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梅迪奇不止一次的夸过我聪明,只是我从未相信过祂。
因为我知道,祂说的并不是事实。
我能够一直活着无非是我自己够苟,对待对手足够不择手段,再加上我在别人眼里是梅迪奇的人。这就导致了战场上正面对敌他们占不了便宜,玩儿阴谋诡计又逃不出梅迪奇的眼,我自然能平平安安的一路苟活到所罗门帝国建立。
我不是什么有才能的人,也没办法在危难之时铁肩担道义。
我只是塞西莉亚.梅迪奇,一个背叛了所有人的混蛋而已。
35
我并不自认为好人,但是似乎别人不这么觉得。
特别是玛蒂尔达,她希望我多照顾一下贝尔纳黛。
贝尔纳黛是罗塞尔的长女,在她出生那天,我看到罗塞尔抱着她,神态不再似平常那般轻佻,而是多了那么几分凝重,连呼吸都在刻意放缓,生怕惊扰到她。
我能察觉到罗塞尔对这个世界不再是当做一场游戏,贝尔纳黛的出生让他在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丝归属感。他甚至抱着她对我说,他决定要给她起一个小名,叫黄贝贝。
我对这个名字吐槽无力,不过这毕竟是罗塞尔的决定,我没那个资格去干涉他做什么。再加上我没当过父亲或者母亲,更没办法和罗塞尔共情,所以一开始,我很少去接触贝尔纳黛。
但是不管是罗塞尔还是玛蒂尔达似乎都希望我能和贝尔纳黛多接触一点儿,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果有一个圣者在,就算有朝一日罗塞尔出事,贝尔纳黛的处境也不会太过危险。
所以在玛蒂尔达再次问我要不要抱抱贝尔纳黛的时候,我没有再拿“身上都是糟糕的酒味”这种借口来推辞。
贝尔纳黛很可爱,虽然年纪尚小,但是眉眼间已经能依稀看出来她一定是一个美人胚子。她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然后咯咯的笑了出来,伸手拽住了我垂落的红色长发拉了拉,含糊不清的“啊啊”叫着。
罗塞尔挤在我身边啧啧感慨:“她怎么那么喜欢你?”
我哄着贝尔纳黛,随口说道:“或许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
贝尔纳黛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我,总是想着往我身上爬,还特别喜欢啃我的头发。小孩子太弱小,我害怕她出事儿,所以总是轻手轻脚的哄着她。罗塞尔嘲笑我,说我明明自称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却这么会哄人,被尿了一身都不生气。我扫了他一眼,他当即改口说希望我以后做贝尔纳黛的剑术老师。
我当时正脱下被她尿湿的衬衫扔到椅子上处理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闻言扭头看了看在罗塞尔怀里还试图朝我伸出手的贝尔纳黛。
小孩子一双蓝汪汪的眼睛贼他妈水灵,看起来比以前我见过的宗教画上光屁股的小天使还可爱。
我心软了软,鬼使神差的说道:
“好。”
36
虽然最开始说着要做贝尔纳黛的剑术老师,但是实际上我最先教她的却是绘画和音乐。
玛蒂尔达很喜欢音乐,所以罗塞尔家摆了一架钢琴。贝尔纳黛小时候特别好奇那个庞然大物,总是想伸手去按,然后又被它发出的声音吓到,眨巴眨巴眼含糊不清的喊我的名字。
我看得出来她喜欢这个东西,干脆坐到椅子上把她抱到我的腿上小心的扶着她站稳轻声哄道:“贝贝~乖,叫叔叔。”
“蜀、黍!”
我被她逗乐,单手护住她,另一只手却在黑白键上奏出了和谐而简短的乐音。怀中的小女孩睁大眼,伸手拍我的脸一声声的喊我叔叔。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继续弹奏,于是我把她放在厚厚的软垫上,再一次坐在了琴前。
我很久没摸过钢琴了,所以一开始显得有点滞涩,总是弹不好。但是贝尔纳黛却拍着手,似乎很喜欢这样。
我侧过脸低头看着她,午后金色的暖阳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落了一地斑驳的阴影,那个小女孩坐在变换不定的光影中抬头看着我,蔚蓝的眼眸犹如窗外澄澈的晴空。
那一瞬间,我感到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原本变得生疏的动作逐渐变得熟悉,平缓温柔的乐音开始流淌,和午后的暖风一起融融的将我包裹。我融化在午后的暖意中,倦怠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沉睡。
然而我没有沉睡,我只是又重新捕捉到了曾经那个埋葬在旧时光中的闻人珏。她死在盛夏的骄阳里,死在蝉鸣声最喧闹的时刻,那个午后是那样的炽热,融化掉的油彩连她的脸颊也一起模糊,最后再也想不起来。
一曲终了,我侧过脸问贝尔纳黛:
“喜欢吗?”
