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与龙对视。
他大约是没醒,或者是又昏睡了过去。
弓兵失力地匍匐着,血将身下湿漉漉的沙砾染成浅淡的蔷薇色。
龙好奇地望着他,似乎将他当作什么小动物,和松鼠、兔子、驯鹿什么的混为一谈,将他包扎好后,塞进了她挑选的树洞里。
等他醒来,脸颊旁边一簇柔软的绒毛,吓了他一跳。
兔子们倒是很镇定,自顾自吃着干草。
弓兵笨拙而费力地转过头,看向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他的手,而他几乎从头到脚都是这样,他忽然知道为什么有些动弹不得。
他要更正,不是包扎,他简直被龙裹成了茧。
不过很快他就得到了拯救,龙一一将她的所有物移出来晾晒,当然也包括松鼠、兔子、驯鹿和被她当兔子养的弓兵。
毛绒四散而去,留下弓兵昏沉地睡在阳光下柔软的草地上。
龙坐在他身边,望着一切造物离散往复。
而后他在一切的喧嚣啼鸣声中醒来,被盎然的生命迫使着注视这一切。
新芽、花苞、雏鸟、幼兽。
他几乎要忘记,但无法忘记。
焦木,危墙,烂泥,骸骨。
还有血色的雾,无际的灰烬一样的尘土。
所以他从噩梦中惊醒,恍然觉得这里才是幻境。
看到龙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在做梦了。也许他在那支浮木上飘了太久,就连他攥在手心的断弓也沉入海里,而他随着海沫浮起,目睹星星、太阳、夜晚、白昼。
他又想起了战争的声音,那些哭声,那些呐喊,几乎让他失聪。可他又从幻听中挣扎出来,进入了新的幻觉。他看见还是孩童时候父母为他起名时候的祈愿,幼年冬季时邻居笑着赠予他的甜浆果,青年时候远行路上好心载他一程的猎户。还有,他踏上那条看不见结局的征途后,与他一起绘制星云徽纹的友人们,前辈们笑着看他们,而后年节时候他们一起点燃烟花,等待着夜晚简陋但喜气洋洋的年夜饭。
他还在那天学会了烟花的制作方法。
可是幻象的尽头,他们一个又一个起身前行,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怎么会有龙呢,难道是他还无止尽地继续着一场醒不来的大梦,躲在这里不愿意出去,或者他已经死去了,因此才能逃离贫穷、饥饿、欺压和垒起来的苦与恨。
这场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所以,他要如何醒来呢?
“如果无法醒来,说明你以为的梦才是真的。”
龙的尾巴尖轻轻拍着他的背,防止他无意识的屏息导致窒息,呢喃着,更换着用古怪的语言试图与他交流。
弓兵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龙俯身看他,她披散的发丝从肩头滑落下来,落在他的面颊上,他忘记了要躲开视线。她安静地注视着他,而后她起身离开,于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细小的一点痒意就从颊边消失。
“你们不再说旧时代的语言了吗?”
她说着很古老的、旧王朝的语言,晦涩的,带一点繁复的、已经被删改的旧时语法。弓兵侧耳听了许久才从这堆咬文嚼字里听出她的意思,还有她最开始说的那句话。
梦吗?
“在这个时代,王城之外的人是没有梦的。”他说。龙听不懂,可他也不会旧时代的语言,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牵扯了他颈上的伤,但他还是笑着。
龙默许了他的留下,弓兵想,至少他有了一个可以养好伤的地方。而后他要修好他的弓,不,他的弓随着战败的结局一同葬入深海,也许他要制作做一张新的,就像他要重新踏上这条道路,以新的方式,或者还是那条老路。
他没想好。
但总之,他要回去。
他要回去,为未完的一切。
所以。
“没关系。”不必听懂一个人类的怨恨。
他要离开的,所以不要打扰好心收留他的、住在美梦里的、远离人类世界的龙。
但龙是无比聪慧的生灵,或许是她承载着人类数以万计的时间里无数的期望,又或者那些描述本就是来源于她,几乎还没到晚上,她就学会了新的语言,也看懂了他无意识流露出的茫然无措。
“不要难过。”她说。
就算学会了新的语言,她仍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难过。
就像她不太明白她养的兔子为什么有时突然闷闷不乐,对干草和甜浆果也没了兴趣。
这确实让弓兵苦恼了一下,在晚上,在她准备把他和兔子们放在同一个树洞饲养的时候。
他试图不挣扎的。
“外面是危险的。”她说,“只有我的身边才安全。”对于脆弱的生命来说。
“可我不是兔子。”他说。
如果他不是兔子是什么呢?
