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我是不是还得表扬你很勇敢？”
裹着旧开司米披肩的老太太坐在摇椅里，一双褐绿色的眼睛仍旧精明，也由此少了几分老人家的人情味。更不要说她的声音又尖又细，斯泰西私下里曾将之形容为得了咽喉炎的八哥。
“愚蠢！可笑！谁教你就那样大喇喇地冲进一间默默然仍未消散的屋子的？！我知道你笨但我没想到你笨成这样！那玩意儿是怎么诞生的？失控！为什么失控？因为敏感！因为不安！她在她亲生母亲面前都会控制不住要攻击对方，你差一点也会成为攻击对象，你知道不知道？”
她尖声训斥，眼见斯泰西没低头也没看她反而在盯着墙边那只古董钟瞧，不由再次拔高声音：“斯泰西·考蒙诺！你给我好好听着！”
斯泰西尝试辩驳：“我有小心的，而且当时情况紧急，医生后来都说了，但凡邓布利多太太再被晚救几分钟，她有极大可能失血而死！”
“那也不差你冲动的那几分钟！”威尔西夫人怒火冲天。
闻言，负手站在一边但一直沉默的男孩咳嗽了一声。他看了看斯泰西，又看了眼威尔西夫人，半晌只说了一句话：
“抱歉，夫人，这次死里逃生的人毕竟是我母亲。”
威尔西夫人一噎，扶着手杖，因为刚才声音太高导致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好几声。她没说话，心高气傲惯了的老太太绝不会为自己刚才的不当发言表示忏悔，依然满脸写着不痛快。
而斯泰西抬眸看着离自己两步之遥的男孩，神情复杂。两人视线对焦的那一刻，在对方眼中都看见了苦涩。
对于阿不思·邓布利多来说，他面前都是些什么事呢？在他前往别人家学习魔法的时候，他的妹妹突然失控攻击了母亲，而家里竟然因为一个人都没有险些酿成人命大祸。这足以令一个成年人都后背发凉，遑论只有十岁的男孩。可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木的。珀西瓦尔入狱后，他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无力到极点的时候，许多事他没法解释也没法评论，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除了承受它，又能怎样？
斯泰西则更多是疲惫。疲于应付威尔西夫人的指责，疲于思考早晨的情况，疲于面对她目前骤然歪上另一条轨道的生活。今天不会是邓布利多家的第一次劫难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不可能每次都能这样运气极好地力挽邻居家的狂澜、也不见得具备那个能力——这个见鬼的时代，要知道她可能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你们两个小孩害得我又要犯头风。”威尔西夫人从怀里取出嗅盐瓶，手杖用力戳着地板，“康斯！康斯！我的下午茶还不端上来吗？”
从地板下方冒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瘦小身影，那是艾维菲德庄园的家养小精灵。斯泰西几乎每次过来都能听见这位老太太叫一个不同名字的家养小精灵，虽然出来的精灵在她眼里似乎都是同一个。
“夫人，我母亲还在昏迷中，我先回去了，明后天我想请假，缺的课我之后补上。”阿不思向威尔西夫人深深鞠了一躬。斯泰西原本还为难着找什么样的理由快点离开这个讨厌的起居室，但他拉起了她的手，一起把她带出了门。
出了门又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路，他松开了她，垂着眸语气低落：“今天，谢谢你。”
斯泰西正心烦意乱，闻言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两人静对无言，她回过神，察觉到冷场后表情一下子僵了。当了半年邻居，其中一半时间还因为邓布利多家的排外几乎没有来往，就算最近他们两个一直凑在艾维菲德庄园上威尔西夫人的魔法课，她的表现仍然很别扭——私下里他俩几乎从不主动向对方搭话。所以阿不思一开口，她就有些不习惯。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她干巴巴地问道。
“我？”阿不思往外走着，语气中有着竭力抑制的焦心，“当然是回去照顾母亲。”
“额……噢。”斯泰西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努力找话，“对了，我知道你们不太喜欢陌生人进去，但我爸爸不是要故意带人进你们家的。”
埃德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压在坎德拉身上的书架挪走。但情况紧急，他来不及跑去镇上租一辆马车送坎德拉去医院，只好把私人诊所里的那个老医生请到邓布利多家去给她处理伤势。坎德拉除了被倒下的书架磕伤了头，她的右手和小腿还骨折了，如今只能躺在床上。
斯泰西和埃德温来艾维菲德通知阿不思之前，母亲劳拉已经从集市上赶回来，守在坎德拉床前照顾她。
阿不福思也被找回来了。因为是仲夏节，坎德拉早起想做个蛋糕，所以他被坎德拉打发去集市上买鸡蛋了，结果母亲和妹妹出事的时候不在房子里。被找回去的时候，他人都吓傻了。
斯泰西到底有些担心，因为坎德拉刚搬来时很排斥邻里，虽然在劳拉的不懈努力下接受了一定帮助，但这不意味着邓布利多家真的把邻居当自己人了。今天的事虽说事急从权，但大白天闯进人家房子里到底不太礼貌，没准他们会介意。
