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突然,克莱恩胸口一痛,瞳孔紧缩,整个人一下定在了原地。
他埋低脑袋,怔怔看见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掌从自己的左胸位置穿透出来,上面染满了鲜血。】
……新的敌人……不,是安排了那些巧合的幕后黑手……我要死了吗……祂的棋盘上已不再需要我……
克莱恩的思绪飞快涣散,已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
意识的最后,他感觉到那手掌猛地往后抽出,听到男性嗓音的低笑声。
眼前一片黑暗,克莱恩失去了全部的知觉,身体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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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斯.赞格威尔拾起圣赛琳娜的骨灰盒,又走向那个打断了他数次计划的小角色的尸体。
幸运的小角色,不幸的小角色。
黑夜教会究竟是否知道:这个序列8的普通值夜者,持有一件天使层次的封印物?值夜者对着女神之剑发誓时,黑夜女神是否聆听到了他的祈祷,投以关注的目光,暗中予以眷顾和庇护?
黑夜教会总是喜欢培养这种安于凡俗的人,天真、软弱、温顺、懒散,本该在黑夜之中被野兽、同伴吞噬干净的人。教会不仅给他们庇护,还信任他们、教导他们,把他们视作教会未来的希望!
因斯.赞格威尔的眼眸变得幽深冷寂。
年轻的值夜者走不到你们以为的那个层次了。廷根市的故事已经结束,而我会借此走得更远。
谢谢你的好运,克莱恩.莫雷蒂。你看,你出场的次数已经太多了,我已经厌烦了你名字的拼写。
他俯下身,伸手去拽那黑色天鹅绒质感的手套。
而那只手也拽住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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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结束了。”
一个带着疲倦的声音响起。
危险!危险!!危险!!!
因斯.赞格威尔突然僵住,脑海中闪过了强烈的预感,他在敌对半神旁边都不曾感受到的强烈死亡预感!
毫不犹豫,他用力将右手挣脱出那人的拖拽,左手扔出早已准备好的死神途径符咒,然后掏出了一个金属小瓶,咕哝一口,吞下了其中的液体!
因斯·赞格威尔本就苍白的皮肤变得透明,但同时气势也变得更盛,他所持有的自然灵和幽魂怨影浮现了出来。
然后,一个灵卷起了他,果断、干脆、利落地,飞了起来,转身就跑!
——既然敢到廷根市火中取栗,他自然做好了一有不对就逃跑的预案!
但也就是此时,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疲倦、厌烦、冷漠地命令道:“开启灵视,注视我。”
噗嗤,砰哒!
灵消散了,他从半空中跌落,狠狠摔落到了地面上,深刻俊朗如雕像般的面庞直接碰撞到了破碎的墙壁边缘上,额头和鼻子都流出了血,让整张脸显得格外狼狈。
咯吱,咯吱。
在难以自控的绝望中,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麻木。他努力抗争、挣扎,但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倒在地面上的身体像一条离水快死的鱼一样,扭动,翻滚了几下,只是让额上的伤口扩大,并溅起更多灰尘而已。
最终,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像木偶一样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此时,他表情僵硬,额上、鼻中鲜血直流,全身灰尘扑扑,这让他像个午夜剧场里可怖又可笑的杂技演员。
这可怖又可笑的杂技演员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但身体却坚定地、缓慢地,一点点抬起了头。
莫大的恐惧在因斯.赞格威尔的心中肆虐,灵性直觉和身体本能都在疯狂叫嚣:拒绝!拒绝!拒绝!不要看!!!
但他无力拒绝,无法拒绝,不能拒绝!
像野兽面对食物链的最上层狩猎者,像幼童面对饲育他们的“巨人”,□□、精神、理性、本能,此刻通通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只留一个俯首帖耳的奴隶,瑟缩着等待他的造主的勃然大怒。
衣兜中,一支纯白的羽毛笔飞起,飞速在因斯.赞格威尔的衣物空处书写。
“一位未知的存在偶然路过,决定带着符合自己审美的因斯.赞格威尔从灵界离开……”
一只手握住了它。
“灵界?到现在还没有理解你在面对什么吗,阿勒苏霍德之笔?”
