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秋,风扫落叶。
东宫传着闲言碎语,易平兰偶尔靠着朱红色的梁柱,听别人议论。不是太子曾经的侍女被处死,就是琅侍君身边伺候的人又得到什么赏赐,或为此丧命……
半年不到,东宫死出来一半宫人,秦律“功不可没”。
“近日怎么没见太子殿下去长宁宫?”易平兰随口插进其他侍从的讨论中。
“公主殿下病了呀,听说是换季淋雨又受凉,卧床有一阵子呢!谁去看望都不见,说是怕过了病气。”有侍从回答。
“公主身体一向不好,每到这个时候都要生病,而且越病越久……”
“下贱的玩意儿!”不远处的拐角,秦律气急败坏地冲出来,对着方才说话的小太监狠狠一脚,踹得小太监后脊梁撞到墙围上的石棱,当场仰面瘫在地上,虽然还有气息,但估计人是废了。
秦律踹完一个不解气,又抬脚要去踹旁边的宫娥……
“一群狗东西!!”秦律这一脚若是落在宫娥肚子上,一准将人肠子踹出来。
琅姬大惊失色,他没想到秦律对于秦岁生病卧床这件事如此忌讳,甚至因为秦岁称病不见任何人,让秦律心中躁郁得连琅姬的话都要挑着听。
“嗯……”易平兰下意识去挡,半边身子飞扑到秦律脚下,右腰硬生生挡住秦律这要人命的一踹,疼得他忍不住哼出声,还要忍痛安抚秦律:“太子殿下息怒。”
“你还挡?!”秦律并没有为此停滞片刻,而是怒急迅速抬腿又一脚踹在易平兰身上,相同的地方。
琅姬瞪大眼睛看着易平兰从秦律脚下飞出去,他顾不得害怕,跑过去抱住秦律手臂哭着说:“殿下息怒,息怒啊!气坏身子公主害担心您了!”
秦律似是找回些神志,胸膛一起一伏,平复些许。但他看向易平兰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将这些人的舌头都给本宫割下来喂腾龙!”秦律指着一众侍从,随后手指落在易平兰的身上,语气阴冷恐怖,“将他拖下去处死。”
琅姬急得头晕,易平兰对秦岁来说用处很大,不能现在就被秦律弄死。但如今秦律情绪十分不稳定,琅姬只能冒死求情。
“殿下!殿下开恩呐!”琅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膝盖疼得他想晕过去。
从琅姬被送到秦岁身边那天起,琅姬就没再跪过任何人,连平日伺候秦岁,他都是跪坐在软垫上。秦律也知道琅姬娇贵,所以即使房室上折腾些,但也没让他在硬地上跪过。
“你……”秦律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赶紧将琅姬扶起来抱在怀里,伸手去摸琅姬的膝盖,“有话好好说,你弄这么大动作干什么?疼不疼?”
琅姬搂着秦律脖颈泪珠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委屈又害怕地回答:“疼,奴要疼死了。”
秦律懊恼道:“本宫教训他们,你跪什么?”
“奴害怕呀……奴从前也是从他们这儿过来的,您……您饶他们一回成吗?”琅姬抓着他的衣领,眼泪含眼圈地恳求秦律,声音中都是颤抖,“奴怕日后万一说错了话,您也这样对奴,奴要怕死了。”
秦律伸手给他擦眼泪,哄道:“怎么会呢?本宫哪舍得啊……姐姐也不会让的。”
琅姬趁机赶紧握住秦律的手,劝说道:“公主尚未痊愈,您是公主最亲近之人。正该少见血腥,以此保佑公主早日康复,长命无衰。”
他眼眶湿润泛红,泪珠滚落,纤细白净的双手死死拽着秦律绣着蟒纹的袖子。琅姬是真的怕啊……他怕易平兰就这么死了,那公主的大业该如何完成呢?
虽然秦岁从未对琅姬说过自己的远志与谋划,但琅姬的七窍玲珑心有半颗都是长在秦岁身上的,不必她说与他听,琅姬总能看透秦岁想要什么。
“恳请殿下,饶他们一命!”
自琅姬入东宫后,秦律与他日夜同榻共枕,可见其对琅姬宠爱至深。但秦律也曾有数个日夜睁开眼睛,在漆黑的长夜中盯着琅姬脆弱的脖颈,思考自己要不要就这样杀死他。
因为琅姬从不对秦律提要求,即不要名分也不要财宝,即使秦律将他折腾得再狠,琅姬也只是抱着秦律的衣角将自己蜷缩在其怀中,以此求得太子殿下的垂爱。
这段关系让秦律沉溺,让他忍不住放纵自己,但又忍不住怀疑琅姬是否别有用心。秦律害怕琅姬对他别无所求,因为无所求就意味着随时都会离开。
而秦律对秦岁如此全心依赖,不仅因为他将母妃的影子投射到秦岁身上,还是因为他认为单凭皇子的身份,自己便可以做秦岁的依靠,他在与秦岁的关系中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秦律有安全感,才会将秦岁看得那么重要,又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
如今,琅姬终于开口求他。
秦律自然答应。
“……罢了。”秦律抱紧琅姬,柔声哄道,“成天哭哭啼啼的,眼睛就没有不红的时候,真哭坏了谁伺候本宫?”
