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心跳声在鬼的耳中能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中年人的身体被鬼当成北京烤鸭般切成一片一片整齐地码在银盘中,他的精神早就处于崩溃的边缘,但玉壶折磨人类的时间长达百年,他有充分的信心能让这人每天被酷刑折磨还能活上5-10年。
只是鬼舞辻无惨可没有耐心等上那么多年,尤其是在找到这个该死的男人发现上杉惠并不是被他带走以后,脸色阴沉到连上弦都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处在愤怒状态下的鬼王极易做出比平时更冲动更肆无忌惮的事来,比如毁灭整个城市......夺取玉壶的上弦五之名与他大部分的力量,只给玉壶留条小命,让他呆在无限城最狭隘的房间专门折磨人类;以及强迫十二弦月增加进食量,无法吃下更多人类的新进下弦六响凯成为被杀鸡儆猴的倒霉蛋,也是第一个才上任不足半月就被强行夺走封号的下弦.......对人类方面就更为恐怖了,找不到宠物的无惨见屋就入,逢人就杀,一副恨不得人类就此灭绝的态度。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所有鬼大受其慑,不敢再偷懒,哪怕吃饱了仍旧在人间四处晃荡帮鬼王寻找丢失的宠物。
这个节骨眼儿,谁都不敢往枪口上撞,毕竟上弦是第一个遭殃的——要不是玉壶是对折磨人类最得心应手的鬼,何止是被剥夺称呼和力量......
昏暗的卧室中,鬼舞辻无惨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那张大圆床侧面的小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法语书,仿佛这样就能重现六年来岁月静好的场景。
上杉惠爱吃爱睡爱玩,他回到无限城后总是要等上大概半日的时间那小家伙才肯醒来,偶尔睡相不太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一头黑发乱得跟鸡窝差不多,打着哈欠问无惨大人呆在这多久了......
无惨耐心地等他洗漱,上杉惠很懂怎么给予情绪价值,侍女伺候他换上正装后就会扑到无惨身边坐好,撒娇问晚上能不能带他出去玩。如果有出行计划,小宠物一天都会很高兴,翻着旅游点宣传单不亦乐乎;如果没有,小宠物的耳朵会稍稍耷拉下来,但很快又被法式早餐的香味吸引,哒哒哒地跑去吃饭,一整天陪无惨呆在实验室做实验,不吵不闹很是乖巧,相当懂得察言观色,只有等无惨真正闲下来,才会拿起棋盘游戏来找他玩。
无惨千年以来未曾有过这般舒心的生活,偶尔觉得小宠物占据他的时间精力过多,会暗自在心里计较养上杉惠的好处和坏处,唯一的优点就是想到他,没来由的喜悦就会涌上心头,即便他经常出门在外,可是心中一想到有个小宠物在无限城里等他回去,就有一种神奇的幸福感。
大圆床上空空荡荡,侍女们将它整理得一丝不苟,场景还是一样的熟悉,小玩具整整齐齐地码在房间的柜子里,上杉惠特别喜欢那两个玩偶屋,也仍旧放在屋子的一隅不染纤尘,小宠物完全不是爱收拾屋子的人,可是无惨此时想见到的却是乱糟糟的房间。
上杉惠时不时就会从厨房偷些点心,拉上床帘在床上窸窸窣窣地吃,无惨见不惯他这副不吃零食就会死的模样,拉开床帘一把夺走,小动物满眼含泪上爪子抢,一副可怜巴巴地......很想龇牙护食又不敢的样子很是可爱。侍女满头大汗地在无惨眼皮子底下收拾翻乱的玩具衣服,紧接着去换床单枕头,多半在心底骂死上杉惠了。
这时无惨才明白人类为什么如此重视家人这个概念,他们爱家人不是因为对方有多优秀多特别,而是因为一起分享了无数美好平静的时光,日积月累下来成为细水长流的幸福。他踏入这座城堡的第一件事再也不是钻进书房或实验室,而是希望见到那个小家伙正翘着腿在桌上玩拼装玩具或着对他私藏的书看得吹胡子瞪眼睛.......直到上杉惠被玉壶弄丢了,他在城堡里发呆了很久,每个房间都打开看了一下,总觉得会有个小东西躲在哪个角落偷吃零食。
浴室里依旧点着上杉惠购买的香烛,他不爱用法国的香水,可很喜欢带有香味的浴盐,分明不是个爱阅读的人,每次泡澡却非要拿本书,在旁边放上果盘饮品泡上整整一个时辰。泡完澡后有时无惨还没出门,上杉惠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衣就往他腰上抱,撒娇让他多带点心回来......**的头发总是会弄湿他的西装,可是小宠物身上那么香,抱着他腰的双手那么柔软,无惨从来没能真正生过他的气。
无惨无需多么使劲回想,路过的每一件家具都能让他记起上杉惠曾住在这座城堡六年来的样子。
无惨坐在阳台上的休闲椅里。上杉惠下棋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在这玩,因为下方可以看见城堡的吊桥和川流不息的小型河道,他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小宠物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小,今年他整个身体都可以缩进这把小椅子中,像只猫似的,懒洋洋又很爱黏人。
棋盘上没有那些形态各异的棋子,无惨指尖捏着的那根细细小小的无名指栩栩如生,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手指上的黄金戒指依然戴在上面——他从前以为只要防止鬼对小宠物的恶意就行了,竟然没意料到人类的恶意不比鬼差半分。
无惨眼底浮现出渗人的光,沉声道:“半天狗。”
半天狗一直潜伏在城堡外,如今除了侍女,没有鬼敢靠近这里。听见无惨唤他,战战兢兢地伏在阳台外浮空的平台上现身,连头都不敢抬。
“属、属下在。”
“这次是你率先找回了戒指,干的不错。”无惨语气淡淡的,声音无悲无喜。
“属下运气好......那个人类刚好在属下平日觅食的区域......”无惨分明在褒扬他,可是半天狗却被鬼王无声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属下会努力,继续寻找上杉大人的......”
