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
天文俱乐部的前台已经换了一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女孩。卡西米尔走上去，女孩抬头懒懒的说，“会员卡号。”卡西米尔报出号码后，女孩快速登记完，又低下头，轻轻吐出一句：“下午好先生，今天人还不多。”她又望向他身后的卡莱尔，麻木的继续说，“卡号。”
“他不是会员。”卡西米尔微笑着回应，侧身让出卡莱尔，“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对天文学也很感兴趣，今天正好有空，就带他一起来看看。”
卡莱尔适时地向前半步，脸上挂起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好奇与疏离的礼貌表情，微微颔首：“下午好，小姐。”
前台小姐显然没有拉塞尔那样的活力，只是麻木的嗯了一声，再次低下头去。
走过走廊推开木门的开始，卡西米尔的目光已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大厅。
他捕捉到远处书架后传来极轻微的、书页被快速翻动的沙沙声，与老人缓慢的吟哦和年轻情侣的低声争论形成微妙对比。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正常，像一个真正的、略显小众的爱好者聚集地。
卡西米尔在靠窗的角落坐下，木桌上随意散落着几本皮革封面的占星书籍和几张绘制精细的星图。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深色木料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舞动。
他看着卡莱尔姿态闲适地靠在对面扶手椅上，端起白瓷杯抿了一口红茶，那动作自然得仿佛真是来此消磨时光的普通访客。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卡西米尔身体微微前倾，笑着问道：“说起来，你会占星？”
卡莱尔放下茶杯，杯底与碟盘发出清脆的轻响。他点了点头：“我会。”
“反正现在没事，”卡西米尔指了指桌上的星图和水晶球，“教教我呗？”
卡莱尔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些许审视，又很快化为一种介于无奈和觉得有趣之间的神色。他顺手将那个摆在桌案中央的、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挪到两人之间，指尖轻轻点在冰凉的球体表面。
“看到这些星域划分了吗？”他的声音保持着恰好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手指虚点在铺开的星图某个复杂区域，“每一片星空，在灵视的感知下，都有其独特的轨迹，颜色与‘重量’。占星，某种程度上，就是解读这些来自星空的、细微的灵性低语，将它们与地面的命运轨迹尝试对应。”
他的讲解清晰而条理，卡西米尔专注地听着，目光跟随卡莱尔的手指在星图与水晶体之间移动。
他能感觉到，当卡莱尔拨动水晶球的时候，对方周身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波动一闪而逝，而那颗看似普通的水晶球内部，有难以察觉的微光随着卡莱尔的动作轻轻流转了一下。
这是在大厅中的其他人所没有的。
“每个人都有灵性，都能交感到灵界，交感到更高层次的关系自身的信息，只是普通人无法察觉这点，更加别说去解读获得的提示了，当他们使用占卜工具的时候，这些信息就会借助工具呈现出来，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梦和解梦。”
“当然，”卡莱尔话锋一转，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如果你不是非凡者，没有对灵性的感知，这一切最多只能算是爱好。就像不是‘占卜家’的人，永远无法进行真正的占卜一样。灵感越高，对事件的预感越敏感清晰，占卜越准确。”他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姿态慵懒。他看了卡西米尔一眼，“看样子伊宁没教，你的颜色看上去很困惑。”
卡西米尔点头，于是卡莱尔解释说，“对非凡者来说，灵感或多或少都有提高，序列数字越小，提升越多。当然，这和途径也有关，愚者教会的三条途径灵感都很强。还有窥秘人途径。”
“所以，”卡西米尔恍然大悟，声音压得更低，“你的占星师，是真的占星师？”他还以为这只是魔药的名字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曾经是。”卡莱尔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蓝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得意。“这就是我可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之一。”
卡西米尔开始怀疑卡莱尔·亚伯拉罕提出和自己一起来是因为他在自己这个初学者身上找到了一点优越感。
“那说起来，”卡西米尔决定不和十七八岁的青少年计较，青春期，他能理解。
他想起刚才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容纳了魔药？也是靠占卜？”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灵视’。这是可以学习的。用灵视除了能直接看到一些灵体，鬼魂和怨灵，还能看到别人的以太体。等灵视提升，神秘学知识掌握得更多，还可以发现更加细节的东西，能以此判断对方的寿命长短。等灵视到了相当强的阶段，甚至能看见对方的星灵体，那就可以知道更多的东西了——当然，你应该无缘了，这是占卜家和窥秘人途径的强者才能做到的。”卡莱尔最后还不忘呛卡西米尔一句，卡西米尔难得翻了个白眼。
