到紧张了,”他说,“紧张不是好事,航行已经够艰苦了。”

“我没事,奥斯兰。”丹尼尔说。

托尼只是在防风镜后翻了个白眼。

“今天晚上谁的夜班?”奥斯兰问,“安雅?好,我跟你一起值班,多一双眼睛,多一份保障。”

“谁知道呢,”托尼低声嘀咕,“也许我们会顺顺利利的。”

或者遇到海怪利维坦。

安雅的“鬼信号”玩笑在托尼脑海中回响起来。他甩开不自在的感觉,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有“鬼来电”的话,他会很乐意同鬼魂交谈。

毕竟都是死过的人,谁怕谁啊。

吃完晚饭,在照例举行的牌戏仓促结束之后,托尼回到了自己狭小的舱室内,准备就寝。尽管早已习惯了船上摇摇晃晃的生活,但他还是会时不时从梦中惊醒,总也睡不沉。

轮船底层,引擎正不断发出柔和而令人心安的嗡嗡声,随着夜晚降临调整到了低噪音模式。

圆形舷窗外一片漆黑,不过托尼知道,如果自己坐起来,伸长脖子,就能看到漆黑夜空中挂着的星星。

你永远不可能在纽约看到这样的夜景,托尼心想,然后叹了口气。

他又记起了几天前看过的那封提比略·斯通的信,于是托尼翻身坐起来,打开床头黄色的壁灯,从床底拖出箱子,拉开夹层拉锁。

他找到上次抽出信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取出下一封,把脆弱的信纸在膝盖上轻轻展开。

托尼,

太不可思议了,你的星星,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了我。我会永远保留着它。

圣诞快乐!!!

1986年12月24日纽约曼哈顿

你忠诚的

托尼盯着这封比之前更简短的信,完全摸不着头脑。

星星,什么星星?他有点滑稽地想道:希望这不是什么糟糕的性暗示。

他想要再抽出下一封信来读,或者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信上提起这所谓的“星星”。这也许只是年轻人的胡思乱想,但说不定它意味着什么。

星星。托尼哼笑了一声,反正他从没对天文学产生过额外的兴趣。

也许这是什么代称,是那对已经吹掉的小情侣之间肉麻的秘密语言。月亮代表“我爱你”,星星代表……“孤独”?

这个念头毫无来由。托尼皱起眉,突然想起与提比略·斯通唯一一次见面时,斯通说过的话。

“你是个‘孤星’。”斯通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托尼的脑海之中,用尖酸刻薄掩盖受伤的情绪,“你这辈子都尝不到爱情的滋味。”

托尼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海上呆得太久,以至于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两者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一定有别的……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那随之而来的撞击声巨大到近乎不真实:

“砰——”

托尼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去,打开的皮箱从他脚边一下滑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到对面舱壁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

他头晕目眩,两只嗡嗡作响的耳朵一阵疼痛。尽管仍旧坐着,但托尼不得不扶着一旁的墙壁,才能让自己稳住身体不再摇晃。他的视野发白发亮,舌头上有一股苦味,喉咙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

过了一会儿,应该只是很短的时间之后,上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直到从床上站起来,托尼才发现,船已经停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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