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其实我和梅迪奇在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针锋相对，恨不得把对方搞死。

那会儿我在战争军团的预备役安心的种田做饭，而在带着我的队长因为失控离世后，一直以来作为二把手的我被他们推到了新队长的位置上。

我以前不是很喜欢成为某个小型团体首领之类的角色，权利和责任对等，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但是在前任队长的葬礼上，看着队员们的眼睛，我突然发现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那一天我意识到我其实一直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一开始是我那个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说的老爹，后来是会在开庆功宴的深夜，在狂欢的角落里把外套披在我肩上的队长。

我明白过来后难受了很久，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又坐在了真实造物主的教堂内。

夕阳的余晖将人的身影拉的很长，我看着那个十字架上的人影。脑袋里突然就闪过了一句话——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困顿于风雪。

我不知道祂经历过什么才走到现在，更不知道在此之前的黑暗纪元人类活得有多么艰难。

仔细想想，我虽然没有出生在和平的年代，但是好在我运气好，落地点在勉强还能算能活出个人样的天使家族。不是连非凡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也不用担心某天突然的身首异处。

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我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教堂内一片寂静。

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但是还没等我站起身，我就又听到了一道男声：

“呦，小弱鸡。”

那道声音离我很近，但却又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我心头一动，条件反射般的扭头。

入目的是鲜红如血的长发，还有其后的黑色盔甲。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头顶，撩过我的鲜红色短发。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缓缓的抬起头。

那是一张许久未见的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让我呼吸停滞的红玫瑰。

不过比起第一次见面，这个时候的祂眉眼间少了几分凌冽，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傲慢。

“梅，梅迪奇大人……”

梅迪奇站在长椅后，小臂搭在靠背上正俯下身看着我。似乎是因为才打完仗回来，盔甲上的鲜血尚未凝固，有些暗色的污渍甚至沾到了祂的长发上。

我一时失语，梅迪奇挑了挑眉，说道：

“看起来还没傻。”

我：……

按理说一名天使之王不可能是特意来找我的，但是祂是真实造物主的眷者，要是想和真实造物主沟通的话没必要来教堂。我想不明白祂来到这里的目的，想要扭过头站起身离开教堂，但是祂却直接伸手扣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祂。

祂的语调慵懒，隐隐的带着些不耐烦，让人一听就想要揍祂：“怎么？被打击了觉得自己没有力量？觉得自己很弱小很可怜？”

手套磨的我的皮肤有些疼，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很诚实的看着那双铁黑色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是，也不是。”

梅迪奇挑了挑眉，表情略显意外。

“和您比起来，我弱小是不争的客观事实，我并不否认。但是我并不认为弱小是可怜，在当前的环境下……”

“弱小是原罪。”

梅迪奇呵了一声，伸手像撸小动物一样撸了撸我的脑袋。祂的力气很大，我被祂揉的脑壳疼，连连说道：“先祖，您不会是因为主才……”

“闭嘴。”

我当即闭嘴，乖乖被撸。

梅迪奇因为真实造物主的神谕才滚过来给我做心理疏导……这句话不管怎么读都是满满的槽点。我勾了勾嘴角，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梅迪奇停下了撸我脑袋的动作，随意问道：“所以你想怎么做？”

祂基本上都没管过我，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祂的问话我却没有半分反感。我看着他的脸，说道：

“我消化完‘纵火家’魔药了。”

梅迪奇冷笑一声：“就这？”

我：……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阴谋家’？”

梅迪奇冷哼一声：“你难道以为我会告诉你？”

我默然两秒，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祂：“先祖，世界上最帅最英俊的梅迪奇大人……”

梅迪奇面无表情的伸出手，然后捏着我的脸就往外一拉。

“疼！”

祂松了手，似乎是满意了我的表现，语调悠然的说道：

“先等你整理好你的部下再研究怎么做‘阴谋家’吧，小鬼。”

29

那天之后我真的开始努力整顿部下，观察别的家族成员的行为试图整理出我自己的“阴谋家守则”，偶尔也会跟着梅迪奇学习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但是因为我之前沉寂了太久，所以一开始总是少不了面对质疑和恶毒的猜测。

我清楚的知道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去争辩是没有用的，用实力打脸才是最正确的方式。然而不管是整顿下属还是家族成员周旋都算不上是什么容易的事儿，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竟然只有在跟着这位强大的天使之王学习的时候才能有些微喘息的机会。

我已经记不清是哪天了，那会儿我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安排好部下做好后续安排之后我收拾了自己就去梅迪奇那里报道。

尚未愈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抬手揉了揉额角，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的脸因为疼痛皱起来。把脚搁在桌子上的梅迪奇看了我一眼，然后让人叫来了药师途径的非凡者。

我听着药师一项项细数我的“罪名”，困意让我快要忍不住睡着。但是每次身上尚未痊愈的伤都能让我清醒几分，梅迪奇皱着眉打断了药师的话，让他尽快开药医好我。

“你就这么想死？”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的思维停滞了两秒，我摇了摇头，诚实的说道：“不想死。”

“过度消耗自己的身体是一名非凡者能做出的最愚蠢的事情，没有之一。”

有理有据，我无法反驳，只得乖乖听训。

梅迪奇轻呵一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个时候药师端来了药，我手捧药碗，苦涩的味道甚至熏到了我的眼睛。

于是我闭了闭眼，说道：

“我想看到雪。”