“当然，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能听见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就意味着要遭遇别人不会遭遇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受到神秘的引诱和虚幻的蛊惑——失控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一丁点的刺激，或者犹豫，贪婪，都会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你通过灵视看见了我的星灵体？”卡西米尔没有忘记自己一开始的问题，卡莱尔笑了，“你没听见我说吗。占卜家和窥秘人的强者，这最起码得是半神。我做不到。”
“只是你太开心了。”卡莱尔说，“你知道你自己像一个发光的太阳吗？”
太过分了这个比喻。卡西米尔在内心谴责。
“之前我带回教会的那个小女孩，西比拉。”卡西米尔回忆，“她在看见我和克洛伊的一瞬间就知道了克洛伊的序列，这也是灵视的能力？”
突然，卡西米尔想起了什么，迟疑而不可思议的说，“所以，西比拉是半神？占卜家？”
绝对不是卡西米尔的错觉，卡莱尔犹豫了一下。他的眉头皱起，最后似乎梗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松开，压低声音说，“西比拉·穆尔。”
“除了这个名字其实我对她一无所知。因为她的老师是生命天使殿下，所以她的途径应该是窥秘人，但是我认为她也许不是人。”他简短的说，“我的灵感预警告诉我，不要深究她。对于我们来说，相信灵感很重要。”
“如果她是你们教会的机密。”卡西米尔问，“那她给我魔药……”
“你大可以相信她的魔药，以及这个行为。”卡莱尔最后说，“因为她给你魔药的事情是在愚者教堂发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默许。”
他们再次安静下来。阳光慢慢西斜，从半掩的窗帘照进来。卡莱尔的手指在水晶球上打转，卡西米尔则安静的翻动着摆在桌子上的书。
“走吧。”突然，卡莱尔站起身，把一块黑色的布盖在了那颗水晶球上。他笃定的说，“那个人不会来了。”
卡西米尔看了他一眼，两双蓝色的眼睛对视——卡西米尔最终没有说什么，合上了书。
“走吧。”
在离开之前，他的视线掠过那些装饰性的星象仪和挂在墙上的复古星图，突然，他似乎注意到其中一幅描绘南半球星空的图上，有几个星宿的位置被用几乎看不见的浅色墨水做了细微的标记。
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想要拉住卡莱尔询问，却感觉一阵尖锐的刺痛再次袭来。
灵感预警。卡西米尔几乎可以确认。
于是他头也不回的和卡莱尔离开了。
克洛伊踮着脚尖，鞋底小心地避开地面上松动的石板。古堡内部弥漫着陈年灰尘和石头潮湿的气味，每走一步，细小的碎石都会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前方走廊——墙壁上剥落的壁画、头顶蛛网密布的拱券、还有地面上那些看似随意的砖石缝隙。
她在一处拱门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门楣上模糊的雕刻。左侧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右侧通道堆着腐朽的木箱，唯有中间道路显得异常整洁。这种刻意维持的整洁反而引起了她的警觉。她蹲下身，鼻尖靠近地面，隐约嗅到一丝硫磺的气味。
她的指尖沿着石板边缘仔细探查，在第三块石板侧面摸到了细微的刮痕。她按照书上的内容小心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磁石，悬在石板上方的磁石微微偏转，证实了她的猜测。
于是她踮起脚尖，贴着墙根绕行。砖块后露出半截生锈的齿轮，齿牙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这些装置恐怕已经运转了相当长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再运转了吧？
但就在她以为安全通过这即将报废的机关时，脚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身旁整面石墙突然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那堵墙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内翻转，带起的风吹灭了墙上仅存的几支火把。碎石和灰尘扑簌簌落下，砸在她的肩头和发间。不过眨眼之间，来时的通道已被完全堵死，最后一丝从高处窄窗透进来的天光也被彻底隔绝。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克洛伊僵在原地，她向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下意识伸手向前摸索，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粗糙的石壁。她扶着墙壁急促喘息，刚才观察到的所有细节在脑中飞速闪回：墙砖的修补痕迹、锈蚀的齿轮、异常整洁的通道……
刚才还隐约可闻的滴水声突然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