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拍卖行。

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廊道切割成棋盘格，墙壁的两侧被画和雕像装点，像情人隔着纱帐暧昧的眼。

周寅在侍者的带领下缓缓穿过走廊，却被走廊中的一幅画吸引注意。

耀眼大胆的色块如同磨砂玻璃，将男人哭泣的侧脸拼绘在粉色之后。

相比抽像的画作，一旁的雕塑鲜明直白，将**表达的淋漓。

周寅从未想过泪水可以如此诱人。她感觉脸上发热，扭回神走向走廊尽头。那里侍者已经恭敬的低头拉开门厅的浮雕手柄。

门关后，猩红帷幕骤然落下，皮革混着广藿香的气味中，响起金属搭扣弹开声。

周寅呼吸一滞。

这间屋子居然有这么多镜子。

除了满墙镜子，屋内玻璃柜陈列着十二套刑具风格的珠宝。林瑟位于全景镜屋中央。她慵懒托腮，黑色漆皮手套搭载雕花铁艺椅扶手上。

扶手上细细的银链，懒洋洋地垂在地上。

另一头，一个男人匍匐于地上，锋利的眉眼划过地面，仿佛在等待审判他的命运。

他的双颊却有一丝不正常的红，精瘦的上身被涂抹上暧昧的痕迹，像□□绯色的果皮，内里汁水饱满。

周寅仿佛被蛰了一般慌忙移开眼。

"周家的小姑娘真漂亮。" 林瑟招呼她坐时，话语也是懒洋洋的。

她的高跟鞋边散落着一叠拍场图录。最上方赫然是周氏药业的靶向药专利书。

周寅落身后，打开手中匣子，展露其中的温润白玉。

"藏品不错。" 林瑟端详些许后开口，"乾隆年代的白玉玺，圆型仅此一枚。"

周寅点点头，"姐姐好眼光，去年苏富比排过类似的藏品，担保价八百万美刀"，她脸上摆出微笑，"只赚不亏，不知道能不能值得上周氏制药的靶向药专利？"

她刚说明来意，却迟迟未等到林瑟的回应。

林瑟用鞋尖抵住一旁的图录，只是垂眸伸手把玩男人的脖颈。随后她从身后的架子上挑选出一条碎钻身体链，让上面的黑玉在男人腹间，划出低调而隐秘的符号。

她做完这一切，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寅，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嘴角因为嘲讽而勾起："靶向药能每年给周家带来一个亿的纯利润。这么好的买卖，我会便宜了周酉？"

看来还是要钱。

周寅掂量着，再次开口："港城信托基金的负责人和家母有些交情，要是回购些拆分后林氏的股票也是好买卖。要是姐姐不肯放手，不如再加一部分拿这个来做些交换？"

这是周寅来之前做的功课。林家靠医药集团发家，周氏拆分上市之后拿走几条癌症药物生产线，不免有低价吞并风险。

自己母亲出身港城，当红时明暗里人脉些许，这几天她尽是费心联络。

但这个方案仅能帮她拿到专利书。书里，林瑟在靶向药物实验研发期间，将实验数据作假。上市前后，她又借医疗时事新闻曝光此事，狠狠报复了周酉。

"哼。"

林瑟唇角笑容未变，眼神仍没有一点温度，"釜底抽薪的招数我见多了，妹妹最好别耍这些小心思。"

周寅垂下眼睛。

"我有个提议。"她再次开口："当年林家因周家背叛自立门户而元气大伤。两家斗了两辈人，到现在却眼见周氏制药即将拆分上市。" 她顿了顿。

"林叙白辈分在姐姐之下，却要未来负责最重要的眼科器械子公司，姐姐甘心吗？"

林瑟听时仿佛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银链子，却让男人发出轻轻的抽气，声音随即被抹去。

"倒是有意思。"半晌她回，话间瞟了一眼周寅。

和周酉鹰一般的掌控欲不同，林瑟此时的神态更像一条蛇，阴暗里等待给予猎物一击必杀。

周寅却狡黠一笑："周景明去世后，周家不用外力就将自斗一团。周酉和我虽有一层血缘在，但这个人太过冷血。当年他对你的未婚夫见死不救，他对我母亲亦是。如果我处于周酉的位置，必促使周氏制药能够回归，必然让姐姐在林氏集团说一不二。"

林瑟的脸隐没在灯光里。

她说出的话间却增加了一份叹息："周家向来背信弃义，但周小姐冰雪聪明倒是看的都清。可周小姐还是太年轻了。"

说完，她从身旁的铜质珠宝架上拿出了什么，丢给周寅。

"早在你来之前，周酉就寄了这个东西给我。"

周寅接过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一支钢笔。

邮轮当晚，周酉刺向她脖子的那只钢笔！

林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打开钢笔。

其中露出录音器的样貌。按下后，自己的的声音缓缓响起。

...

"哥哥就不怕我胳膊肘往外拐？"

周寅发冷的手指微微颤抖。

或许是周寅的神情太过震惊和诧异，林瑟的表情露出一丝兴奋，她的脸色阴鸷，瞳孔却剧烈跳动着，从中溢出的恶意想要把一切吞噬。

她一把抓起周寅的手腕，"咔哒"一声锁上同样的银链。

姐姐，非法拘禁可不行啊！

周寅看着林瑟动作，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却没反应过来。

她搞不明白周酉和林瑟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一言不合就要半威胁地动手。

"相比他提的条件，周小姐给的条件似乎更为丰厚。看来周小姐也是有些本事混过他的眼。"

说话间，林瑟将一只红色玫瑰样的蜡烛点起。

浅金色的火苗中升起冷香，玫瑰融化成血色的眼泪。

周寅脖子上传来皮革的粗粝质感。

是林瑟的手套。

她被周酉要挟的伤口未愈，只是用红色蕾丝遮挡。锁骨间圆白色珍珠依稀可见。

"这里有设备干扰器。"

