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叶泽霖不再搞什么幺蛾子,什么事情就都能开展的相当顺利。
很快的,“新真理协会”就在针对此事的观念态度上达成了一致——“主动反攻”是可行的,并且它一定要尽快进行——绝对不能让敌人抢占先机。
“主动反攻”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确也需要缜密科学的布局和谨慎全面的准备,否则,就会犯下任平生当年急于求成、大意轻敌的错误,被别有用心的反/动/分子窃取了革/命果实,空留下满地飘零的遗憾。
“首先,我们需要足够的人力,——在那些反动分子面前,一切温良恭俭让的陈规教条大道理全都是讲不通的,拳头够硬才是真本事,只有武力才能够制衡武力,才能够让蒋经纬的走狗们闻风丧胆
其次,将人民群众团结在一起,形成一条坚不可摧的统一战线,也是极其重要的。
我们的武器装备固然比不上那些政府的正规军,但我们是一个拥有着高度斗争热情和顽强意志的坚实整体,是一块愈打愈硬的铁板,而他们不过是军纪涣散的一盘散沙!
斗争的道路,注定是曲折的,艰难的,也注定少不了流血和牺牲,但同时也是充满着希望与光明的——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从1872年的5月份开始,容楚城大街小巷中的宣传栏再次“旧貌换新颜”,一些更加“激进”的宣传海报——自然都是江衡的作品,如同一团团炽烈的火焰,点燃了人民群众渴望斗争与变革的心。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们牺牲吗?”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同志们的苦难不该被无视。”
“时机已经到来——我们该主动反攻了!”
“请加入我们,投身于伟大的革命浪潮,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震撼人心的宣传语,铭刻在每一个容楚城居民的心中,化作一盏盏水不熄灭的明灯,将漫漫长夜照彻地如同白昼。
同时,为了激发更多群众踊跃参与到斗争的队伍之中,李昭旭在容楚城中进行了多次公开演讲,其核心思想总是相当的一致一一号召百姓参军;用武力手段夺回自己应有的权利。
“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所渴望的自由平等,不是神赋予的,也不是那些位高权重者们施舍的,而是靠我们自己争取来的!
那些权威派的反动分子把我们应当享有的一切——权利,尊严、生产资料给无情地夺去,我们就要自己去把它们抢回来!”
江衡本来也想像李昭旭那样,在市政府大楼或是红蔷剧院之类的地方好好地搞几回公开演讲,李昭旭却担忧她的身体状况——她生下李谨还不到两个月,不让她去做这样耗费精力的工作。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好好休息。”
于是乎,江衡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里,设计些宣传海报,编排些新剧本,在她看来,自己现在虽然干不了那些需要大力气的活,却也不能一点贡献都不做。
她终究还是个极其要强的人,若是让她彻底“躺平”,她反而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江衡没办法去外面做演讲了,何怜世就成了她的“代言人”,他在李昭旭那里工作了一年有余,对于两人之间亲密深厚的感情更是感触颇深,愿意为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分忧。
何怜世的文化功底一般,跟江衡、张尚文等“专业选手”自然无法相比,却也是相当好学,一旦李昭旭或是江衡说了一句在他看来很有哲理的话,他都会认认真真,字迹工整地把那些“格言”抄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甚至能够将它们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等到咱们胜利的那一天,我就把这个本子交给出版社,让他们批量生产《李昭旭格言集》,全国人民都要人手一本!”
只是,何怜世固然十分热衷于向李昭旭学习,却不懂得活学活用,只是死板而机械地背诵着那些被他奉为真理的格言,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不分场合地“引经据典”,尝试着用“李昭旭同志曾经说过“来无条件地解决一切问题
“何怜世同志,你这就不太对了。”李昭旭敏锐地发现了何怜世身上存在着的问题
,“实践是认识的目的,我们学习理论知识,是为了学以致用,让它们更好的去指导我们的实践。
在学习的过程当中,我们也要有自己的见解,要去亲自思考,这样得到的知识才是活的,不是死的
你的学习方式,实在是有些问题:你根本没有自己去思考、去分析、去总结、去活学活用,只是像中学生学古诗文一样,机械地背诵而不加以自己的理解,死板而教条。
你如果不及时改正的话,定然是不会有太大进步的。”
何怜世喏喏连声,说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定会好好的改正。
然而已经铭刻在一个人思想深处的、根深蒂固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这是人的本性使然。
他一直深深地崇拜着李昭旭,而正是这种过分强烈的崇拜,抹消了何怜世思想当中属于“自我思考”的那一部分,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一台没有情感的“李昭旭格言复读机”
就连他后来为江衡充当“代言人”,他的演讲稿也不过是一个李昭旭和江衡的“有效言论”的机械整合——他仿佛只是替别人念稿子的。
何怜世不想做自己吗?他当然想,只是,此时他的自我意识还不够强烈,或者说还可待某一个契机去激发。
那个契机很快就来了,就在那个看似寻常的5月15日,何怜世拿着自己准备好的演讲稿,向李昭旭提出了在红蔷剧院进行公开演讲的请示。
李昭旭自然是愉悦地同意了,他不是叶泽霖式的心胸狭隘的人,只想着把下属们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生怕他们出风头,惹麻烦。
反之,他是十分愿意给小同志们展示自我的机会的
站在空荡的舞台上,面对着观众席上数以千计的民众,何怜世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怯场和紧张
台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像一团团笼罩在何怜世面前的乌云,让他直感到两腿发软,连说出一句话都仿佛变得无比困难。
幸好,何怜世及时克制住了萦绕在自己心上的紧张感,竭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与冷静,“引经据典”地侃侃而谈了起来。
“李昭旭同志曾经说过……”
“在某月某日的会议上,江衡同志说……”
这样机械整合的产物,竟也成功赢得了台下观众们的掌声,人们兴奋而激动地大喊大叫着,以层出不穷的喝彩声来诠释着自己对这位年轻同志的赞许与崇敬。
“太伟大了,何怜世同志!”
