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末的一个好日子,湖水在明媚的阳光下波光粼粼,温暖的夏风吹过苍松林的时候,会有飒飒回响。
冬妮娅就站在悬崖边,陡峭的悬崖足有5俄丈高,底下是一片宽阔的湖水。风吹动她的裙摆和发尾,她凝视着遥远的森林,冒着白汽的火车在错落的森林里奔驰而过。
“冬妮娅!”如约而来的保尔兴奋地喊她。
保尔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几步就跑到了她身边:“我老远就看见你了,你来得真早!今天我们往哪边散步去?”
冬妮娅却没有及时做出回应。
保尔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他绕到冬妮娅面前,她的脸上没有往日常见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她的嘴唇微微抿着,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蓝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怎么了?”他收敛了些笑容,关切道,“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冬妮娅那双似乎藏了无数心事的蓝眼睛看着他:“特列佐尔可喜欢你给它做的那个绳球了,总叼着满花园疯跑。”
这突兀的转换让保尔愣了一下,但他还是顺着冬妮娅的话道:“那个做起来很简单的,它喜欢就好。”
可是冬妮娅的眼底为什么还是浓重的忧愁?她看起来很近,又看起来很远。
冬妮娅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该如何将心里的担忧尽数告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次邀请他出来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直到——施耐德甚至德国人撤离这座小城。
可是德国人要什么时候才能撤走?父亲这样危险的身份,若是期间让施耐德知道了——她想起了火车站台报童坠落的身影,内心不寒而栗,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冬妮娅仔细阅读了近期报纸上关于列宁在莫斯科遇刺的描述,几乎可以完全与她偷听到的对上。
父亲那近乎缄默的痛苦指向了似乎唯一的可能性,这让她将已写了一半的给塔妮亚的信件和收到的回信都烧毁了。
至于保尔,她相信这个赤诚的朋友,可是以保尔冒险的性格,要是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她实在害怕会牵扯出父亲敏感的身份。
她必须保守这个秘密,不能开口,不能和以前有任何不同,她必须得,忘掉它。
一个前所未有的古怪而疯狂的念头充盈了她的脑海,她回忆起屠格涅夫的《初恋》,齐娜伊达为了考验少年伏洛佳,让他从高墙上跳了下来。
冬妮娅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歪头浅笑道:“你会害怕从这儿跳下去吗?”
保尔望向崖下的湖水,摇头道:“活见鬼,难道我不要命了吗?谁活得不耐烦了,让他去跳就是了。”
冬妮娅失望了,她垂眸,用一种非常缓慢的语调说道:“没想到你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保尔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如果你有勇气希望博得我的爱情,那跳下去吧,跳过之后,你就能得到我。”她静静地看着保尔,鞋尖不自觉地在地上画着神秘的图形。
保尔彻底怔在原地,他实在应该感到被羞辱的恼火,然而冬妮娅的眼睛,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像是一点点将坚硬的外壳敲碎,露出她深埋的迷茫和脆弱。
他没等她再说些什么,猛地甩掉脚上的鞋子,纵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保尔挺直的身躯向水面飞落,水面击起的巨大浪花瞬间将他吞没。
冬妮娅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书中伏洛佳摔下高墙断了腿,现实里保尔坠下悬崖,然后没再浮起。
冬妮娅想起《初恋》的结局,为自己的冲动悔恨交加,她迅速冲下通往湖边的小路,石子几次险些将她绊倒。
她忧心如焚地盯着水面上一圈圈散开的涟漪,呼唤着保尔的姓名。
终于湖面上冒出来保尔黑色的脑袋,他大口呼吸着空气,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的脸颊。
冬妮娅哭了出来,她狼狈地向他伸手,在他刚游到了岸边时,便用力将他拉了上来。
她张开双臂攀住保尔的肩膀,止不住的泪水从她的脸庞滑落,带着恐慌的低泣。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考验你……”
保尔僵硬了半晌,才笨拙地轻轻环住冬妮娅。他耳根泛红,低声道:“我跳下去,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个……不是因为要得到什么。”
“我知道。”冬妮娅抽噎了一下。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以后不要这样考验我了好吗?”
冬妮娅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她感到深深的愧疚。
“我知道……”她轻轻挣脱开保尔的怀抱,“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安静了,风声、水声、鸟声,都听不见了,保尔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请原谅我不能说太多。”冬妮娅紧紧握住保尔的手,冰凉的指尖轻颤,“我见过那个将要上任的新司令官,施耐德他在火车站枪杀了一个孩子,随意地指控他是布尔什维克……”
她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才能继续说下去:“丘扎宁在开学舞会当面污蔑我父亲,说林场里藏了那些杀了德国兵后逃跑的铁路工人,他说我父亲掌握的木材运输许可,能在任何时候把任何人伪装成木材运出去,很可能就是他帮助这些铁路工人逃走的……”
保尔瞳孔微微放大:铁路工人……木材运输许可……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保尔。
哥哥阿尔焦姆和另外两位叔叔,他们当时到底是怎么从全城搜捕中消失的?朱赫来只说他们现在已经平安,藏在遥远的乡下,并没有说具体逃走的过程。
他忍不住想:难道哥哥他们的逃脱,真的和林务官家有关?冬妮娅的那个贵族父亲,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帮助像他哥哥这样的工人?丘扎宁信口编造的谎言,难道歪打正着,撞上了某个不该被触碰的真相?
不,这不可能! 他在心里立刻否定了自己。他从小就看够了这些老爷们的嘴脸,他们怎么会真心帮助穷人?这一定是巧合,一定是丘扎宁这个混蛋在信口雌黄!
保尔感到一阵眩晕,凭借本能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别怕。”
冬妮娅看着他,露出一个苍白含泪的微笑。她反握回去,然后又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抽离:“我该回去了,保夫鲁沙。”
“我的父亲正因为他手中的木材运输许可而被怀疑构陷。我们的来往,在丘扎宁看来都是罪证。我不愿连累我的父亲,也不愿牵连到你。”
保尔想说些什么,比如他不在乎被牵连,比如他愿意保护她,但当他看见冬妮娅含泪的眼里不容置疑的决绝时,便什么都没有说了。
眼前的姑娘已经做好了决定,而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清醒的。他的保护说出口了,就显得那么空洞无力,他只有决心和勇气,还没有对抗丘扎宁和施耐德的力量。
他能做到的给冬妮娅的保护,就是放手——离开她。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了一种燃烧的愤怒,他暂时还不知道这种愤怒从何而来,但他隐约感受到这愤怒如此熟悉,就像他以前无数次攥紧拳头时感受到的那种灼热。
冬妮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决然转身。
保尔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被那片苍松林的阴影一点点吞没,直至完全消失在林间。
最终还是把跳崖情节端上来了一半,后面我还需要斟酌一下!在剧情上面停更有点久了,所以先放出来一部分吧。谢谢大家的喜欢,因为前面确实纠结了很久如何更合理化原著这个经典事件,而不是简单的任性。
蝴蝶翅膀的预测—那个雪地里的梦—提前对保尔好奇,加速推进了感情—所以会偷听谈话—因此原著不知道父亲的秘密,现在知道了。
当然亚历山大这个是我私设!原著父亲后来患了伤寒病,我私设是因病去世,因此他作为一个潜伏者就这样永远没了姓名。
原章节太短了,把跳崖后续写好后直接更新在这个章节啦,顺便修了一下前面一些章节几个错别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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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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