被黑天鹅绒包裹的纤长手指用力一握,羽毛笔晃动了一下,变得破碎、黯淡,停止了动作,温顺地躺在那人的手心。
虚空中探出一个巨大的怪物脑袋,祂“看”了一眼现场,就受惊般地呜咽了一声,巨大的头颅低垂了下来,瑟缩、颤抖。
“滚。”
如听仙乐,如得圣旨,怪物脑袋迅速缩回了灵界,在场众“人”都可以感知到祂飞速地逃离了这片区域。
最后的希望也被破碎,因斯.赞格威尔终于在满心绝望中抬起头,无可避免地直视了那位存在!
值夜者克莱恩.莫雷蒂正站在那里,淡漠地看向他。左胸的巨大空洞并未愈合,还能看到其中破碎的内脏。
——借克莱恩.莫雷蒂之身而降临于此的存在,甚至没有显露自己的神话生物形态。
不值得,没必要。他仿佛能听到这样冷漠轻蔑的评语,这比任何折磨、羞辱都更让他痛苦。
祂只是这么淡漠地看着他而已。而因斯.赞格威尔就像一辆失控的马车,终究无可挽回地冲向了神性的深渊,对视了祂无光的黑眸。
“啊……啊……”
他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声。仿佛有无尽的烈火蔓延到他的精神世界,理性被撕扯,灵魂被撕裂,他被点燃、被燃烧,陷入了红莲的地狱中。
‘平静的深渊下,原来有这么可怕的怒火……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神性强大的存在,什么事值得祂如此愤怒……’
因斯.赞格威尔想不明白,但也没人给他解惑。
在懊恼、痛恨、畏惧、不解、绝望中,因斯.赞格威尔彻底失控。他的躯壳不断扭曲变形,他的灵魂也被炙烤焚烧,直至他彻底死去——以失控的凡人的身份死去。
他至死也没有成为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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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者”站在这具尸体前,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
前任大主教的尸体已看不出半点曾经的俊朗,变成了一团异化的怪物。
他已死去,□□已崩毁、灵魂已消散。黑夜教会内部档案中还是会有和因斯.赞格威尔相关的记录,但不会那么重要了。很快,他的通缉令也会被撤下,然后他人的记忆里的因斯.赞格威尔也将彻底消失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值夜者”笑了一下。无光的黑眸中似乎多了一点温度,但又很快褪去。祂闭上眼,右手放到了左胸,片刻后有略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祂几乎忘了,祂此刻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所以,也无从得知,再次为因斯·赞格威尔带来死亡时,祂的心脏是否曾为之剧烈搏动。
此时,伦纳德.米切尔的身体轻微动弹了一下,“值夜者”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轻声道:
“你知道该说什么,对不对,索罗亚斯德?”
“对于隐秘的眷者,贝克兰德是个安全的地方——你们也可以先去凛冬郡总部那里待上半年,我会先让贝克兰德变得更安全的。”
说罢,“值夜者”的左手在黑色天鹅绒手套上轻轻一揪,食指和中指就夹出了一团非凡特性,随手扔到了地上后,祂又将羽毛笔扔回到那具焦尸的手边。
做完这一切后,“值夜者”举起戴有黑色天鹅绒手套的右手,在胸前虚点四下,勾勒出红月的形状。祂极低声道:“我许愿,这具身体保持假死状态七日,然后修复到正常状态。”
克莱恩.莫雷蒂的身体再度倒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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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三分钟,伦纳德.米切尔缓缓睁开眼睛。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他的眼皮上,让他不适地微微眯眼。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屋顶上的巨洞,愕然地侧头,狭窄的视野中是一片断壁残垣,废墟中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家具。
他手肘撑地,艰难直起身体,先是望向右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队长和戴莉女士。
心中陡然生出恐惧,他踉踉跄跄半爬半走地来到邓恩附近,屏住呼吸,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吐出一口长气。
他又手足并用了两三步,去探不远处的戴莉的鼻息,得到的也是令他松了一口气的答案。
脸上已带上了一点笑意,他借助断墙一口气站直身体,环视四周,搜寻克莱恩的位置——
他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他看到的,是倒在地上,仿佛安详地睡着了的克莱恩,但他的左胸处,有着明显的血洞!
