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 57

上杉惠恢复意识的时候屋内静悄悄的,陌生的装潢有现代化病房的感觉,天花板和床头柜却是用桧木的木头精心打造,透着古老传统的日式气息。阳光透过玻璃窗撒照下来,初夏的清风携花香穿堂而过,白纱窗帘高起高落,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拂纱帘的声音。

上杉惠的胳膊和腿上接了各种管子和线路,各种各样的药剂注入他的体内,昏迷太久让他的记忆出现某种断层,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现在在哪里。

依稀记得他好像是跟哪个上弦跑出去玩了.....玩什么来着,当初自己很兴奋的模样......当初的环境乱七八糟的,连带着他的记忆也乱七八糟。

上杉惠头隐隐作疼,眼角流露出一丝痛苦,有些画面像卡顿的老旧光碟似的一帧一帧跳出来。玉壶嬉皮笑脸地把他带进一间隐秘的办公室,下面的世界有钢管还有舞台,各种颜色的光柱交织在一起,嘈杂喧闹的人群,浓烈的烟酒气,男人激情澎湃的说话声,无数女人在他面前劲歌热舞......

刀锋的冷芒一闪而逝,惨叫声刺破音乐声,鲜血汹涌而出。这一刻所有画面串联起来,沉浸在搜寻记忆中的上杉惠猛地惊醒,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无意识地流出来,他刚刚才苏醒过来,还来不及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噩梦,茫然地抬起左手。

整只左手似乎都在那场闹剧里受了伤,使用掌骨带环包扎法稳稳地固定住,几根手指都绑上了绷带,唯独少了无名指,中间缺少的间隙是那么刺眼。

恐惧和委屈从心底深处幽幽地爬出来,病房空荡荡的。被4个高大男人围堵欺凌的恐慌依然残留在他心底,他被按在玻璃桌上切断手指的时候真觉得自己要被千刀万剐而死,所有人都默然走过,眼神或讥讽或怜悯,霸凌者端着酒杯放声大笑。

那些破碎的画面又一次侵入上杉惠的脑海,糟糕的回忆全涌了上来,仿佛从前埋葬的胶卷被人恶意地展开运转起来。

这次画面是发生在21世纪的场景,那会儿父母总是在互相推诿责任,双方都不要他,年纪太小只能轮流借助在不熟的亲戚家里......披头散发的女人拧着他耳朵,把年幼的孩子从老旧的小平楼一路拖到小区门口,暴跳如雷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打电话叫父母拎走他,小小的孩子嚎啕大哭,数不清的路人冷漠地路过,犹如见到一条没人要的野狗。衣着齐整的小孩想上前安稳他,却被父母一把牵走——谁都害怕会被无依无靠的孩子赖上。

真实和虚幻在他大脑里渐渐地混淆起来,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偌大的悲恸像海啸一般将他吞没摧毁。

遭受欺凌的人感觉是多么糟糕,孤独、绝望,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抛弃他,他竭力想抵抗什么,却总是无能为力。他总以为换个世界他就能重新开始,可是不管死多少次,都逃不掉被人欺凌的命运......

富冈义勇正在病房外跟端着新绷带和药剂的女性队员说话,忽然听见房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哀鸣,女队员还没反应过来,水柱蓦地转身拉开木门,飞快地冲到陷入癫狂的男孩身边——上杉惠正在不管不顾地撕扯手上的绷带,试图从这堆乱糟糟的绷带里找回自己原有的无名指,眼前一片血红,像个一触即发的炸弹。

富冈义勇又惊又痛,一把将男孩搂在怀里强行制止他凶暴的行为,可是上杉惠根本没认出长大的富冈义勇,此刻现实世界的高挑青年与幻觉里欺负他的人影模糊地重叠起来,让他心底生出强烈的愤怒和不甘。

长期以来他谨小慎微地活着,凭什么这群人仗着自己的暴力和家世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对他,他一退再退,都死这么多次了他们还想怎样!

上杉惠想发疯,想用最粗俗的语言喝骂束缚他的男人,但昏迷多日令他的身体状况鼓衰力竭,愤怒让他的神经摇摇欲坠,他胡乱撕扯绷带,恍若这就能把一盘棋砸个稀巴烂。多么可笑的抵抗,棋子怎么能砸烂棋盘呢?

上杉惠被富冈义勇死死抱住,不受控地抽动着发抖,不管不顾地想躲开掌控他的人类,但显然不能,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控制不了,连自己的手指都保护不好.....不过为了一次好奇,就遭到这般劫难......

怀里的男孩安静下来,目光涣散,鲜红色的眼眸此刻像是逐渐溃烂的伤口,流出一道道清泪,似乎已经耗尽所剩无几的体力。

富冈义勇转头叫医护人员过来换新绷带,不过几秒的时间,忽然听见怀里低低的哭声,哭得叫人心碎。

富冈义勇手指僵硬,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男孩,上杉惠的身体如今只有薄薄的一片,似乎稍稍用力便可以像撕碎蝶翼一般撕碎他。不善言语的他只能抱着曾经的哥哥,摸着他的头发低声安慰:“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富冈义勇想起姐姐茑子刚被带走的那些夜晚。他睡不安稳,分明连鬼的面都没见着,却经常在半夜惊醒浑身都是冷汗,漆黑的夜让他惶恐不安,上杉惠手臂上的绷带渗着血,明明被医师强调要静养,长得一幅斯文瘦弱的模样,却仍旧每夜为恐惧无助的小孩强打精神,天天给他讲故事拍他的背哄他睡觉。没休息好的身体让上杉惠伤口的恢复速度变得很慢,可是上杉惠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

当年11岁的富冈义勇只是听见鬼降临小镇的消息都变得心惊胆战,如今上杉惠被坏人强行按住切掉手指,他一定很害怕吧......这是不同于剑士与鬼的生死搏斗,而是单方面的被虐待欺凌,和被鬼毫无理由杀害的普通人没有两样。

断指的伤口表面已经愈合,呈现浅浅的鲜红色。为了方便女队员换药,富冈义勇搂着上杉惠,轻轻抬起他的手,这时上杉惠又微微动起来,神情犹如被坏人捉住的小孩。他在富冈义勇怀里瑟瑟发抖,低声下气哀求道:“别、别切我手指了,我....我听话......”

