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五章

“你说什么?”

被主人恶狠狠地掐住下颌时,初七仍然在摇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主人那么动怒,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两个字。沈夜蹙着眉,手上加大力气,在初七苍白的脸上留下五个指印,冰冷的声音中压抑着如火的愠怒,质问着这个仅会只字片语的活傀儡,更质问着躯壳里那个被强留不能归去的魂魄。

“不要什么?不要利用她?她是你什么人?”

瞳在一旁出言提醒:“阿夜。”

沈夜这才稍稍放缓力气。他看着初七,那个人眼神里空无一物,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何况他也已经毁去有关谢衣的记忆。

念及此,他嗤笑一声,以一种掌控者的漠然姿态和口吻,对初七吩咐道:“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做我的影卫。在你学会隐藏身形之前,不得离开此地半步。”

物是人非,当年师徒之间温言良语以待,如今变作主仆,沈夜再也不复昔年的温柔。冷酷、憎恨、怨怪、恐惧填满他的内心,致使他日复一日地加深执念,终不得解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初七点点头,却再也无法信任他。

二十二年前的不辞而别,二十二年后的决绝赴死,已经击碎二人之间的全部信任。

一辞一死,迫得沈夜失去了信任他的能力。

他放下掐住初七下颌的手,寻自己寝殿里书房的一处房间给初七,并设下符咒,禁止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进出,包括初七。

百年恩怨纠缠,自此而始。

流月城所有人,除了瞳和沈夜,再无一人知道初七的存在。

逝者如斯夫,如川而逝。

...

流月城四月飞霜,昭示着今年乃至往后的寒冬越来越长,甚至终岁严寒,再无暖春仲夏。

雪后,明媚的日光冲破盘虬卧龙的庞大矩木的阻隔,怜悯此地,为城中送来暖色。光晕下,巍峨神殿矗立于茫茫雪原上,面朝城中央的神农神像,寂寥而无力地拜谒了千百年那位一去不复返的神明。

沈夜坐在书桌前,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中那枚来自下界的玉佩。那枚玉佩饰以修真门派的紫色绳结以及流苏,其上蕴含昆仑山巅清气与寒意,还有一缕纵横剑气。舍此之外,还有一种千里传音的法术。

那位辟邪女孩肯定会再行联系寻找谢衣所在,他只需要静静等待。

等待之余,他施术让密室里初七的声音传来书房,而书房中他的声音却隔绝在密室外。沈夜听见初七正在朗诵适才他教授的《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死而复生,这短短二十四个字,初七学得颇费工夫。沈夜无意摩挲着玉佩,思绪飘回到谢衣十一岁那年,那时的他少年英才,颖悟极快,文武兼修;志学之年,通读先秦诸子,更在偃术一途上超越师尊乃至瞳,至于无涯探索之境。

尽管他二十二岁叛逃,想来至多未满而立之年,谢衣就已经荣膺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之名实。作为师尊的沈夜,雖未親眼所见,私心里亦为之骄傲,为之踌躇满志。

本该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他,缘何遁入黑暗中,嬗变为一道不见天日的影呢?沈夜攥紧玉佩,原先的骄傲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怨恨与责怪——他之所以变成初七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完全是咎由自取!

一个对生命珍之重之的人,到头来居然轻用其身,自戕而死。

“可笑。”

沈夜唇边残存的笑意迅速褪去,恨意再一次现于脸上。

就在此时,手中玉佩接收到另一端的灵力,有所动作。深吸一气,沈夜压制下心头的恨意,先是施术屏蔽初七朗诵声,随后施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与谢衣别无二致。

在沈夜施为镜花水月之术的这一刻,上天便正式拉开他与明烛这场跨越百年的复杂情谊的序幕。缘分一旦开始,哪怕终有一日会结束,也不会消失。

流月城末代紫薇大祭司沈夜与天鹿城第二十二代辟邪王明烛的相识,来源于一场风雪后的暖阳下,一日魔域城池结束庆典喧嚣的宁静午后,一个消逝在捐毒月夜的不归人。

然而,此刻命运的风暴尚且遥远,他们还是流月城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和天鹿城懵懂天真的小女孩。

沈夜不知她的名字,要假扮谢衣必须要先发制人,于是在对面说话之前,沈夜抢先以谢衣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对面的女孩明显对“谢衣”的反应始料不及,下意识地暴露出自己的名字:“……啊?我是明烛,谢衣你怎么……”女孩反应很快,立刻怀疑地问道,“你是谁?谢衣人呢?”