阿不思停下脚步，和斯泰西面对面。少年人的眼神沉稳里透露着稚嫩，斯泰西看着他就知道他已经在尽力塑造成年人的可靠感，但其实他本没有必要如此，因为他才是担负着苦难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你们'闯'进我家，情况会比现在的更糟糕。”
他嘴角扯出来一个弧度，虽然它比哭还难看，接着又道了一声谢，转身快步离去。
斯泰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看着阿不思的背影，觉得这么个削瘦的背影有点可怜，脱口而出：“艾维菲德离镇子有十英里远，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阿不思听到她的话时脚下踉跄了一下，从衣袋里取出一把汤匙给她看。
“这是把门钥匙，用来往返的。”他的声音有点堵，所以顿了一下，“威尔西夫人之前给我们讲过它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简直蠢死了！斯泰西这样想着，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脑门掰开。阿不思·邓布利多来艾维菲德上课从未迟到过，肯定是坎德拉或者威尔西夫人给他做了门钥匙的缘故。相比之下，埃德温每次租了马车送她过来都显得大动干戈。
转过一个拐角，阿不思就不见了。斯泰西思绪万千地下了楼，埃德温正等在大厅里。刚才那个威尔西夫人端下午茶的小精灵又出现在这儿——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它——反正埃德温是看不到的。他只能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每喝一口就又重新满上，自我怀疑为什么过去十年来艾维菲德做客都没发觉这栋宅子的古怪。
他当然发现不了。且不提巫师大约有一千种不让麻瓜发现异常的方法，正常人一般看到奇怪的现象也肯定不会往灵异奇迹去猜的，就好比斯泰西第一次魔力暴动时盘子飘起来，她以为是地球磁场发生了变化。
……见鬼的地球磁场，见鬼的唯物主义！
正常人，谁能想到自己住了那么多年的Godric Hollow就是书里那个“Godric Hollow”？她从小就听镇上教堂的老神父说这个地方是圣徒St.Godric的埋骨地，但它怎么还能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出生地呢？
再说对于魔法，斯泰西本身是不排斥也谈不上特别喜欢，她只是和那位威尔西夫人处不太好。这位老人在这一带以惊人的财富和古怪的脾气出名，不过虽然考蒙诺和威尔西沾亲带故，在知道威尔西夫人的真实身份前，斯泰西也只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远亲。偏巧几个月前，随着邓布利多家搬到她家隔壁，她就像被点了什么神奇buff似的，魔力暴动一朝变女巫。过去那些平凡生活和平凡的构想都没什么用了，她要面临一段以女巫身份为基础的新人生，而她心理上还没有完全做好转变的准备，威尔西夫人的厚望就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落了下来，她不难受才怪呢。
自然，威尔西夫人其实也没舒服到哪儿去。两家的交集追溯到斯泰西的曾祖父，那个老头以麻瓜之身娶了威尔西家的哑炮姑娘，由于他们的孩子都不是巫师，斯泰西的曾祖母很快就被自己娘家给遗忘了。直到很多年后，米洛·威尔西成了最后一个家族成员，坐享祖辈的财富和魔法资源却无儿无女；考蒙诺家走了大运，三代返祖出了斯泰西这么个女巫苗子。在“死后家族财产全部被魔法部收走”和“忍受一个好歹带了一丢丢自家血统的麻种来继承”里，威尔西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选了后者。
“阿不思呢？”埃德温见她身前身后空空，愣了一下。
“他有回去的办法，已经先走了。”由于刚挨了一顿批评，再加上看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惨样，斯泰西心情并不好，扯着埃德温就往外走。
“你跟威尔西夫人说了今天的情况了？”
“然后被骂了。”斯泰西耸肩，“我发誓她是我见过的最没同理心的人。”
“嘿，你还在她家里呢，你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背后说人坏话吗？”埃德温拍了下她的头。
斯泰西瘪嘴叉腰：“我才不在乎，而且，就算我在外面说她的坏话，她也有办法知道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爸爸，她可是女巫。”
“是的，女巫……”埃德温无奈，“而你也是个小女巫。现在我们的小女巫别不高兴了，我们回家吧。”
“嗯哼。”斯泰西这才笑了，牵上他宽厚的手掌。
·
1892年7月3日是阿不思的十一岁生日，同天霍格沃茨寄来了他的入学通知书。这也是坎德拉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五天。阿不思之前从巫师医院圣芒戈邮购了生骨药剂和其它药水，如今坎德拉的身体其实已经好转了。但她仍然整天躺在床上，脸色惨淡，像失去了生气。