玉壶身为上弦,都会因为无惨的宠物差点断送性命,此刻没有任何鬼再敢轻视上杉惠。
无惨面无表情地抚摸过那根手指,触感细腻。这根手指当初找到的时候早已被人类发现,嫌恶地丢弃在走廊下方的断空层有几天了,上面的断层却光滑如新,有着一层薄薄的肌肤——就是因为这点,无惨没察觉到戒指从上杉惠身上分离....无惨没舍得将它放进实验室,因此未能琢磨出原理。
“那个人类的所有相关者,都抓回来了吗?”
“是、是.....从家人到朋友、亲戚、老师,所有人都抓回来了,还有好几个人当时也在场,都给玉壶送过去了,只是提到的白发男人,没有人认识......”
听到“玉壶”二字,一阵巨大凶猛的风压突然朝半天狗袭去,蜂鸣声在寂静的无限城中极其刺耳,半天狗骤然突出一口血,衰老的脸上和枯树般的手满是血口,哀恸地跪伏在地,不敢再吭声。
无惨血红色的眸子爆发出慑人的光:“你们剩下的几个上弦,最好再给我拼命一点。”
“是、是、是!”半天狗老泪纵横,心里叫苦不迭。
仲夏时暴雨连绵,上杉惠醒来后只得一直留守蝶屋,几个长大成人的孩子轮流过来看他,富冈义勇和不死川实弥已经有成年男性挺拔的体格,与他记忆里爱哭的小奶狗和傲娇的白毛猫猫的形象实在迥然不同。其实他现在颇为害怕高大魁梧的男人......不死川实弥一伸手,浑身上下都是疤痕的模样把上杉惠惊住了,这一刻不死川实弥也不再是“陌生的男性”,而是与从前他养的漂漂亮亮的小孩重叠在一起,莫名心脏钝痛,眼泪缓缓从眼眶里溢出来。
这把不死川实弥和蝴蝶忍吓了一跳,不死川实弥手足无措地想哄他,但自己刚出完任务回来手都没洗,听说上杉惠醒了慌慌张张就跑过来,不好意思直接拿脏兮兮的猫爪子去擦上杉惠白净柔软的小脸。
蝴蝶忍担忧地拿出手帕,给12岁大小的上杉惠轻轻拭去眼泪,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要哭?是害怕不死川先生吗?”
上杉惠醒来之后害怕高大的男性不算奇怪的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不死川实弥浑身上下都带着浓厚的煞气.....可是上杉惠摇摇头,神情像是看到不争气的孩子一般恨铁不成钢,泪眼朦朦地拉住不死川实弥的手,稍稍掀开衣袖数他身上的伤疤,这下哭得更凶了,仿佛看到自己的猫猫在自己死了之后没人管,跌跌撞撞在社会上流浪,再见面时小猫浑身都是刀疤,气息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警戒和疯狂.....哪个养猫人看到心里能舒服。
“你.....我养过的几个孩子里,就你最不争气了.....哪个人身上有你这么多伤啊......玄弥呢?你又把弟弟给丢了?”
“.....”不死川实弥有瞬间的恍惚,忽然有种莫名的错觉自己还是那个躲在大人保护伞下的孩子。他总是讨厌曾经无能为力需要依靠母亲才能生活的自己,可是离开上杉惠的六年,他凭自己摸爬滚打,从名不见经传的队员变成顶天立地的柱,他心底觉得自己可以扬眉吐气地站在抚养过他和弟弟三年的人面前说他可以养他了.....可是真站在上杉惠面前的时候,那双稚嫩的红色眼眸里倒映出的人,仿佛还是从前那个爱发脾气的熊孩子。
不死川实弥没有回答,脑袋里嗡嗡的,最后被上杉惠不满地拉了拉胳膊,他低头看见男孩瘦小的肩头,表情很是不满......鬼使神差一般,坐在上杉惠病床边的椅子上,让对方能够平视他。
上杉惠不好在蝴蝶忍面前数落不死川实弥,可他真恨不得把小猫脑袋扒开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要健康不要弟弟的!不死川实弥是想干嘛?!