富冈义勇心底猛地一寒,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为何方才上杉惠会如此激动——他分明是以为自己被那群欺负他的坏人捉住了。

富冈义勇呆呆地看着他,耳中的哭声说不出来有多刺耳。他忍着眼泪亲了亲上杉惠的额发:“我是义勇,富冈义勇。惠,你还能认出我吗?”

上杉惠一言不发,似乎还没从幻觉中清醒,认不出现实生活中的人,眼神像是警惕的瘸腿流浪猫,对靠近他的一切生物都感到恐惧。富冈义勇生怕再吓到他,接过女队员手里的绷带和伤药,一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换药,一边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上杉惠曾经讲给他的故事,。

“小时候你给我讲过大灰狼和小山羊的故事,你说你是羊妈妈,茑子姐姐是被吃到狼肚子里的羊姐姐,我是那只躲在钟里幸运地没被大灰狼吃掉的羊弟弟......羊妈妈回家听到弟弟求救,便拿着剪刀去河边剪开狼的肚子,把姐姐救了出来,大家就又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森林里了,我当时听着觉得好奇怪,狼为什么被羊妈妈剪开肚子都没醒呢......”

上杉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重新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笼罩在黑发少年脸上的迷雾渐渐散去,搂着他的人介于青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龄,眉宇修长,海蓝色的眼眸浅啜着泪水,皮肤素白,漂亮得仿佛是突然拥有灵魂的雕塑品。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故事过于耳熟,完全不应该是岛国土著听过的故事......

富冈义勇抱着上杉惠,将头深深埋进他瘦弱的肩窝,轻轻说道:“后来我想了好久,觉得一定是在大灰狼醒来之前,一直躲在森林里的羊爸爸用石头砸死了这只敢伤害他家人的野兽。一家人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我会做那个杀掉大灰狼的人,绝对不会再让你活得战战兢兢。”

上杉惠默默听着,忽然伸出右手摸了摸富冈义勇发质很硬的长发,这个孩子的黑发看上去乌黑浓郁,光泽亮丽,实际摸起来会有些刺手.....愁眉苦脸道:“你的脑洞会不会太大了,这个故事里哪有羊爸爸......”

富冈义勇心头微微一动,一双海蓝色的明眸盛满欢喜,他看着怀里的男孩轻声问道:“你想起我了吗?”

“......你一开始冲进房间的动作太粗暴了,我还以为是坏人呢。”上杉惠显得有些局促,想起自己发疯的场景就觉得又会成为自己回忆里的黑历史之一......他的意识半浮半沉,情绪发泄之后并给他带来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又飞速离去,孤独不安感在回忆起宇髄天元的存在后悄声无息散去。

上杉惠疲倦地松了口气,瘫软在富冈义勇怀里,精神有些萎靡:“都长这么大了啊,小义勇,怎么不叫我哥哥了......是嫌弃我太没用了吗?”

富冈义勇傻愣愣地抱着男孩冰凉的身体,阴沉着脸拿起被子将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他不善言辞的嘴比起雷厉风行的动作差得不止一星半点。磕磕巴巴的模样倒有几分像上杉惠。

“不是.....因为、因为你现在太小了、叫哥哥会很.....奇怪......”

上杉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合上眼帘,小嘴嘟嘟囔囔的。

“我变小了也不准欺负我.....在我这里,你们都是弟弟......”

“......好,没人能欺负你。”富冈义勇顿了顿,发觉怀里的男孩又昏睡过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将他放回病床整理好被子,转头低声问道,“这些药还需要打多久?他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做噩梦吗?”

女队员摇摇头,给被挣脱的点滴重新换药水打上,轻声道:“忍大人说还要打三天,平日里他几乎没说过梦话,或许他醒来的时候有人陪着会好些,但您们几位太忙了......”

“......”富冈义勇眼眸暗淡下来,想起这段时间暴增的恶鬼和受害人直线上升的情况,有什么不安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

见到水柱沉思的模样,女队员犹豫地说:“队员里面有一些抱怨的声音,听说鬼在到处找人,侵入别人的屋宅不为吃他们,只为看他们的耳朵眼睛......队员还有家人住在普通小镇里,对此都感到很恐慌。”

“这个现象不会持续很久。”富冈义勇眉头紧皱,低声道,“无惨也不愿意鬼暴露在众人眼里,居民接二连三被杀害,官府也会重视起来,他不会为渺小的人类让自己承担这样的风险。”

女队员将目光投向沉睡的男孩身上,低声道:“可是队员里已经有一些人知道鬼在找精灵耳和红眼睛的人类.....水柱大人,知道的人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富冈义勇一愣,手指微紧:“我明白了,我会跟主公大人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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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hapter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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