邻居太太劳拉·考蒙诺一直坚持来探望她并且帮她做饭和打扫卫生，有时哪怕自己忙不过来，也会让自己的女儿来送东西。要说不感激劳拉，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是从前在沃土原最舒心的时光里，坎德拉自问也从未在邻人那里得到过这样的善意——但凡有，她也不会毫无留恋地带着三个孩子搬到人生地不熟的戈德里克山谷。阿利安娜的病症和珀西瓦尔的入狱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搬来新家之初，坎德拉完全封闭了自己和这个家，那时候她对劳拉的态度堪称是糟糕透顶。但对方不仅不介意，仍然真诚相待，在坎德拉尚不愿意跟她说话的时候，还用纸条把怎么样种植蔬菜和花卉并卖掉换钱的方法写给她。
劳拉的方法是有效的，一度也激发了坎德拉的生活积极性。前段时间，她觉得自己这样努力着也没什么不行，可她没有料到阿利安娜的病会突然复发——明明阿利安娜已经半年没有复发过了。
坎德拉的心头因为小女儿的病情被划开一道口子，流出去的除了血，还有她的精气神。最近看着正值学龄的儿子忙前忙后，她也深觉愧疚。可她也迷茫着：她该怎么办？阿利安娜的情况比她原先想得更糟糕，这一次的失控更是打得她措手不及，下一次她该怎么做？它的到来是未知的。不使用自己的魔法，意味着她要像这一次一样，面对女儿的失控毫无应对之力；使用了魔法，她又害怕自己伤害到阿利安娜。
除了阿利安娜的问题，家里的财政状况也令人头疼。她卖了沃土原的祖宅还清了因珀西瓦尔入狱而带来的债务，但也意味着他们没有钱了。现在他们住的房子是威尔西夫人看在珀西瓦尔的面子上免费租给他们的，但坎德拉不想一直欠着这笔账。还钱意味着她得赚取收入。她可以去打工，但阿不福思八岁、阿利安娜才七岁，长子去霍格沃茨念书后，谁来照顾剩下的两个孩子？尤其阿利安娜本身就是个危险的定时炸弹，坎德拉可无法厚着脸皮开口，请求自己的邻居分出点时间帮忙照看孩子。
受女主人的心情影响，邓布利多家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乌云。
斯泰西只是注意到，阿不思·邓布利多连着好几天没有去过艾维菲德上课了。
为此她每次去艾维菲德都苦哈哈的。倒不是她有多挂念邓布利多，而是当阿不思不在的时候，威尔西夫人骂人的火力全集中在她身上。现阶段她是每隔两天去一次，都已经不堪忍受。她自觉学得也还好，纯粹是威尔西夫人要求极高，前一句还是“脑子转得挺快”，后一句就能变成“你再不努力开学肯定会垫底”，人家不搞教育的都知道好歹要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威尔西夫人倒好，巴掌实打实的给，枣缺斤少两还不甜。
于是继“得了咽喉炎的八哥”、“平生所见最讨人厌老太太”等外号后，斯泰西又将威尔西夫人称之为“全英格兰最鸡娃家长”。
她亲爸妈都不带那么狠的！她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这么想道。
而且最离谱的是，斯泰西还没有收到入学通知书。有时候她觉得入学通知书这玩意儿就是在跟威尔西夫人作对一样，它一直不来，仿佛在跟威尔西夫人说：
你再鸡娃有啥用，那孩子连入学通知书都没拿到。
于是威尔西夫人在唠叨之余又在生气，斯泰西也不知道她平时在跟逆来顺受的家养小精灵抱怨什么，反正跟她没关系。
斯泰西最后是在十一岁生日过后第三天，也就是8月15日收到入学通知书的。对比阿不思那边，她觉得还是挺正常的，毕竟她觉得满了年龄才能入学。时间确实有点晚，她则默认是她的生日时间太晚了。
这段时间，缺了许多天课的阿不思又回归了威尔西夫人的课堂，因为课堂表现比斯泰西这个一直在上课的人还过分优异，导致斯泰西每每对上威尔西夫人锐利如鹰眼的眼神，怂得连假（懒）都不敢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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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思·邓布利多先生。”
这天傍晚，结束了来自威尔西夫人的十级摧残后，斯泰西有气无力地踢起路边的一块小石子，“我们商量个事吧？”
经过上次那件和阿利安娜有关的意外后，她和阿不思倒也不那么生疏了，当然主要是因为劳拉一直在给邓布利多家帮忙，阿不思也就经常主动在课堂上向斯泰西表露善意。他会给斯泰西递魔法史的小抄，在她想不起魔药配方的时候偷偷提醒她，又比如现在，埃德温还没来接她，他就陪她等在路边。
斯泰西认为自己只是生气突然增加的魔法世界观，她绝对不会抗拒唇红齿白蓝眼睛的少年人的——就算他姓邓布利多。
何况阿不思·邓布利多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年轻巫师闻言愣了愣：“……什么？”
斯泰西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下节课一起逃课怎么样？”
阿不思：“……”
2024.7.4修改
斯泰西：一个被迫上学前班的暴躁学龄前儿童
Q：当别人家的孩子过于优秀导致你不好意思请假该怎么办？
A：谢邀，拉他一起逃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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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