仿佛知道周寅在想什么，林瑟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露出尖牙。

"我想试试，你们周家人骨头有多硬？"

说着她扬起手，像挑起一只酒杯。玫瑰滴下的眼泪，便即将洒在周寅锁骨。

周寅咬着牙看她，她眼中泛酸，好像有点点泪光，目光却再没有躲避。

她已发觉这里讲利益不讲眼泪。

疼痛并没有如期而来。

周寅讶异地看向林瑟，看到的是她眼眸里映出炯炯金色火苗。

她凝视着周寅，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眼神里有点点戏谑："周酉舍得用笔尖划伤你这么漂亮的脸，我可舍不得。"

周寅的内眼角狭长锋利，看着锱铢必较，下眼睑却圆润而无辜。

配着她有些英气的轮廓，多少有几分故事感。

"你的眼睛长得很像周酉。好想看他也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不服输的倔强，却又像张牙舞爪的猫，看着便想摧毁。

毒蛇睁开眼睛，蜡液像她吐出的鲜红色蛇信。

"先做朋友再做生意。这次白玉元玺姐姐收着，信托基金回收林氏股票的事情我会拟好合同书。"

周寅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睛直直瞪向林瑟，她的表情坚定，灯光下多三分脆弱。

林瑟见她这么说，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她示意一旁跪着的男人离开，稍后才开口："白玉元玺，加五年周氏制药靶向药的四成净利润。若是我直接给了你专利，你哥哥便会怀疑我们暗中勾结。"

她又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另外你说的，这个数的散股。"

林瑟这是同意了，而且短期内不会爆出实验内幕。

周寅攥紧手指。

林瑟眯着眼看了周寅半晌，突然似笑非笑的说：

"晏晏想着我一心想要掌权林氏。但你不觉得除了钱，最有趣的，是把上位者驯化成呜咽的狗吗？"

见周寅睁大眼睛懵懂的表情，她歪歪头，转而一脸嫌弃："怎么总是一副美丽天真的表情？看来晏晏，你没有驯化过什么人。"

她轻轻解开周寅手腕上的链子。指尖触及她脖子上的蕾丝丝带，将其轻轻解开，抚摸着周寅脖子上被划开的伤口。

"教你一点，下位者不是只会默默忍受伤害，每次勾引支配者时，" 她的声音钉在身后的钢琴键上，"都会找机会撕裂对方的盔甲。"

无数面镜子里倒映着林瑟的身影，她和周寅宛如身处迷踪的万花筒。

周寅的内心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就在她想继续深入想的时候，男人脖颈上细细的银链子被林瑟放在她的手中。

"看来妹妹没吃过什么好的，不如今天就让他陪陪你吧。"

男人不知何时又回来，正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周寅。

林瑟递给她一把银色的钥匙。

"他嘴唇软但脾气硬，弄起来小心伤到。"

*

酒店泳池内。

周寅坐在水池边，用毛巾围住自己小口喘息。消毒水的氤氲让她脖子上和腿上刚好的结痂发泡，像白色的菌丝。

泳池底的灯光在水下投出一道道剧情的碎片。

从拍卖行落荒而逃后，周寅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才开始规律游泳。

和周酉与林瑟的肢体较量总是让她由衷害怕，进而意识到这具身体的脆弱。

她有哮喘，而且纤瘦的一推就倒。

希望规律运动带来些身体素质提升，能让她下次面对这类威胁更有勇气。

前天把专利书给周酉时，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周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妹妹。

那表情让周寅如鲠在喉。

回来后，周酉对她的监视也增加了，她去哪里都有人跟着，更看不到许望舒的衣角。

这也造成系统里新的任务躺着吃灰。周寅为难地盯着任务，万分抗拒。

【系统任务3: 推动许望舒彩排时威亚断裂事故（倒计时20天）】

小说里，这是周酉用许望舒母亲的医药费找要挟许望舒以后，两人复合，之后他遇到一个新的机会。

是圈内有名编剧编排的新戏《迷宫》。

讲述希腊神话里，迷宫的创造者代达罗斯和儿子伊卡洛斯，为了自由借助羽毛和蜡制成的翅膀飞上高空的故事。

可惜四年前，许望舒从事故舞台上摔下来之后，就特别害怕高。

团队里其他资方的主角，不知如何得知了许望舒的恐高症，将威亚位置调得很高，想出一出洋相。

但是坏就坏在威亚出现问题。许望舒再次从舞台上掉了下来，旧伤复发。

受伤引发了感情线关键剧情。

周酉为了在许望舒母亲死后能继续控制许望舒，提前在他的止痛药物里增加剂量，将其变成了使成瘾剂，再次造成许望舒的心理问题恶化。

每一次药物代谢带来的戒断反应，都在神经突触上刻下新的乞求。

周寅闭上了眼睛，跳入一片黑暗。

沉浮中，温柔的水面将她拖起，拼凑了她的心神。

在她看来，畸形的爱往往背后是加害者精心算计的支配策略，让受害者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

可上次许望舒是怎么和他说的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也许早已清楚，并且甘之如饴。

他的舞台生涯是由抑郁药的戒断期，和ICU心电监护仪报警组成的。

周酉给他的每一次处伤口，是禁锢他的枷锁、是身侧唯一的浮木，甚至是他活着的证明。

天色渐暗，深秋的雨水打在酒店泳池上透明的玻璃屋顶，又缓缓落下。

周寅在泳池边待了很久，直至手脚发冷。

她决定先去现场看一下《迷宫》舞台。

直觉告诉她那里有答案。

看来下一章才是许望舒和周寅的剧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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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