“蜀黍!”
指尖拂过黑白相间的琴键,恍惚间,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这么让人放松下来的时光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一点一点的把曾经闻人珏的印记逐渐抹去,只留下一个姓氏为梅迪奇的空壳。那具空壳开始是塞西莉亚,后来又变成塞西尔。它曾试着找人填补,试着去通过保护什么东西来证明自我依然存在,但是它终究什么也没能留下。
我勾了勾嘴角,刚想说什么,灵感却突然被触动。我扭头,看到罗塞尔正站在门边,也不知道听了多久。见我看他也是嘿嘿一笑,走了过来抱起连声喊他“爸爸”的贝尔纳黛,哄了一会儿后才问我:“老闻,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
“是闻人,”我没去看那对正在互动的父女,“我记得我们一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穿越前学音乐的。”
罗塞尔不满的啧了一声:“我以前也没见你弹过啊……你说是吧贝贝?”
我瞥了他一眼:“你要是能和贝尔纳黛一样可爱我也弹给你听——问题是你能吗?”
罗塞尔咂咂嘴:“那确实有点儿难度。嘿,我倒是想起来了啊,以前不知道是谁说不喜欢小孩子的?现在怎么这么温柔的还给人弹琴啊?”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小孩子想要活下来很不容易,太弱小了,稍不留神就会出事。”
罗塞尔抱着贝尔纳黛也没看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你是不喜欢小孩子,还是不喜欢看着重要美丽的东西逝去却无能为力?”
我没有否认,只是指尖已经再次流淌起了温柔却悲伤的曲调。
罗塞尔很锐利,他似乎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别人没能来得及表现出来的情感。这让我有时候甚至有些隐隐的恼羞成怒,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他说的都是事实。
明明是我自己都明白的东西,但是别人一说出来,我还是会觉得难受。
“彩云易散琉璃脆,美好的东西往往都太过脆弱。既然没有能够保证对方安全的能力,那么远离又有什么不对吗?”
罗塞尔轻轻笑了一声,他说:
“老闻啊,人不是云彩也不是什么劳什子琉璃,哪儿有那么脆弱。”
“搞文艺创作的必须要保持的就是足够纤细敏感的心,以及分析自己情绪和别人情绪的能力。不然,怎么能够透过最激烈的情感看到背后的真实?”我垂下眼,声音平稳,“一旦选择了这么做,弱点自然而然的就诞生了。因为情感会是死穴,有的人可以做到忽视情感将真实的自我隐藏,但是有的人却是清晰的看着自己沉溺。”
然后……暴露弱点和真实,然后被撕扯,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罗塞尔鄙夷:“你们文艺青年都这样吗?”
我笑了笑,没再搭理他。
罗塞尔顾及我的面子没把话说尽我知道,如果他继续问下去,我不保证我还能继续维持着自己的淡然。
我想我是清醒的,或许。
所以在我生日那天,我做出了我人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那个选择。
37
梅迪奇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送了我一场盛夏的飞雪,然后让我从女孩真正的变成了女人。
那天生日宴上我被灌了不少酒,好在身边的几个家族的哥们儿还记得帮我挡着,不然我估计我早就在宴会上出丑了。梅迪奇不知道又和哪个大贵族在扯皮,我在尚有意识的时候随便扯了一个喝多了的借口躲开敬酒的人群,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躲着。
第四纪的建筑往往高大宏伟,所以窗户也连带着又高又大。我费力的推开窗户,然后拢起裙子坐在了窗台上,倚着冰冷的窗框看着窗外的飞雪。
冰冷的雪花飘落到眼睫毛上,很快便化为晶莹的水珠。我摊开手,搓出一朵小小的火苗,看着它在指尖跳跃。在暗夜的风雪中,它显得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但是我却看着它出了神,一时间,只有雪落的声音陪着我度过这段安静而孤独的时光。
以前在宴会上我也会抽空落跑,但那个时候我的身边有过队长,有过和我一样被宴会吵到的小兔崽子们……但是现在,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宴会上,曾经我想保护的人,没有一个是在的。
我熄了火苗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逐渐虚幻的重影傻乐,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原来是躲在这儿。”
我扭过头,梅迪奇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问道:“愣着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连开场舞都不打算应付一下。”
“梅迪奇大人,我,我不会跳舞……”
祂走到我的身边来,低头看了一眼我繁复不便行动的裙摆相当不悦的“啧”了一声,然后伸手搂着我的腰把我抱了起来。
我搂着祂的脖颈,突然就觉得今天的梅迪奇特别温柔。
可能是我喝多了脑子有问题。
双脚稳稳的落到柔软的地毯上,我下意识的收回手,却被梅迪奇握住了。
“过来,小鬼,”祂说,“我教你。”
今天的梅迪奇……果然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附身了吧?!