阔别多年,沈夜仍然铭记着谢衣的言行,模仿起来天衣无缝,令对面单纯的辟邪女孩渐渐打消疑虑。

“我是谢衣,前夕受伤昏迷,遭遇沙漠马贼劫掠,遗失玉佩。抱歉,我刚刚寻回玉佩,才听见你的留言。让你担心,乃谢某之过。”沈夜想起先前明烛曾言其嫂误伤谢衣,想来便是忆念幻城中最后出现的高马尾金发女子,故装作虚弱地说道,“大妖灵力远远超过凡人,你的嫂嫂雖然使出些许灵力,也能重伤谢某。咳咳,我好几天不能说话、行动不便,还请明烛姑娘见谅。抱歉,让你担心。”

沈夜额头划过一滴汗珠,紧张地皱着眉,以期能动之以情,从而顾左右而言他,不要深究他到底是不是谢衣。果然,他赌成功了,对面的明烛急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接下来,沈夜持续转移她的注意力,效仿起谢衣的幽默:“非常好,还能喘气哈。”他暗戳戳地开始套话,“明烛,你的嫂嫂好厉害,灵力如此强横。还有,你当时使出的可是空间往来之术?谢某早年遍阅古籍,得知此等术法,妖族中唯有獍妖与辟邪能施展。”

沈夜决定,再赌一把,赌赢了便能为流月城赢得一个彻底诛灭心魔的机会。

对面沉默了许久,沈夜也跟着沉默,胸膛里的心跳动地极快,就像亲眼看见谢衣自戕那样。

日光下,鎏金灵力缠绕着白玉,从环中流进流出,宛若手巧的娘子在编制绳结。明烛躲在寝殿里,在左右无人的情况下,面对谢衣此番提问,她仍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平静地反问谢衣:“谢衣,在长城时,你想说什么?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气氛一度异常紧张,沈夜也沉默了下来,飞速地凭只言片语的信息分析猜测与斟酌词句。听明烛如此说,按照谢衣的性格和处事,应当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大妖,并以各种理由同行,并在合适的时刻告知大妖心魔砺罂害人之事,请求解流月城之困。

可是,辟邪族常年在魔域,不理人世之事已有数千年。加之其力量于常世而言异常强大,无缘无故为何出手相助?况且,这个女孩还是被家人严格约束的年纪,连自己的去留都无法决定,更何况流月城之事?

现在告诉她,她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必然告知她的父母。辟邪与魔族有血仇,得知此事后,必然来杀死心魔——但是他们,会放过流月城烈山部吗?会帮助烈山部感染魔气、迁徙下界吗?

沈夜不能说,若说破了,生死便付托他人,唯有仰其鼻息而活。

想来谢衣和他所思所想一样,才没有告诉明烛真相。长城边,谢衣也并非要完整说出流月城之事,而应该是略陈自己与师尊之间的事情。

毕竟,捐毒上空就是流月城。前尘故人,随时可能出现,谢衣只是想让明烛有所准备,不要错手误杀来者。

与此同时,明烛也是紧绷着,生怕谢衣真的会求她帮忙。出于身份,她不能帮忙;出于情谊,她不能无视。无论如何,对于她而言,都是两难的选择。

“我想说……你离家几日,家里人没有联系你吗?”

“……”

“……”

此语一出,两边都沉默了,但两边都心照不宣地松了口气。

“……谢!衣!你怎么和小白一样都在吓我!本姑娘最近几天受的惊吓可太多了。讨厌讨厌讨厌!”

“……小白怎么吓你?”

明烛瞥了一眼寝殿紧闭的门,小声说道:“我好像没告诉你小白是谁,她是我侄女。但她只比我小四岁,我们两个跟亲姐妹一样。”忽然,她想起前些天承诺要送成年礼物给白鸢,遂问道,“谢衣,小白还有一年多就要成年了,你帮我想想,我应该送什么礼物给她呢?”

眼见明烛暂时放下对他是否谢衣的疑虑后,沈夜眉目舒展,他知道他算是过关了,接下来可以详细计划筹谋应该如何利用这个辟邪女孩。

沈夜思索片刻,回答道:“偃甲兔子?谢某亲自做一个赠予你,你再转赠给小白姑娘,如何?”

