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开场舞的伴乐是一首由提琴为主奏，旋律优美、节拍流畅的维也纳华尔兹。

“嘀、嗒、嗒、嘀、嗒、嗒......”

随着节奏响起，白洛·紫罗兰双手提起裙摆，右膝微屈，对着一步之遥的绅士垂眸行礼。

“请？”

“请。”

身姿优雅挺拔的少女将手搭在邓恩·史密斯宽厚的左肩上，滑步轻巧灵动，从男人身边穿了过去，又顺着对方指尖传来的力道转回来。

这支舞不短，作为宴会主角，紫罗兰家大小姐的首次展示，加上最后谢幕，大概共有十二分钟左右。

可白洛仅仅只花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成功领略了一位沉稳绅士的魅力。

两人身高不对等，一米六的白洛需要垫脚，头顶才能勉强够到邓恩下颌曲线。

每当她抬手，对方便下意识沉肩方便借力，而到了一些需要双人配合的动作时，男人会体贴地留够空间，供白洛小姐甩开裙尾，在半空中划出轻盈有力的绝佳弧度。

自从为了宴会磕磕绊绊学舞以来，大小姐很少跳得这么舒心顺爽，连带着她有了多余的心思，用眼神描摹起眼前之人。

黑色短发，不知为何斑白了些许的鬓角，五官属于耐看型，越瞧越如陈酒般醇香，一双深邃的灰眸温和平静，如古老森林里的湖泊，偶尔背光时，又透露出一丝阴暗与非人般的冷漠。

矛盾，又可靠。

以挑选结婚对象的标准来看，白洛·紫罗兰还算满意。

在此之前，她对邓恩·史密斯的印象，仅停留在是父亲邀请的客人，阶层不高的相亲对象之一，以及克莱恩·莫雷蒂的引荐者。

现在看来，对方确实有过人之处。

成熟、体贴，肌肤接触之间的保守与克制。

也许能成为一位不错的丈夫？

“嘀、嗒、嘀、嗒......”

圆舞曲进入第一个间奏时，白洛有意拉进了两人距离。

她紫眸闪烁，主动打破自开场以来的沉默。

“史密斯先生......是单身吗？”

两人之间保持良好的节奏第一次乱掉了几个拍子。

邓恩瞳孔微微放大，似乎不理解少女的问题。

白洛意识到自己表述不当，又换了个角度提问。

“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或者说，您有喜欢的人了吗？”

“......”

年长的绅士半天接不上话，那双平静如深湖的灰眸剧烈动荡着。

他不擅长应对这种过于私人的话题，就算是面对名义上的相亲对象。

误以为对方没有具体标准的大小姐勾起唇角，进而感叹道：“您可真是一位克制的绅士。”

严于律己，不揩油，不说荤话，不像寻常男人一样，跳着跳着就油腻地贴上来。

邓恩·史密斯先生恪守着男女社交的安全距离，严格的像一位教会苦修士。

与稚气未脱，尚还青涩、害羞的克莱恩·莫雷蒂不同，这是属于成熟男人的独特张力。

“父亲大人果然眼光独到......”

白洛暗暗想着。

她不爱压抑自己，失去了白纱覆盖的左手轻轻贴在男人黑色外套上，跟随音符、跟随心意顺着硬朗的锁骨往下滑。

掌心传来阵阵炽热，将白洛手背烧成了淡粉色。

嗯......衣物纹理细密，质量不错，透气性很强。

耳尖发红的大小姐点头认可，左手放慢速度，最终停在一处跳动不止的地方。

平稳、规律的节奏让她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

若是这支舞，能在窗外的大雨里跳就更好了。

占了一点便宜，本想就此打住的白洛，在瞥见邓恩的队员们紧张兮兮的表情时，兴趣又提了上来。

两人脚下舞步不停，而旁人清晰可见的角度，白洛·紫罗兰正用淡粉色指尖一下又一下戳着男伴胸口，逆时针暧昧地画着圆圈。

“好想吃掉你......”她还有闲心开玩笑，“不如今晚来我房间？”

“嘶......”

响起的不止是抽气声，还有许多男士期待破碎的声音，耳聪目明的值夜者们恨不得当场冲上去，从**oss手中救下英勇“献身”的队长。

而此时此刻，邓恩·史密斯露在外，微微偏黄的皮肤已经染了一层绯红，如他所信仰的女神象征那般。

“请专注舞蹈，白洛小姐。”

沉稳的绅士企图制止，可白洛不是什么听话的乖乖千金。

少女越来越坏，嗅着那股浅淡的烟味，踮脚靠近，将两人气息彻底相融。

灯光晕黄，乐声绵延，雨点敲窗。

脚步交错间，邓恩恍然闻到一股蜜香，清清浅浅，如九月盛放的重瓣紫罗兰。

“戴莉......”