“我听说你们都成为柱了,其他柱也没有稀血体质的,为什么只有你需要弄得满身伤才能战斗?!”
刀疤小猫瘪嘴:“稀血好用......最近也不需要这样了,基本都是很久以前的伤。”
上杉惠倒抽一口气,血压一瞬间升了上来:“好用你就乱用?我以前拿血换黄金最多都是半年一次还几个月才缓过来。你贫血吧?看你眼睛里的红血丝!晒得乌漆嘛黑脸色却这么差......不准瞪我!不防晒老得快你知道吗?”
不死川实弥如今算是“成功人士”,被身体年龄只有12岁的上杉惠骂面子明显挂不住,可是一瞅见上杉惠摸索着他粗壮的手臂上一条条伤疤...噙着泪花的心疼模样,嚣张的气焰怎么也升不起来,蔫头耷脑地低垂着头,支支吾吾地说着嗯嗯啊啊想敷衍过去。
这么多年他都忘了上杉惠啰啰嗦嗦的属性....怎么光顾着记得他长得很好看对他们很好来着......
上杉惠越说越气,眼睛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玄弥呢?!玄弥多乖啊!看你跟看神仙似的,你把他弄哪去了?!”
“......放寺庙里,没过多久就听说他跑了。”说道弟弟,刀疤猫猫一点气焰都没了,简直就像是夹起尾巴的老虎在被奶他们长大的金毛训斥,什么被普通队员吹捧的王者风范八面威风气势汹汹......全都嘚瑟不起来。
上杉惠震惊地追问:“跑了?跑哪去了?身上带钱了吗?!万一被坏人拐走怎么办?万一被流氓欺负怎么办?!”
“不知道.....我给他留了很多钱,他有自保的能力。”不死川实弥训练弟弟三年,虽说玄弥学不会呼吸法,但体术已经远高常人,这点他还是有信心的。
可是上杉惠一点都不放心,痛心疾首地念叨道:“你非要叫你弟弟也去外头流浪吗?你是找到组织了,你弟弟学坏怎么办?挨饿受冻怎么办,以前我在的时候你们都心疼钱不愿花,他一个人能舍得给自己花钱吗......你别闭上眼睛,睁开!你有想过你自己以后的事吗,浑身的刀疤以后哪个姑娘敢嫁你,你们以前长个青春痘我都生怕给你们留痘印,你倒好,左一道右一道浑身都是疤,也不找点药涂......”
蝴蝶忍看着不死川实弥越来越低的脑袋,这简直令她大开眼界.....富冈义勇和上杉惠相处得特别融洽,义勇与上杉惠单独相处过一年,被惠教得很是黏人,抱着上杉惠的热乎劲让她莫名有种电灯泡的错觉,她还以为不死川实弥勇于抒发胸臆的脾气能和上杉惠好好相处来着.......没想到直接给打回原形了。
蝴蝶忍从病床边慢腾腾地挪移到门外,生怕惊扰到“小猫挨训”——看见不死川实弥被12岁小孩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这画面真是喜庆极了。
蝴蝶忍刚合上拉门,便瞧见时透双生子缩在门外偷听不敢进去,挑起眉毛,微笑道:“怎么不进去呢?惠见到你们会很高兴噢。”
时透有一郎本来是想进去的,但见到不死川实弥挨训的场景大为震惊,想来他对弟弟无一郎的态度平日也不是很好,无一郎失忆了,要挨骂估计就是他遭殃了.....难得唯唯诺诺地说:“我、我要不等他说累了再进去吧。”
上杉惠那张嘴比他们爹妈还能唠叨,无一郎听着,心底浮现出一股怀念的感觉,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小声道:“哥哥,我好像想起什么了,要不你先进去看看情况?”
这话惹来有一郎的怒视,这毫不掩饰地拿孪生哥哥当诱饵的话语无一郎竟也说得出口?!!
还不等两兄弟吵架,里面的声音小了点,上杉惠似乎气急攻心被自己呛着了,不死川实弥赶紧倒了杯水给上杉惠喝,说去外面找蝴蝶趁机开溜,三人躲在病房外偷听,被不死川实弥抓个正着。
不死川实弥看到时透双胞胎眼冒绿光,喜不自胜地拉住俩小孩:“快进来!惠就等你们了!你们跟他好好聊聊,我还有事先去主宅一趟。”
明明前段时间这堆被上杉惠抚养过的孩子们一见面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紧张状态,此时不死川实弥却变通得跟狡猾的狐狸似的,急着要把时透兄弟赶鸭子上架推到上杉惠身边......
时透有一郎大惊失色:“喂喂喂,你挑起的火自己去灭啊!你别扒拉我.....也不准扒拉我弟弟!!!”
几人争执打闹的空隙间,无一郎默默望向看到自己眼前一亮的上杉惠,屋外暴雨倾盆,男孩的双眸却那么亮,像是荡漾着阳光。
长期以来波澜不起的心倏地跳了一下,有什么霞雾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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