对于龙来说,他实在是非常小的一种生物,而且脆弱、胆怯,却又敢反抗般挣扎,说不定和她养的那些小宠物一样,吃痛了还会回过头咬她一口。
对于没见过人类的龙来说,他真的和兔子差不多,或者说,对于龙,世界上的一切都像是兔子一样软弱可爱。现在还是龙的拟态,为了不吓到面前脆弱的生灵,她好心地拟造了和他差不多的一具躯体,如果是她本身来此,抬首便轻而易举遮住天穹,大约会直接吓晕她饲养着的所有造物。
龙歪着头思索。
如果他不是兔子是什么呢?
看起来他也不是小鸟,他没有翅膀。龙看了看自己的翅膀,扇动了一下,掀起飓风,将林子里所有的鸟雀都吓得惊飞,一时间遮天蔽日。
弓兵也吓了一跳。
“那么你是谁?”她的新语言还是有一些奇怪,但弓兵听懂了。
这要怎么去回答呢,他是谁?他是一个在穷困潦倒中失去所有亲人朋友的可怜虫,是在寻求帮助的路途上颠沛流离的流浪汉,是因为不公正的法度押入监牢虐待的疯病人,是一个终于忍不住拿起利器指向生命和旧王朝的反叛者。
他还有太多太多的身份,一时间哽咽在他的喉咙里,他的眼睛里似乎弥漫着水光,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就像是在他嘶哑的声音里的那些话,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说,准确说他停顿了很久。
他说:
“我是人。”
他是披着血的人,他是执着剑的人,他是举着火的人。他是终要前行的人,他是要离开的人。
龙没有学过这个单词,“人”,一个新词汇,她感到一丝好奇,但并没有很在意。在她的心里,这个字眼与任何生灵事物一样平等,也一样一触即碎。在龙的眼里留下一瞬,然后被忘却在冗长的时间里。
龙望着失落的弓兵,她很聪明。
“我明白了。”她说。
她恍然大悟。
弓兵茫然地回望她。
龙忽然起身,她似乎有些高兴,因为发现了一些什么真相,但她望向他的眼睛依旧是那样冰冷,野兽一样的平静的目光。她绿松石色的眼睛昭示着她非人的身份,漆黑的竖瞳如同深渊的倒影,凝视着他,而其中空无一物。
她留下了弓兵,轻巧地走远,而后在黄昏的霞光中为他带回了草药和食物。
然后几乎是立刻,他就获得了一个新的居所。
这时候她更加凑近了他,像是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懂他,像是从他的眼睛里看清了他的野心。
而她下定决心。
她说:“从明天开始,我会教会你如何生存。”
弓兵哑然。
生存?那几乎是一种本能。
可她摇了摇头。
一瞬间,她在他面前展现出从未显露的,她的本身。巨龙腾空而起,在烧红天穹的霞光中,向着将明的群星飞驰,冲破了随狂风遮蔽而来的浓重乌云,一瞬间暗淡下去的天光陡然大亮,在弓兵的眼睛里倒映。
他不可抑制地想。
暴风雨就要来临,原本。
可是她那样洁白、庞大,就连暴风雨都要为她退让。
鸟群陪伴她盘桓高飞,走兽追随她发足狂奔,他还听见海潮的声音,也许看不见的海渊里也有生灵因她而涌动。
枝桠与花茎因风而摇晃,向着光明,于是也向着她的方向,也发出潮水一样的轰鸣。
于是他的心脏随之震响。
龙。
她是龙。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知道。
她飞得那样高,几乎再看不到,但弓兵还是怔怔地痴望着,直到残阳落幕,群星转来,风云停止,他望着飞远的她,像是仰望着浩瀚的星辰。
最后,她降落在他的面前,她冰冷的双眼凝视着他。
她说,所以。
“如果你是为自己的怯懦难过,那么从明天起,我会教你怎么成为一条龙。”
弓兵怔愣着,没有说话。
龙。
他再次在心中默念。
可人是不能成为龙的。
他曾听过无数关于龙的祈愿,或者对于龙的怨憎。
可是大部分的时候,他们又矢口否认。
世界上是没有龙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龙,那么,龙来救救我们吧。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龙,那么,龙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呢?