不……不可能……
他的身体突然有了力量,几个快步奔到了克莱恩的身体旁边。
他去探他的鼻息,去扒他的眼皮,去开启灵视,去询问老头……他不断地验证着,最终还是只能得到那无法接受的相同结果。
【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原地,碧绿的眼睛内满是痛苦,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划过了他的脸庞,洗掉了血污,洗掉了灰尘。】
他侧耳倾听了两秒,茫然地看着另一侧的那具尸体,呆愣几秒后,空洞无焦距的眼神中多了仇恨、憎恨。他咬牙站了起来,拳头攥紧,几个大迈步走到了尸体边。
但当他居高临下地看到那具已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尸体时,被怒火强撑了起来的精气神又一下子泄了个干净。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转身,踉跄几步,又跌坐回了克莱恩的尸体前。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克莱恩,泪水滴落在尸体析出的非凡特性上,碧绿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自我嫌弃感。
【哒哒哒,快速奔跑的上楼声音传来,伦纳德抬起脑袋,用模糊的视线看见了刚赶到的“代罚者”和“机械之心”成员们。】
十分钟后。
阿兹克·艾格斯站在数百米之外,看向了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废墟,默然不语。
二十分钟后。
察觉到了爆炸,中途从有轨公共马车上跳了下来的克雷斯泰·塞西玛一路狂奔到了佐特兰36号。
邓恩和戴莉已经在“代罚者”和“机械之心”成员的治疗仪式后苏醒了过来,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邓恩向他点头致意,没有寒暄,又将视线移回了一个方位。
克雷斯泰顺着邓恩的视线,望向了地上那位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年轻值夜者,沉默了许久,头一次这么憎恨自己选择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习惯。
三十分钟后。
花白发的老尼尔终于赶到了现场。
他摩挲着手上的褐色草叶戒指,望着地上克莱恩的尸体,半天说不出话来。
廷根值夜者小队最年长的队员回归了,可最年轻的队员却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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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赛琳娜教堂的地底,查尼斯门外的看守室内。
伦纳德.米切尔后靠住椅背,双腿抬起,搁在桌缘,眼神空空洞洞,没有焦距。】
此时此刻,除克雷斯泰·塞西玛之外,还有几位圣堂派来的强者,正在查尼斯门后不知是在检查、讨论什么。时而能听到他们隐隐约约的争论声,争论到最激烈的时候,能够听到“神谕”“眷者”“0级”“规定”等词语。
对于教会圣堂的反常做法,伦纳德完全没有任何好奇,【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活着的尸体,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激动,没有兴奋,异常地麻木,甚至不愿意面对其他人,只希望孤独地待在角落里。】
有脚步声在走廊响起。值夜者的本能让他抬起了头,看到是高级执事克雷斯泰·塞西玛后,他又重新低下了头,回归了死气沉沉的状态。
克雷斯泰·塞西玛明白他的心情。他沉声道:“去圣赛琳娜教堂,那里已经开启了法阵,廷根小队的其他人都在等你。”
“我认为你们有权选择是否了解某些真相,而教宗冕下今天早上刚刚同意了我的申请。”
空洞无神的碧绿眼眸转动了一下,伦纳德迟缓的思维终究还是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猛然抬头,身上的颓唐和沮丧同时消失不见,整个人一下子活了过来,目光近乎锐利地望向了克雷斯泰·塞西玛,正好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棕色封皮笔记本。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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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之上,源堡之中。
端坐于青铜长桌上首的诡秘之主安抚住微微震动的源堡,静默地注视着长桌对面,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身影逐渐浮现,最终,身穿白衬衣、棕马甲和黑色薄风衣,头戴一顶半高礼帽,手持绅士杖的克莱恩·莫雷蒂坐上了这个座位。
天尊……祂心中轻叹一声。
不完整的天尊依然相当有行动力。只是,强化祂与自己之间的分离倾向,对祂的计划影响很小,难道又是不痛不痒的小动作?
不,尽管祂一直这么讽刺对方,但祂清楚,不完整的天尊虽然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祂的本能向来很善于给人找麻烦。
克莱恩也显然并不意外自己的出现。
他望向对面:此时,他□□与灵体的“同居人”、与他共同执掌这片灰雾权柄的神灵,正独自坐在长桌上首。
这种视角倒是很新奇。他微微一笑,向第一次“见面”的神灵点头致意,
“……你还好吗?”
诡秘之主询问道。
“我很好。”
克莱恩平静道。
他伸手抚摸自己的额角和左胸。此刻的他是灵体状态,当然触碰不到那骇人的伤口。
“我很好。”
他重复道,望向被灰雾遮掩了面容、与他共享了“愚者”尊名的神灵,勾勒出一个讽刺性的笑容,近乎一词一顿道:
“从来没有一刻,我的大脑,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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