“真不愧是李昭旭最好的学生,这么会引经据典,连他讲过的每一句话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听着来自于人民群众的赞颂声,何怜世感到几分得意.
在他的心里,似乎有那么一扇一向隐藏在某个僻静角落里的门,悄悄地打开了,释放出了一些神秘的“化学物质”
“李昭旭同志是不可能犯错的,他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完人,是永远的白璧无瑕。
我的思想觉悟根本和他无法相比,如果让我说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定然会出现些不可避免的缺陷与疏漏。
若只是这样一直照本宣科的话,反倒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并且,在潮水般泛滥的歌颂声之中,何怜世逐渐地迷失了自我。
他开始渴望起了那些他平日里不屑一顾的东西——权力与名望,享受起了那种众星捧月般受到追捧崇拜的感觉,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他想着,他也要像李昭旭那样,成为万民信仰的“明灯”。
至于如何做到这一点,在他看来,继续做“复读机”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大树底下好乘凉”,何怜世开始图谋着去“借”李昭旭的光,用对方在人民群众当中的巨大影响力来为自己谋取名望,获得支持。
他从前的信仰,是那样的纯粹而干净,就像是兰泽中澄澈透明的池水,能够一眼望到底,又像是年幼的孩童的双眸,不掺杂哪怕是一来自于世俗的杂质与尘埃,纯净至极。
他只是深深地崇拜着李昭旭,甘愿将他当作自己生命的全部。
可是,现在,一切又是怎么了呢?
过于病态的个人崇拜本就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很容易被各种用心不纯的“妖魔鬼怪”,趁虚而入。
尽管何怜世原先对李昭旭的情感是真挚而纯粹的,现在,它却也或多或少地变了质,有了几分腐化的迹象。
他的“崇拜”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崇拜而已,而是已经沦为了为自己换取名利的工具。
他仍然将李昭旭当作自己追捧崇拜的对象,只是在他已经变了质的复杂感情之中,不可避免地掺入了一些功利心和野心
至少,何怜世现在只是想在“大树”下面乘凉,还没有妄图取代对方,夺取对方的权力和名望,将它们统统划分到自己名下,他还不敢。
然而,有些错误的事情一旦有了个开端,显现出几分苗头,就会像大坝决提一样,任由作为后果的“洪水”泛滥地一发不可收拾。
何怜世就像是一张被逐渐染黑的白纸,最也终将要融入到那些他在做“白纸”的时候最厌恶的那群人的集体之中。
那些原本属于这一年轻同志的一切美好品质一一忠诚、好学、上进,也终将在谬误的浪潮中被涤荡殆尽,一去不复返。
到了1972年的11月,容楚城中的征兵计划已经基本上完成,整座城市,,共有三万六千余人受到了宣传海报和演讲的鼓舞,愿意投身到“主动反攻”的汹涌浪潮之中。
“我们要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赶走蒋经纬,拯救陵山国!”
“同志们的血不能白流!”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人民万岁!”
按照李昭旭的规划,这三万多人将要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向着首都恒荣城进军。
第一支军队由林肃川率领,从东南方向攻入长乐城,再一路经过铭华、怀远、承光、抵达恒荣城南部。
第二支军队由叶泽霖率领,现在的叶泽霖,至少从外面看上去,已要比原来成熟许多了,行动上也更加勇敢果断,这次居然主动向李昭旭请缨出战,李昭旭见他“改头换面”,也欣慰地同意了。
他们将要向东北方向进军,历经久安、南意、慕花、康安,再向东南经过兰泽、德鉴,抵达恒荣城北部
第三支军队由李昭旭亲自率领,一路向东方行进,经过洛香、凌恒、依晨,最终抵达恒荣城西部
属于他们的道路;是艰苦的,也是伟大的,是漫长的,也是光明的,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有机统一,向着胜利的方向永恒延伸着。
李昭旭要离开了,何怜世就成为了容楚城的代理市长,替他管理这座“世外桃源”中的一应事务。
对于何怜世管理政务的能力,李昭旭虽然仍有几分担忧,大体上却还是极其放心的。
一来,何怜世不像从前的叶泽霖那样,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听不进劝货总是在一条路上走到黑,撞上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而是自愿顺应、服从着李昭旭的全部指令;,完全依照着对方绘就的蓝图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二来,在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中,何怜世已经能够学会不少李昭旭曾经处理政务的方法和手段,并且能够照猫画虎地模仿下来
“这样全盘照搬、机械模仿,虽然取得不了什么飞跃性的进步,却也至少不会出大乱子。
唉,谁叫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放眼望去,何怜世估计是这些人里面最靠谱的了。”
叶泽霖和林肃川将要远行出征,他们的妻子儿女则被留在了容楚城这个全国范围内最为安全的地方。
李昭旭本想让江衡也留下,她却态度极其坚决地要和对方一起走,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城里
“昭旭,我实在放不下你一个人去领兵打仗,带上我,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江衡语气坚定,目光灼灼,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唉,我也不舍得离开你,可是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我们无法预料到的危险,相当艰苦卓绝,我只是担心你经受不住。”
“放心吧,就是这条道路再危险、再困难,我都要坚持着把它走完,不会轻言放弃,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昭旭,我实在没有办法和你分开,实在没有办法,再多的凄风苦雨,我们都要一同度过。”
江衡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终其一生,未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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