男人无声无息吐出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遗憾却没人听见。

“嘀、嗒、嗒、嗒、嗒、嗒......”

伴奏乐的**来临，节拍渐快，邓恩迅速收回不自觉发散的思维，开始深入而隐秘的影响起少女的心智体。

小提琴悠扬的音符加入舞曲，这个阶段按照范式，白洛需要由男伴托腰，在空中扬起华丽的蕾丝裙摆，完成一个半圆的跳跃式转圈。

可她刚将双臂抱圆高抬，露出盈盈一握的纤腰时，邓恩就不解风情地重新牵回她的手，继续循环着三段踏步。

“错了。”

白洛低声提醒，以为是男伴不太熟这支曲子。

邓恩没有反应，继续机械地前进后退。

白洛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她再次隐晦示意，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这已经不属于守礼范畴了。

难道是不想有进一步肢体接触？

小提琴的**部分即将结束，大小姐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

周围人也显然看出一些蹊跷，议论纷纷。

多齐·紫罗兰站在人群中央，微微皱眉。

开场舞不再完美，面子都已经丢的差不多了的白洛恼怒道：“史密斯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想找麻烦？”

邓恩不答，只是那双灰眸颜色加深，又如漩涡般回转，深深吸引着每一个面对深渊的人。

“噗通。”

真好看。

大小姐心跳加速，火气一下就消了大半，语气也轻了不少。

“既然您主动选择来跳这支舞，就请好好配合。”

可刚才时不时还有点反应的邓恩·史密斯，此刻却紧闭双唇，脚下舞蹈动作倒仍然踩准了节拍。

白洛彻底失望，不再等对方主动，而是双臂用力，以男人肩膀为支撑点完成了接下来的一些高难度舞步。

至始至终，邓恩都保持着微笑，双眸幽深，一言不发。

没劲。

像个木头人。

最多会自己活动的那种。

倏忽一阵风撞开凸肚窗，夹杂着雨点吹进了舞厅。

贵妇人惊叫着，使唤仆人们重新加固门窗，并怒斥他们的疏忽。

虽然这点小波折很快过去，可当狂风卷起白洛裙摆的那一刻，也卷起了邓恩刻意垂下，用来柔和面部轮廓的黑色刘海。

“唔......！”

不小心左脚踩到右脚，白洛小姐难得犯了个最低级的错误。

只因她被眼前男人那严重后退的发际线，以及几处不明显的斑秃给晃了神。

刘海上扬的一瞬间，邓恩·史密斯像是失去了积攒多年的生命力。

中年男人无奈与疲惫，透过眼尾细纹和发丝，全数显露了出来。

白洛蓦然彻底安静下来，不再有多余的挑逗动作，而是与邓恩一起，有板有眼的将这支舞跳完。

“啪啪啪啪啪！！！”

一曲结束，热烈掌声响起，男士与女士再次相互致意。

而白洛在“深思熟虑”五分钟后，郑重拒绝了眼前“冷漠”的男人。

“今夜到此为止吧......对不起，我不希望未来我俩的孩子有秃头风险。”

虽然在跳舞过程中，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白洛·紫罗兰选择放弃这位优质的相亲对象，原因有很多，又不多。

对方一定是位爱操心，又极度负责的人，整日被成堆的烦恼包围，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有早衰征兆。

如今清楚认知到自己其实也是个大麻烦的白洛小姐，难得良心发现，不忍将对方拖下水。

当然，换作眼瞎的克莱恩·莫雷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两人分别前，白洛趁着和邓恩·史密斯贴面道别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从对方左胸口袋里顺走了一件纪念品。

就是刚才一直硌着她手的“坏家伙”。

被引导至座位稍事休息的大小姐趁无人注意，掏出来对光看了看，原来是几根断了的链子。

鲁恩传统样式的扣眼表链，首尾分别是两个小圈，做工精细，断口处不平整，像是被暴力破坏后的结果，镀金外壳里填充了铁和铜，放置时间挺久，而且也没做好防锈处理。

白洛嫌弃地掂量了下，琢磨片刻，抬手唤来女仆菲儿，让对方从她零花钱中支取100金镑，找机会偷偷塞给邓恩。

不仅是因为这条看上去勉强能卖个几苏勒的“破烂”物件，夺人所“好”的霸道小姐更希望对方靠着这笔钱，稍微缓解下眉目间的疲惫。

只要金镑到位，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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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