成为龙,代价是什么呢?
他没有询问。
她没有提及。
龙就这样注视着弓兵,直到他点头答应。
轻轻地。
她起身离开。
弓兵攥着草药和食物,又放开,将它们捧在掌心,而后他缓慢地吃掉了它们。苦涩的,香甜的,一口一口咽下。他呆愣地望着遥远的天穹,良久,他以枯瘦的手背,捂住了眼睛。
在星夜之下。
他掩面而泣。
弓兵修养了很短的几天,恢复了一些可供行动的气力,他就从匍匐缓慢爬起,在日升日落中,跌撞着前进,踩着光明,迎向在通往山巅的道路上等待着他的龙。
“龙有锋利的爪牙,你需有相应的武器。”
他如新生儿一般,空无一物地漂泊到此,因此他的爪牙需由他自己磨制。他摸索来坚硬的石块、或是什么生物的骨,砸碎,打制成锋利的短刃。断裂,破碎,不称意,就重新开始。
“龙捕猎时,往往先飞到最高的天空上。”
他做了一张简陋的弓,背负在身上,攀援而上,一如他的幼年,为了求生,拼命地想要攀住一切可称之为支撑的危墙浮木,踏上摇摇欲坠的崖树,从高处一跃而下,将尖锐的木箭,狠狠刺入猎物的喉咙,可弓弦应声而断。
“龙会守卫领地,守卫你所爱着的一切。”
他在利齿下带回柔软的兔子,在暴雨中送走年迈的鹿,它们的眼眸清澈而惶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或者他会回头。他曾见过的,这样的眼睛。在他少年时,在他远走前,亲眼目睹一双又一双这样的眼睛再也无力睁开。
“龙不害怕背叛,记住你可以重新开始。”
他捂住受伤的肩,他被背后惊慌的羚羊推下山崖,断了腿,困在涧旁,嘶哑地呻吟,像一座囚牢里无望的年轻的疯子。新伤旧伤叠加,他几乎动不了,吃野草,吃飞鸟。仰头望星时,龙正注视着他,见状轻巧地跃起,飞上天空,驱散一阵将至的、可能会压死人的初雪。他因此积蓄了力气,找到了燧石,拿起他的刀,举起他的火,找到路,走上去,来到她面前。
“龙要保护好自己,以积蓄反击的力量。”
他伤得那样重,因此踩着路途也踩着自己落下的血,似乎从举起武器,从他醒来睁眼,就再也没有好转。可龙没有劝阻,只是等到休憩时候,告知他一些野外草药的作用,并教会他蛰伏。
“要等待,直到忽然与你的同道者逢面。”
他等待着她向前,等待着她与他一起举刀剑,等待着火光在木杖上熊熊燃烧,照亮前路的所有一切。他为她雕刻着徽纹,她没有询问,可他摸索着那刻痕,自顾自地解答着——蔷薇星云,星星连成一片,就像是巨龙,就像是弓弦。绘在烈日下,投入烈火里,与他和万千反抗者并肩,前行着,等待着,默数着时间,向着孤高的王城举箭。
“要等待,直到——”
“现在,”她说,“从现在开始,你将是龙。”
她带着他来到这里最高的山巅,向着落日,转身,面对万千星辰。
弓兵望着这一切,没有低头,可他知道,山脚下,旷野外,茫茫海边,他新造好的船只,等待着他扬帆。