他骄傲地说道:“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谢衣亲手所制,价值不可估量。”

这是他第一次在流月城以外的世人面前,以谢衣绝顶偃术为傲。古来师父均以徒弟成就功名为荣,谢衣如此优秀,沈夜自然也以此为傲,以此为荣。

“好啊!你说得对~小白那个家伙口是心非,说不喜欢小动物,实际上对我送给她的玉鹰不知有多喜欢……”

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和白鸢的事情,沈夜拿出对付沈曦的那套耐心认真听着,也认真回应,静候明烛情绪高昂下说漏嘴,透露更多她的身份信息。

然而,今日的谈话行将结束之际,沈夜也没捕捉到更多的信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让辟邪出手,他自然愿意付诸足够的耐心。

“……谢衣。”

“怎么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去人界找你和叶海,一起游玩神州大地……但是我怕我家人会迁怒你,伤害你,甚至……”

沈夜打断她的话,以一种郑重的语气道:“明烛。”

“啊?”

“你成年了,你要变强大,这样方能来去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我家乡,唯有杀戮才能变强,如此这般你还要劝我吗?”

“……谢某惭愧,抱歉。”

明烛撇撇嘴,一扫惆怅,转而乐观地说道:“等小白成年吧,她成年后,家里的重担就落在她身上啦,说不定我就可以躲懒来人界找你和叶海啦~”

“哈哈哈,那谢某就等着明烛姑娘大驾光临,届时谢某必定带你周游九州,饱览山河美景。”

...

密室里,一张简易的木床与被褥、一套堆放着寥寥几卷竹简的书桌、几盏烛火,就是初七日常生活的全部。室中不辨日月,他是通过主人到来的次数计算时间。

若是沈夜不来,他的世界与时间会执拗地停在那一天。直到沈夜再来,初七的时间才会重新流动,尽管他大致清楚,世间日月已轮换两三次,仍是认作一日。

七日过去,初七觉得,主人是一轮遥不可及的高天孤月,如冰如霜,孤独寂寞。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嗓音清冷、气息清冷、举止清冷,却甘愿耐心地教他识字说话。初时,沈夜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句地教他识字诵读启蒙读物《千字文》,而他则站在沈夜身畔,专注的目光跟着沈夜分明的指节与白皙的指尖抚过文字,生涩的嗓音随着沈夜平淡的声音念出字词文章。

一个月弹指而逝,初七已经达到沈曦那种正常与简短表达自己的言语水平。当他第一次对沈夜说出“谢谢主人”时,沈夜的情绪也毫无波澜,没有任何为弟子进阶的喜悦,只是淡淡地告诉他,他可以每天在特定时辰离开密室一阵,在书房里看一些书,但是仍然不能走出这方寸之地。

初七很高兴,又说了一句谢谢主人,换来沈夜一瞬间的怒视。怨与怒刹那而过,沈夜声色低沉不明,问他,你是否觉得在这方寸之地没有自由?

那时的初七,已然积累了一些对主人脾气的认知,他知道,主人不高兴,与他的高兴是相反的情绪。

他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不高兴,先是率真地回答不是,还不等沈夜脸色转好,他就实事求是地问,主人你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沈夜回答。

你不高兴,初七执着地陈述事实。

沈夜皮笑肉不笑,又瞪了他一眼,不过此时无怨无怒,仅有无奈。

初七观其神色言行,又积累多一些对于情绪的认知——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

主人,你不高兴。

住口。

哦。

可是月亮阴晴圆缺,而他的主人亦然。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沈夜最近几日绝症发作,幸而这日并无集会与公务,循例为沧溟城主献上新鲜花束后,又收到了明烛音信。

那位辟邪女孩真的把他当作谢衣,而他也滴水不漏地伪装着谢衣,与女孩隔三差五就联系。平日里联系,都是明烛说得多,常常和“谢衣”聊起与家人与朋友之间的琐碎事,而沈夜也通过与明烛的闲聊,得知不少有关辟邪王族的消息。

摊开竹简,沈夜回忆着明烛的话,大致推测出如今辟邪王族的家族成员——明烛的父亲、母亲膝下有一双儿女。明烛与兄长之间岁数差较大,她的兄长已经成亲娶妃,并育有一个女儿。

他卷起竹简,应付完明烛后,绝症呼啸而来,折磨着他的身心,顿觉一阵疲惫不堪。尽管如此,他也还需要去书房督学初七。

书房无窗,亦是昼夜不分。

对于初七来说,主人的到来,与月升日落相同,他漫长孤独的时光里又侥幸地溜走一日。在书房中朗诵完完整的《千字文》后,沈夜和初七都安静下来,随意自由地阅览着书籍。

沈夜以指节轻抵太阳穴,撑着头阅览着下界趣闻录。他一目十行,阅读极快,小半个时辰就差不多看完此书。然而,许是此书漫无边际,尽是即兴而作的泛泛之谈,兼之连日病痛与繁重公务困扰着他孤枕难眠,他居然就这样以手撑头睡着了。

他做梦了,梦到遥远的三十年前。

...