往日夜里太子的怀抱不算冰凉,甚至可以说炙热,但琅姬依旧觉得自己冷。如今琅姬闭着眼睛靠在秦律怀里,竟然觉得有些安心……
“谢殿下。”琅姬哭得太累,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还带着鼻音。
“但是他,”秦律转头看向易平兰,狭长的眼中尽是冷漠,“扔进院子里,能活着出来,本宫就饶他一命。”
琅姬眼睛放大一圈,他没想到秦律还是如此恼恨易平兰,“可……”
但他一说话,秦律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琅姬不敢再劝了,他怕秦律又直接下令杀死易平兰。
起码,被扔进院子里还有一线生机。
琅姬搂着秦律的脖颈,哽咽着说:“奴好累,膝盖好疼,殿下疼疼奴吧……抱奴回去?”
秦律笑着将他抱回寝宫。
正是午后,日头毒辣,秦律将人抱回宫里便独自去应付下午的差事。琅姬在寝宫里急得满地乱转,他怕易平兰就这么被腾龙吃掉。但琅姬又不敢出去,他怕秦律起疑心。
“哇!哇哇!”白乌落在窗棂,叫声凄惨哀婉。琅姬看到白乌眼睛一亮,他赶紧磨墨写字条,让白乌去长宁宫传信。
只希望那人能撑到公主来救他……
而易平兰则被人拖着扔进秦律平日饲养野兽的院子里。铜门禁闭,高墙铁栏,易平兰的意识并不清醒,只觉得自己应该快离死不远了。
秦律虽然文武不精,但总归有些底子和力气,这两脚不说踹丢易平兰半条命,也踹得他头昏眼花……疼得易平兰直不起腰来。
院子很大,白天特别安静。除非秦律突然心血来潮将死刑犯都扔进院子里,又吹响口哨叫他的爱虎腾龙出来加个餐,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突然,一阵哨声吹过。
院子仿佛突然活起来,鸟从林中散,虎啸震云天。易平兰捂着右腰艰难地站起来踉跄几步,他环顾四周,神情警惕,防止自己被恶虎突然袭击。
“吼!!”巨大的白虎从旁冲出来,朝着易平兰猛扑过去。
“嗯……”易平兰堪堪躲过,手臂上却又添新伤,鲜血淋漓。
血腥味让野兽尤为兴奋。
硕大的阴影笼罩着易平兰,他腰疼得直吸气,手臂上也疼得麻木。易平兰看着随时可能会扑过来的白虎,他心中竟然没有半分恐惧。
他只觉得这世道荒唐。
上位者仅凭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平民百姓命如草芥,甚至都不如一只畜牲……
若要秦律这样的人做皇帝,这天下还有什么指望?即便他敬重公主,但秦律本质就是漠视人命的坏种,根本就不配做君王。
易平兰后退两步,握紧拳头。今日或许便要命丧于此,但他易平兰在心中发誓,若有幸留下一条命,他便再不置身事外,虽然他始终不认为自己能做好一个皇帝,但总不能让秦律祸害天下。
白虎相扑,易平兰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在它的牙上,鲜血与牙齿飞溅空中。易平兰的右拳头快烂了,但这一击让白虎退却。
易平兰却不打算放过它。
“你本该生在丛林。”易平兰对着白虎说道,“你没有错。”
白虎只是退却,但并没有离开,反而在观察易平兰,只等他松懈便又要扑上来。
“但有人纵你做恶。”易平兰也在盯着白虎,寻找它的弱点,“今日必定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他先一步冲上去,挥舞着血肉模糊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打在白虎身上。而易平兰自己也被虎爪挠得鲜血淋漓,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一人一虎几乎同时气绝。
易平兰倒在地上胡思乱想,尽管打死这只恶虎并没有解决根源问题。但东宫短时间内,估计也不会再出现以人饲虎的现象,省得冯五月总怕得睡不着觉。
还有公主殿下,不知她近况,只听说她病了。坊间还在传谣说她会嫁给谢无涯,只是又零星多了几人说萧明台更配殿下……
但易平兰觉得谁都配不上秦岁。
血液逐渐凝固,气息越来越少,眼前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易平兰充满鲜血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他想再看看那一直被他偷偷揣在怀里的画像,但易平兰没有力气。
或许是执念太重,意识朦胧之间,易平兰竟然隐约幻听到,院子外有人在喊:“公主驾到!”
没人评论,我心慌慌~(随机抓住一个小读者舔舔舔舔舔舔舔舔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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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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