他等待着时间,忽然,龙的尾尖卷住他的手腕,弓兵回头,龙将手中的造物递向他。
她赠予他,一张弓。
雕刻自巨兽的遗骨,链接着柔韧的藤筋,镶嵌龙掉落的鳞片,绘制了星星的连线。于是这张全新的弓在他的掌心握着,映出漫天的光明,触碰时,森寒如冰。
弓兵怔怔地看着,狂风呼啸。
而龙对他说。
直视着暮色,她说,现在,这是龙的最后一课。
“我要教会你如何杀死龙。”
弓兵想,首先,要了解龙。
他笑起来,他知道的,他观察过,也曾经记录,后来在相处中就这样记着记着,好像忽然间,他就了解了她。
龙不挑剔,但龙更喜欢吃甜味的食物。龙喜欢柔软的小动物,有时候也会心软喜欢人类。龙喜欢玩眨眼游戏,喜欢柔软的织物,喜欢淡淡的、香香的气味。龙似乎怕冷,是的,怕冷,会冬眠,但又格外喜欢雪,从落叶就开始期待一场暴风雪。
最重要的是,龙有着自己的领地。但从一开始,她就默许了他的留下。
龙摇了摇头,她并不是说这些。
风势更猛,她展翅时候,数不清的飞鸟啼鸣着随她而起,林声如潮,鼓胀着弓兵的心。他在狂风中,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落叶中,睁着一双眼,他张弓搭箭,定定地注视着龙的高飞。
龙飞向沉沉的坠日,在它面前悬停。
而后,她回过头:“想要瓦解龙,先要相信自己的力量。”
她似乎笑了一下:“我相信你,可以射落太阳。”
她向他张开怀抱。
“来!”
可弓兵没有箭,他的箭是随风卷来的枯枝,在狂风中不可违抗地碎成齑粉。
他的双眼猩红一片,死死望着这将坠毁的太阳。
仿佛就是为了,等待着,这一刻。
他碎去的箭矢,破开狂风,向着那孤零零的炽热的仿佛会杀死他的太阳直射而去,在抵达之前尽数碎裂开,如尘埃般落了个干净。
龙振翅而去,代替那支箭,坠向沉入山谷的烈日余晖。
遮天蔽日,群鸟追随着她一同跌进去。
一瞬间,万籁俱寂。
可什么洁白的一片一片归落,随着风丝,飘落在弓兵紧攥着弓身、忘记松懈的指尖上。
弓兵脱力般跌坐。
雪屑融化在他的脸颊,而后又轻轻遮盖,他在轻飘飘的雪中被悄然覆盖。
暴风雪来临了。
弓兵喃喃:“我杀死你了吗?”
龙从黑沉的夜色中轻巧地飞落回来:“你相信你的力量吗?”
弓兵没有回答。
他仰躺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她于是也走过来,躺在他身旁。他看见白色的雪影向他扑来,一瞬间,仿佛那些黑沉沉的记忆全都离他远去,留下的只有宁静的此刻,他从梦中惊醒,才身处梦境之中。
别醒来,或者,别睡去。
恍惚之中,他似乎听见了朦胧的水声。
他说:“我要走了。”
他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她:“我可以离开吗?”