这是一句毫无逻辑的话，梅迪奇没多问，我也没打算解释。

不过我的确很喜欢下雪，这是真的。

30

我和罗塞尔离开圣密隆那天下了雪，狂风呼啸，涛声入耳。罗塞尔各类冬装齐全冻的瑟瑟发抖，我站在船舷边，心情大好的吟了一句：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1]”

罗塞尔表情扭曲，似乎是想要踹我又不敢。他伸手拍掉帽子上的雪花，凑到我身边问道：

“你之前说的‘天气术士’的大雪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心情好，也乐意跟他多说几句。我伸手挫出小火球往他那边儿凑了凑，随口说道：

“‘天气术士’是‘猎人’途径序列2的名称。”

罗塞尔的眼睛眯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拍着我的肩呵呵笑道：“早说嘛，还整那么文艺。”

我严肃脸：“这叫含蓄。”

罗塞尔一脸鄙夷：“啧，文艺青年。”

我让火球变成火鸟环绕在他身边，语调温柔：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罗塞尔当即正色：“老闻你真博学多才！”

随意聊了一会儿天之后罗塞尔揣着手靠着船舷，状若无意的问我：

“你对工匠教会怎么看？”

我笑的一派和煦，开始跟他讲起了我的看法。

那次回去之后罗塞尔开始让我接触更多的关于因蒂斯贵族圈的事情，他是那种适合这种名利场的人。随着事件的推移，我和罗塞尔也由一开始的二人会议变成了好几个人的多人会议，爱德华兹、格林、威廉、珀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在他的身边。只是每次，我都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

后来某天，罗塞尔家举办宴会，夏季的晚会上，夫人小姐们的衣衫更加轻薄。我估摸着罗塞尔估计又躺在某个，或者某几个女人的床上，干脆就自己找了个僻静点儿的窗台看天。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令我意外的是，我才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下来带到另一处宴会厅内了。

罗塞尔的未婚妻玛蒂尔达笑着将手中包装好的礼物送给我：“生日快乐，塞西尔阁下。”

生日快乐……

这个词太过陌生，陌生到我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好在不管是罗塞尔还是玛蒂尔达都很会调动气氛，所以气氛相当的融洽。

趁人不注意我勾着罗塞尔的脖子把他拉到角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其他宾客呢？”

罗塞尔嘿嘿一笑，也没隐瞒：“早送走了，关键人物都在这儿，放心，都是自己人。还有，你生日查拉图告诉我的，祂的礼物是一幅画，那边儿被盖着的那副就是。”

查拉图给我送的礼物？

这得是拉历史投影拉不出来所以来刷好感度了是吗？

我心里一边儿嘀咕一边走到那副画前，伸手拉开暗红色的幕布。

那是一幅风景画，白霜覆盖着苍翠树木的枝丫，颜色鲜艳的花朵被冰晶冻结。整幅画给人的感觉很奇异，但又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一边的玛蒂尔达凑过来看着这副画，很奇怪的“咦”了一句：“真奇怪。”

罗塞尔看向他的未婚妻，不解的问道：“哪里奇怪？”

玛蒂尔达葱白的指尖虚空点了点画布上被冻结的玫瑰，说道：“这些娇艳的花朵只会在盛夏开放，但是这副画的场景却是冬天。不，或者说……这副画就像是突然遭遇了风雪的盛夏一样。”

我能感受到罗塞尔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勾了勾嘴角，语调轻快道：“在艺术领域偶尔有着别出心裁的想法会让创作出来的作品更加的别致，被风雪催折的花……这个创意不错。”

众人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说法纷纷点头，我垂下眼，勾起嘴角。

我没说出口，这副画不是艺术家的虚构，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是我曾经见过的事实。

31

彼时所罗门帝国初建，“纷争年代”终于落下了句号，非凡者家族之间的斗争转向了地下。

而在那个时候，我迎来了作为“塞西莉亚.梅迪奇”的十八岁生日。

梅迪奇借着我成人礼的名头请来了不少人，要不是都清楚我的生父生母是谁，他们估计都以为我是梅迪奇亲生的。

那天是盛夏，觥筹交错间我挽着祂的手臂出场，繁复而不对称的裙摆让我的姿态变得淑女了不少。大贵族的后辈们打量着我的眼神或好奇或戒备或算计，不过那时我早已久经“纷争年代”各类战场的磨砺，已经能很熟练的应付过去了。

图铎、奥古斯都、亚伯拉罕、查拉图、特伦索斯特、索罗亚斯德、卡斯蒂亚……生日宴上大贵族们借着这个机会彼此试探，我晃着杯中的酒，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又双叒叕被祂利用了。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这么一想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悲哀的社畜——nm生日都得应酬交际。

梅迪奇特么就是一个屑！

正在我为自己默哀的时候，不知道有谁惊呼了一声，我提着裙摆婉拒了别人扶我的好意，好奇的走出人群。

于是我看见了漫天的飞雪。

那位“猎人”途径的天使之王强行改变了帝都及周边地区的天气，送了我一场盛夏的大雪。

人群开始喧闹，又很快恢复平静。我转过身，看着祂在人群外一步步走来，犹如摩西分红海一般劈开了所有的靡靡之音、劈开了所有繁华与暧昧的光晕。

……然后来到我的面前。

[1]出自李白

今天好像是什么国际接吻日，所以不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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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