良春四月,流月城花草树木繁盛,天气温暖,族人们也热闹起来,城中活动颇多,祭司也会与民同乐。

长街上,一对情侣耳语互诉着情话,情至浓处,女生低头浅笑,彤云飘过脸颊,而男生则挠头憨笑,痴痴地看着心上人。城中一片其乐融融,作为大祭司的沈夜也为之高兴。他从城楼上收回目光,短暂的远眺歇息已经结束,是时候要处理族中事务了。

沈夜看向大祭司尊位旁边的书桌,不满地挑眉:“破军呢?”

随侍的女祭司回答:“破军大人尚未到。”

“……”沈夜叹气,知道他的宝贝逆徒昨晚肯定又沉迷摆弄他的偃甲,星夜入眠而日上三竿都起不来身。

于是,自谢衣开始向瞳学习偃术的短短三个月间,大祭司大人第十五次前往谢衣的居所抓人来处理生灭厅事物。

扣扣扣——

沈夜敲门敲了半晌,才堪堪有声响回应——是一堆木头与金属一连串摔倒在地的声音,还伴随着谢衣的哀嚎。

“啊!——我的木流牛马!”

沈夜失笑。

霹雳乓啷的声音才消停后,谢衣才来慢吞吞地开门。他还梳着前天神农庆典的发髻,此刻头发微翘,发丝凌乱,一看就是又通宵了两天研究偃甲。沈夜不动声色,唇边还残留着一丝微笑。

“师尊……”谢衣看到来者后,瞬间被吓得一激灵,完全醒了。沈夜此时压抑下笑意,面无表情地杵在那,轻轻哼了一声。

谢衣想起今日已经是四月,按照惯例每月朔日生灭厅主事均需向城主与紫薇祭司述职,禀明上个月事务情况。谢衣心知,昨晚熬了个通宵研究偃术,今日没能醒过来按时述职,这才导致师尊过来抓人。他一脸歉意,心虚地赔笑道,“师尊,弟子……弟子……”

沈夜挥挥袖,道:“此时述职早已结束,你的副手何旭替你述职了。”

谢衣呼了一口气,又听得沈夜说:“谢衣,莫要再浪费那么多的光阴在这上面了。何旭母亲去世,他需丁忧一年。这一年里,没有人可以替你朔日述职。”

“……林阿姨去世了?”谢衣骤然闻此噩耗,整个人愣住了,喃喃道,“怎么会……可是,小旭的女儿才刚刚出生,林阿姨前几天还在含饴弄孙,打趣着我何时成亲……”

沈夜叹息,温柔地拂去谢衣沾在脸颊上的鬓发,又拭去他的泪。

“谢衣。”

谢衣六神无主地看向沈夜,热泪横流。

“你需知道,生之来不可却,其去不能止。”

今天是一个温柔的、尚存暖意的四月午后,有春生的喜悦,又有秋杀的悲伤。鸟儿停留在树木上唱和,春风吹醒着千株花树,绛紫睡莲调皮地与清波一起荡漾,一切都是那么勃勃生机。

沈夜看向眼前长得与他差不多高的弟子,正欲再安慰,却在那一瞬间,草木凋零,花鸟逝去,原本石屋外爬满蛛网,白天瞬间黯淡,黑暗的潮涌猛然袭来。

“谢衣!”沈夜一惊,忙抓住眼前迷蒙的,双眼无神的弟子,可是,谢衣却甩开他的手,眼眶中流出血泪,胸膛心脏处忽然豁开汩汩流出鲜血的伤口。

沈夜看见谢衣神情半是怨,半是怒。

“那么,我已经死了,为什么不放我归去?”

随着谢衣说出这一句话,梦境瞬间分崩离析。

沈夜猛然惊醒。

又是一年四月,可是再也不复曾经的生机勃勃。

...

初七无意间翻到一卷竹简——上面有一句话被人浓墨重彩地圈出,吸引住初七的目光。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初七逐字逐句读出来,读得很慢,而且读了三四遍也未知其意。正当他再次朗读着琢磨这句话时,身后传来一句惊怒。

“你在看什么?”

“主人……”

还没等初七说话,沈夜的手犹如桎梏,狠狠地掐住初七的脖子。

活傀儡没有痛觉,初七只感受到喉管被扼住,他无法呼吸,更无法言语。

“你凭什么跟本座要求归去?!你没有资格!!”

这是沈夜第一次失态。

也是初七第一次见识到恨意的火焰。

更是两人第一次意识到——人,因爱毁灭。

瞳sama其实是沈谢夜初的爱情保安[比心]

没有瓜友,但是尊上和破军的瓜一吃就是一百年[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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