龙没有转过头,她笑着,似乎对这片降雪的天穹抱有无限的温柔,谧然地仰望着,忽而伸出手,向着天穹伸去,像是在拜托她触及的风丝,飞将上去,替她抚一抚乌云之后黯淡的星。
“我养的小鸟飞走了,昨天。你救回来的那只兔子,也不是你刚来的那天见到的某一只。”她说,“龙不需要告别,龙有着太长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存在可以永远陪伴着龙,而我也不是永恒地在此等候,一成不变。”
弓兵静默了一下。
龙这才转头看他:“我是说,我会去看你的,如果是恰到好处的时间。”
她笑起来,眉睫上全是亮晶晶的雪,随着她的呼吸眨眼,簌簌落在她的脸颊。弓兵看着她,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他的声音低下去:“你想不想看烟花。”
新词汇,龙问:“那是什么?”
弓兵回忆着:“当人们要庆祝一个很好的日子,他们往往要有一些仪式。”
龙询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弓兵笑着,大声说:“不重要。”
他跳起来,哪怕没有制作烟花的材料。可他那样兴致勃勃,他将燧石绑缚在随手捡来的木枝上,带着龙迎着山雪往崖下奔跑去,等寻找到一片干燥的石壁,他张弓,向着山下,一箭啸出,刹那间,星点四射,沿着山壁蜿蜒地画出一条火一样明亮的龙。
龙惊讶地望着。
弓兵微笑着回头:“许一个愿望吧。”
龙摇摇头:“可愿望由谁来实现呢?”
弓兵说:“听见的人,就会实现它。”
可是一种无名的冲动涌上来他的喉咙,他几乎就要说出口,可他又是太怯懦的生灵,他终究没有说。
他居然想问问她,问她想不想跟他走。
“那下一次见面,我会向你许愿的。”龙这样说。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说,好,那我们告别。
弓兵登上他的船,鸟群为他指路,他随着风浪前行,他将独自面对升起的太阳。
龙背对着她,走回她的领地。
他很快回到了人类聚落,可他全然忘记了他回来时走过的路。他先在荒芜的村庄住下,这里全是战乱后流离的人,在这里重新生根。因此他的出现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王城之外,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民。
他早出晚归,谎称自己是猎人,带着他的弓,买了一批箭每天平静地生活着。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等待。
直到。
一群人悄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们面对着他,沉默不语,在黑沉的夜色中,抬起手,绘制了一个简陋的星星连线。
但这远远不够。
他们再次分散开,将仇恨的双眼对准王城,那高高在上的地方,悬挂着孤零零的太阳,硕大无朋的海怪托举起太阳,因此它得以与日同辉。
越来越多人汇聚,在那烈日下举起武器,弓兵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可即使王城的眼睛从不曾低头看向蝼蚁,也逐渐发现了他们的尾尖。军队出动,几乎踏平他们的据点,他们的鲜血浸在刻印的星云徽纹里,暴雨也无法洗去。
而人们,人们谁也不偏帮。他们反抗,可他们不相信这如空谈一般,言语中的未来的和平。
“有什么分别呢。”他们说。
他们如动物一样茫然的眼神里,只有对平静的祈求。
长久的沉默中,弓兵终于抬起头。
同行者们纷纷看向他:“统领。”
所有的前行者都已经没有了归途,他成为了这支单薄队伍唯一的领导者。他的继任者坐在另一侧,擦拭着她的长剑,桌上放着她执令的身份铭牌。
昏暗的废墟中,所有人灰头土脸,染着洗不去的血,蜷缩在近乎于地面的地方,仰头看着弓兵忽然起身。
他们制定下最后的计划,哪怕要用鲜血铺就,哪怕结局无力回转。
他听见他自己的声音:“我们要覆灭一个旧王朝。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就要去建立一个能与之抗衡的庞然大物。”
比如说,一条龙。
“去告诉他们,星星将连成巨龙。”他撑着桌子,低下头,无法看清神情。于是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表情中,他沉着声音,低语般承诺,“既然人民信仰,既然人民许愿,我会为你们带来一条龙。”
他们一直等待着,直到——
“它将为我们造势,我们会是民心所向。”
现在,今天,一切将结束。
“举起剑与火吧,为了所有人民的希望……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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