我用我那被酒精灌满的脑袋想了想,最后觉得我面前的梅迪奇可能是被什么查拉图家族的人替代了故意来整我。结果梅迪奇凉飕飕的看了我一眼,呵呵了一声:
“本来打算看在今天你生日的份上,啧……”
熟悉的本途径天使之王的威压让我我迅速确认了面前的人就是我的先祖梅迪奇,强大的求生欲让我想也不想就顺着本能说道:
“我学!”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醉醺醺的我已经踩了梅迪奇好几脚,我晃的东倒西歪,梅迪奇堪堪扶住我,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说道:
“把鞋脱了,踩上来。”
我瑟瑟发抖的按照祂的指示赤脚踩在了祂的鞋上,梅迪奇低头看着我,温热的呼吸撩过我的耳侧:
“怕什么?”
怎么可能不怕……我差点哭出来……玛德之前喝高了在马车上对梅迪奇说了什么我可还记着呢!
什么“要杀了我吗?”、“你在透过我看什么?”……这几个月来我一直活得提心吊胆恨不得穿越回去砍死当时那个嘴贱的我!——让你tm在美女面前逞能!让你tm嘴贱瞎j8说什么大实话!
酒意涌了上来,我委屈巴巴的说:
“你凶我。”
“塞西莉亚?”头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你喝了什么酒?”
“忘,忘了……好像是什么,新出的,血酒……很甜……”
“……”
一阵沉默,我把头抵到祂胸膛上,过了一会儿才听祂说道:
“以后别喝那种后劲儿大的,在宴会上喝高了容易被套话。”
我点了点头,又听得祂说:“算了,缺席就缺席,你……”
“我想跳舞……”
祂没说话,我也没动作,只是靠着祂的胸膛缓慢移动。寂静的房间内一时之间只有我们的呼吸声,伴着舞步踏在地板上的节奏一起逐渐沉寂。
冷风裹挟着雪花从窗口灌入,吹拂到了我光/裸的肩头,我眨眨眼,带着我起舞的那个人转了一个身便又将风遮挡住了。
于是我抬起脸看着祂,似乎是因为夜晚的风太过温柔,这会儿的“红天使”没有平常的锐利。祂低头对上我的眼,嗤笑道:“怎么?这就看呆了?”
我点点头。
“平常怕我怕成那样,这会儿却这么大胆。”梅迪奇挑了挑眉,搂着我的腰转了一个圈,将我高高举起。
祂仰头看着我,饶有兴致的补充道:“不对,是明明平常怕我怕成那样却总是任性妄为,这会儿坦率是坦率,啧,但是很乖啊。来,叫声先祖我听听。”
祂心情似乎很好,于是我也乖巧的念道:“先祖。”
裙摆轻盈的飞起又飘忽着落下,温柔的贴着我的小腿,像是拥抱,又像是抚摸。
“真直接,”祂突然笑了,手臂曲起让我更靠近祂,“你也就喝醉的时候能够胆大一点儿听话一点儿了,莉……”
我伸手抱住祂的脑袋,将祂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唇瓣间。
雪是冷的。
但是梅迪奇是热的。
炽热而张扬,连骨血里都带着风和火,有着能够让人沉醉让人疯狂的魅力。
那天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忘记的差不多了,在记忆的碎片中,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别过脸意识飘忽的看着自己抓紧了床单的手。
床幔间的影子不断的动作,而我只是看着我自己的手,看着它手背上浮现的青筋,看着眼前的场景不断的摇晃。
然后,有一只比它大很多的手覆了上来,握住了它的手腕。随后慢慢的,让它舒展开,最后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动作。
好像原本空荡的内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我看着那双交握的手,终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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